接着里面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及穿衣服的声音。
悉悉索索。
简戎似乎是被国师的话给激怒了,他冷冷地道:“别说了!”
听到这里,冷云欣的心又稍稍地回暖一些。
但是紧接着,那国师便悠悠地道:“别说了?你忘了的嘛,我们等不及了,孩子来做祭品,也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嗯。”
冷云欣听到里面传来的低低的声音,是简戎的回答。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是怕自己发出声音会惊扰到里面的人,所以,冷云欣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阻止声音的溢出。
那人又道:“但是那也是你的孩子。”
“无所谓!”
无所谓这三个字便如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地刺进了冷云欣的心口,她想起简戎平日里趴在自己的腹部细细地听孩子的胎动,那模样是那么的欣喜,原来是因为,是因为……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冷云欣,她不敢再听下去了。
她要马上逃离这里,她不能让她腹中的孩子在这里丧命。
于是,冷云欣拖着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身子往回走,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看着眼前那跳动的烛光,一个个便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一般的瘆人。
冷云欣打了个寒颤,呼吸粗重,心跳不止, 砰砰砰,似要跃出心口一般。
她靠着侧面的墙壁,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闭着的石门。
她原本以为的深情,爱意,到头来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简戎,你真的是一个极其残忍的人,让她到最后输了所有,还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
冷云欣的泪水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眼泪混合着从嘴角溢出的血水,一口喷在了前面的石板路上,在幽暗的烛火映照下,似是点点红梅。
这个时候,腹中传来了如刀绞般的疼痛,让她觉得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
撕裂着,额头青筋根根暴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冷云欣颤抖着一双手 慢慢地拂上自己那如鼓一般高高的小腹。
一下又一下 。慢慢地安抚道:“别怕 ,母亲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冷云欣的嘴角苍白无力,但是须臾,她却伸出手附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在那里,似乎有一颗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小珍珠剧烈地跳动着。
冷云欣闭着眼睛,心一横将其挖了出来。
滚烫的内丹在冷云欣的掌心里散发\/着微弱的光,很明显,没有了灵力的滋养,它也无精打采。
冷云欣看着看着,突然眉角一跳。
她没有时间犹豫了,如果这个时候,那扇石门打开,等待她的将是她不能接受的。
手掌微微阖上 ,意念一动,那颗内丹瞬间化作了点点星光,飘进了冷云欣的血肉里。
而与此同时,冷云欣的身躯也猛地一颤,仿佛被人深深地在心脏处捅了一刀。
大口大口的鲜血不要钱地往外流。
冷云欣再也抑制不住那痛觉直往脑门处汹涌的痛不欲生。
一声痛呼便如这样溢出了口。
她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低着头,默念着多么。
下一秒,冷云欣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她身上的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锦帕飘飘落在沾了血的地面上。
石门里面。
简戎正在床上穿着衣服,脸色明显不太好,比之冷云欣的苍白也不差几分。
国师虚虚地靠着一面墙,幽怨地看着一身红衣的男子。
二人谁也没说话,很明显,刚才二人的谈话很不愉快。
简戎止不住地轻咳几声,国师听了眉头微微皱起,眼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折腾你自己吧 ,或许她的孩子还没出生,你就先噶了。”
简戎闻言,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国师。
随即,他伸手去够床边的靴子,却听到一声极细的声音。
一下子挑起了他心中那根不安的神经。
眼中划过一抹戾色,抬头问白衣男子,道:“你听到没有?”
国师正在看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上的金线,闻言,疑惑道:“什么?”
简戎将靴子穿好,一只脚踩在地上,焦急地就要往门口看去。
“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个她,国师当然知道简戎指的是谁。
但是,国师却随口道:“不可能吧,你不是说她快要临产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幻觉了吧!”
“不可能。”
说着,简戎就要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国师一看他是劝不住了。
便道:“好好 好,你好好地坐着,我去看看,行了吧!”
简戎现在最好不要情绪激动才是。
其实在没有遇到冷云欣之前, 简戎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发作起来很是要命,仿佛浑身上下长满了蛆虫 ,痛痒无比,还会令人昏厥,心情暴虐。
所以 ,北疆人都称简戎是活阎王,也不是没有原因。
每每发作之时,他都会将自己那滔天的火气都发泄在别人的身上 ,看到别人身上流出来的血液, 和那痛苦的表情。
简戎心中的痛苦便也能减轻些许。
久而久之,都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除了历代的夙愿,北疆皇帝炼制丹药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希望可以帮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简戎寻找解决此病的良方。
本来简戎也不觉得自己通过这种方法宣泄心中的暴虐有什么不妥。
活一日算一日。
但是自从接近了冷云欣之后,他的那颗心好像被一点一点地融化了。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想要拥有一个健康的自己, 和她相守,每天看日升月落。
即使是最平淡的日子,他也觉得乐趣十足。
一开始想要用冷云欣来做祭品,这个法子当然已经行不通了。
他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但是却不能没有她。
于是,在国师的提议下,他和她拥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将成为替他延续生命的药引。
他不能在冷云欣的面前露出那副样子,所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都偷偷地来找国师,压制自己身体里的暴虐因子,让自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代价就是日渐损耗的精力和不断减短的寿命。
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可以耗下去了。
所以刚才国师才会那么生气。
直接从母体里将孩子抛出来,也可以。
但是简戎非不同意, 一定要等到冷云欣顺利产子。
这一点就令国师很是无语。
国师大步走了过去 ,原本吊儿郎当的脚步却在推开门的一瞬,瞬间凝住。
眼前的那副惨状,该怎么形容!
说是满地的血迹也不为过,国师的眼眸睁大, 闭上又合上,似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指着外面的黑色甬道,断断续续道:“这,这,这……”
简戎也听出来这话里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他不由分说地冲到了门口。
国师刚想回头,背后便多了一个人头。
简戎先是瞳孔倏然睁大,然后便脚步虚浮地冲进了出去。
国师被他一把推到了墙壁上,撞得胸腔处发出一声咯吱声。
国师整个人像是被扔掉的破娃娃,他眉头轻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满腔的怒火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是硬生生地压下来了。
他眼眸里映照出的是简戎发疯了一样地蹲在地上,手里不知捏了一块什么东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声泪俱下 。
国师很少看到简戎会哭,但是此刻,男子确实是这副模样。
然后简戎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四周望了望 ,看着地上的血迹消失的地方。
大声道:“欣儿,欣儿,你在哪里?”
国师喉咙滚动了一下,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这些血迹都来自于冷云欣!
那,她是怎么进来的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是着急地走了过去,一只手扶着简戎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将简戎散到脸前的头发梳到身后。
他看着简戎鼻涕眼泪一起流的场面。
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在心里祈祷着,那位小姑奶奶可不要出事啊!
“真的是她吗?”国师在旁小心翼翼地问着。
简戎低着头,拿出那块沾血的手帕 ,上面还有新鲜的血液。
简戎看到以后,心就被剜成了八瓣。
“是她。这是她的手帕。”
突然,简戎紧紧地抓住了国师的手腕 ,那苍白的手将白色的锦衣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痕。
简戎扬起一张脸,惊慌失措地道:“国师,你帮我找找,她在哪里?”
这么多的血,简戎不敢去想她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
如今的冷云欣一个人又在哪里,她会不会已经,想到这里 ,简戎就受不了了。
看着简戎的手在自己衣服上使劲扒拉,国师连忙道:“好好好。我尽力,殿下 你先冷静。”
简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国师,仿佛在看一个救世主。
国师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衣服从简戎的手里拽出。
他离开简戎大概有几米的距离,伸出手在空气中画着什么,许久,他对简戎道:“将那块手帕给我。”
简戎半跪着,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将手帕交到国师的手上 。
只见一阵耀眼的白光闪现,国师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周身衣服在轻微的摆动。
须臾,国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简戎道:“对不起 ,我也无法找到她。”
简戎的眸光一寸寸暗了下去。
明珠蒙尘,跌落尘埃。
简戎连忙朝着外面走去,身后 传来国师的声音:“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应该是在东北方向 ,你可以去你们去过的地方找找看。”
简戎头也不回地走了,国师将那石壁打开,一身鲜红的身影旋即消失。
其实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国师看到了这条甬道里刚发生的一切。
从冷云欣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到伤心欲绝地离开。
很显然,她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之后,神情忽变。
接下来的那副惨状,他现在都不忍回顾。
不过,令国师好奇的是,冷云欣怎么说也是仙族之人,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虚弱?
他远远地望着那石壁处,简戎现在去了,怕也是于事无补。
他看得出来,冷云欣燃烧了自己的内丹换来的那片刻的灵力充盈,想来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现在简戎赶过去,顶多也就只是可以保住她腹中的孩子罢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国师扶了扶额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简戎抱着某人的尸体发疯的模样了!
若说现在的国师还是比较理智的,那么他走出甬道之后,看到密室里的一幕后,就彻底窒息了。
因为木匣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国师在整间密室里东翻西找,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丝痕迹。
丹炉中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照得国师的瞳孔蓦然变成了红色。
他喃喃道:“这可怎么办?主人的东西丢了……”
国师瘫软在椅子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似是在沉思。
突然,他细细地理了理事情发生的经过。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的脑海里成型,他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冷云欣,她拿走了玉佩?”
想起冷云欣似乎是失去了灵力,国师的眸光一闪,随即一拍手,道:“定是这样,不行,我得去将玉佩找回来!”
说着,国师便一转身消失了。
与此同时,国师府前的那几盏红灯笼也全部都熄灭了。
天空不知何时竟然化为一片漆黑,遮住了原本当空的明月。
整条街道显得格外的寂静又漆黑,仿佛是暗夜里的黑洞,能将人深深地吸入里面化为虚无。
此刻,身处天之涯蘼芜宫的冷风彻突然胸口一痛,差点背过气去。
坐在他对面的子明一见其脸色不好,关切道:“无碍吧?”
冷风彻皱了皱眉头,随即用自己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胸口的位置,随口道:“应该无事。就是不知怎的,这心口突然一疼。”
子明微笑着道:“我说族长啊,你可得保重身体,说不定过几天,云欣那丫头就带着孩子回来了。看你一副病容,多煞风景!”
冷风彻闻言,狠狠瞪了一眼子明,颇为自豪地道:“我肯定会把我自己照顾好的,等着我的宝贝女儿和外孙……还有那个人来。”
说到简戎,冷风彻还是不太高兴。
子明察觉到冷风彻突然低沉下来的语调,忙劝道:“族长,事到如今了,你就看开些吧,孩子们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对于子明说的话,冷风彻的心里还是很认同的。
他就是这么劝自己的,不然,早就拿着一把剑冲到北疆,将拐带了他女儿的臭小子一剑捅个透心凉了!
不远不近传来了一阵欢笑声,冷风彻顺着窗户看去,只见外面有几人迅速经过,手里拿着红绸子什么的。
头上皆是戴着一朵红色的鲜艳小花 ,拧眉道:“外面这是在干什么?”
子明忽的一笑,嘲他道:“我说族长啊族长,你还真是年纪大了,这几日,你身边的那个侍卫,冷风,快要办喜事了。”
提到这里,冷风彻才恍然大悟,摸着自己的额头,道:“我想起来了,那丫头还是云欣身边的人呐!可惜了,云欣的眼光太差了!”
也对,天之涯这么多的大好儿郎,硬是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偏偏选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想到这里,冷风彻又不禁郁闷起来 抱着胳膊, 拄着眼前的桌子,胡子气得来回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