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
看见劳德轰然倒下,西北行省的小领主们唬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将劳德扶到房间的床上。这时候莱拉夫人也听说消息赶了过来,这位最注重礼仪的优雅女人此时原本乌黑的鬓角上竟然有变成了灰白的头发!
颤抖着嘴唇掀开那个点布满了血冰的匣子,莱拉夫人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纹身和手掌上的茧子。不用多看,莱拉很容易就辨认出来……
这是自己儿子的手。
她曾经握着这只手带它的主人蹒跚学步,一步步看着他从小小一团的婴儿变成风华少年,再到如今这个肩膀宽厚到足以为家人遮风挡雨的男子汉。克劳德是她第一个孩子,本来就有所偏爱,更何况那还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莱拉原以为自己会一直看着这个孩子好好长大……
狠狠抹去眼中的泪珠,莱拉努力挺直自己的脊背,依旧是那个一力支撑起莱斯特领杂务的莱拉夫人。
“那骑士在哪儿?”
跪在地上的男人难过的垂下了头,“那位兄弟只来得及把这东西交给我,就,就……”
深深地吸了口气,莱拉夫人沉着的发布命令,让有经验的小领主先去看那具尸体的情况。就算不能说话,身上的伤痕也能表现出些许信息来。
把这一群狂怒的小领主安抚下来,莱拉拿了一张热毛巾给劳德擦脸。她惊讶的发现,这个一向顶天立地的男人,脸上竟然也有了以为绝不会出现的苦愁。不过,她又好到哪里去呢?摸摸自己鬓角灰白的发丝,不用看镜子,莱拉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劳德眼皮子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老妻。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长时间,几乎占据了生命的三分之二,彼此最为熟悉,也更感同身受。在面对这个女人时,他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
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小小的啜泣声从指缝中流露出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化为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克劳德……”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哪个空间,长子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克劳德是那样温和宽厚的人,无论文武才华还是为人处世,没有一个不喜欢他。领民们都把他当成了下一任领主,从心底里爱戴他,兄弟们从心眼儿里敬爱他。像这样的人,像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遭遇这些……
莱拉夫人同样眼眶通红,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不能都倒下。
只是这种时候,她不想阻止丈夫,因为她比谁都知道丈夫对克劳德的爱!
过了许久,劳德终于缓缓平复下来,放下手,即使眼睛血红,然而他已经不再发狂。他只会把彻骨哀痛深深地藏在心里,慢慢积蓄发酵,直到最后爆发。
“莱拉我的妻子,我可能暂时不能为克劳德报仇了。”
艰难的做出这个决定。劳德几乎不敢看自己的妻子,可莱拉都知道,也都理解。
“我知道劳德,我明白你的所有。”
温柔的抚摸着丈夫粗糙的手掌,莱拉笑的温柔极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庞德的贵族即使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动克劳德,能动克劳德还这么嚣张的把克劳德的手,手臂送回来的人,就只有那对父子了。
再想一想阿诺伊住在这里时,房间里时不时抬出来的伤痕累累的侍女内官,莱拉不用想就知道,人选只有阿诺伊一个!
可是她的丈夫又能怎样呢?西北行省如今这么缺粮,领民嗷嗷待哺,只有没被寒潮影响到的庞德有那个实力救济莱斯特领。想来菲德拉三世也是考虑到这个,才不对阿诺伊的行为进行阻止。
“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出这些话,劳德魔怔一样重复了好些遍,莱拉只是温柔的握住他的手,眼神意味不明。
最终,劳德终于收拾好了情绪,脚步沉重的走出房门,从现在开始,他不仅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甚至还要对自己的杀子仇人卑躬屈膝,好求他们救救自己的领民。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劳德的背影消失,莱拉缓缓垂下脑袋,发丝遮住了她的表情,也让这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暗。
再次回到议事厅的劳德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隔绝了那些探究的视线。他无法逃脱丧子的哀痛,但至少可以拒绝别人用这个事实一次又一次揭开他的伤疤。
“书记官,拟写文书,向庞德求援。”
书记官一字一句小心斟酌着用语,议事厅的小领主们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克劳德大公子究竟是被谁所害,看着莱斯特领领主面无表情的模样,竟然忍不住鼻头一酸。
如果不是有他们这些人拖后腿,领主大人肯定早就冲去庞德打扁那个混账东西了!
就在有几个领主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
劳德一个激灵站起身子,眼前一阵发黑,但还是撑住了,急步走上城堡的最高层。
此时已经是傍晚,莱斯特领领地里还是一片雪白,然而天上的云彩却像是火烧一样,血红热烈!
以劳德的目力,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骑着马的影子缓缓消失在莱斯特城外。
劳德知道,那是他的妻子。
是莱斯特领领主夫人,是万民敬仰的女人,同时,她还是克劳德的母亲。
“亲爱的劳德,我去庞德了。我亲爱的孩子还在等我,无论他是死是活,凶手都该付出生命的代价。不要找我!此行,我只是个为孩子报仇的母亲,不是其他任何人。——爱你的莱拉。”
放下手里的信,劳德紧紧的把它抱在怀里,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他早该知道,他的妻子,早年庞德古城最美艳的烈焰玫瑰,永远都不会是待在家里等别人保护的女人。
她是个战士!
夕阳西下,莱斯特城依旧像个沉默的巨人一般横卧在西北行省雪白的大地上。
从未离开,一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