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久不见了。”
易太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真想不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说完之后,易太初看了一眼楚秋手中那把伏魔刀,“你能在这幻境之中凝聚兵刃?”
“怎么,你做不到?”
楚秋扬了扬手中的伏魔刀,“也是,毕竟你现在还是四品神通境界,对于精神秘藏的理解,还是有些浅薄。”
易太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魏求仙请你出手,来把我们救出去?”
“原本确实如此,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也不需要我出手相助。”
楚秋笑了笑,目光望向了前方那道身影:“那就是水月镜镜主?”
易太初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不过他就是水月镜考验的最后一关,如果能过了他这关,或许就能够得到水月镜的传承了。”
“你真的想要水月镜的传承?”楚秋转过目光,盯住了易太初:“你不知道水月镜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
说话的工夫,易太初终于站直了身体,稍微平息了一下气息之后,缓缓说道:“看到水月镜镜主现在这副模样,不难猜到水月镜的传承究竟有什么弊端。”
光是看到水月镜镜主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易太初就猜到了魏求仙让他继承水月镜的传承,应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但归根结底,两人也只是各取所需,谈不上谁利用谁。更何况,易太初对水月镜的传承也比较感兴趣。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突破三品的契机,或许就在这水月镜之上。
虽然不能保证,一得到水月镜就能让他直入三品境界,但至少有了这种契机,他有自信在几年内迈出那一步。
察觉到易太初的想法,楚秋微微摇头:“别把希望寄于这种外物,就算你得到了水月镜的传承,也不一定能够迈入三品境界。”
“但我至少得试一试,不是么?”
易太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楚秋插手,也让他暂时缓解了几分压力,默默在一旁恢复着气力。
当然易太初也很清楚,在这片幻境之中,他并没有所谓的真气或是气血,而这种气力匮乏的感觉,也是他的意志被水月镜消磨之后产生的疲倦感。
换句话说,如果刚刚楚秋没有出手相助的话,现在恐怕已经被水月镜给拖入了更深的幻境,等到那时再想要清醒过来,恐怕是难如登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试练,在水月镜传承的幻境之中,易太初逐渐已经摸清楚了水月镜最厉害的地方,那就是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甚至直到现在,易太初都无法确定,自己眼前的楚秋,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楚秋。
他或许只是水月镜传承给予自己的另一个考验,又或许是在水月镜不断消磨自身意志以后,出现了某种幻觉。
这种无法断定自己眼见是否为实的感觉,才是水月镜给予后来人最大的考验。
如果分不清是真是幻,那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成为下一任水月镜镜主,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然而就在易太初沉默的时候,楚秋却一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淡淡说道:“我先提醒你一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的思考上,如果水月镜能够幻化出我的样子,那它的根源也是我在你内心深处的模样。
想要做到这种程度的以假乱真,除非是天地气数出手,否则区区一个有灵之兵,还没有这般能耐。”
楚秋经历过天地灭杀的灾劫,而其中的地灾,便算得上是幻境之最。
因为它不光塑造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就连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些人都能够做到以假乱真,甚至可以说,天地气数在某种程度上,是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些人全部拉到了地灾幻境当中。
如果水月镜有这样的能力,九星宗早就不光局限于大离,放眼三座天下,他们也应该是最强的一流宗派。
虽然易太初不明白楚秋为何有这样的自信,但是他也听懂了楚秋的意思,于是便将那些杂念抛到脑后,语气平静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水月镜必须得由我来传承。”
“既然你想要这东西,那就由你去吧。”
而这一次,楚秋没有继续劝阻易太初的意思,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在大离的时候跑去刺杀沈仪。”
虽然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然,但易太初早就料到了楚秋会有这一问,淡淡道:“我没有刺杀他的理由,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我,但你应该清楚,这是有人想要把我逼离帝京。因为我在帝京一日,他们的某些计划就永远都推进不下去。”
“我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把我除掉,除非是动用三品武夫在帝京大打出手,否则就只有用刺王杀驾这样的理由,逼我不得不主动离开。”
“听你这意思,看来你是寻求过监察司的帮助了。”
楚秋笑问道:“寻找九星宗的庇护,这是黄江给你出的主意?”
“黄江并没有给我出任何主意。”易太初说完,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过纠结:“如果你现在是以大离夜主的身份向我问罪,我也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呢?”楚秋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大离夜主,那就应该清楚,按照大离律令,现在我就该把你抓回帝京交给沈仪处置。但我若不是以大离夜主的身份站在这里,那咱们两个之间可就只剩下私仇了。”
毕竟监察司和护国司二者之间本就是对头,而易太初与楚秋,并无多少私交,两人之间除了在大虞时结下的梁子,也谈不上任何交情。
易太初闻言倒也没有作何反应,“如果你想把我抓回帝京,不必如此麻烦,以你现在的实力,水月镜的幻境应该困不住你太久。现在并不是你被困在这里,而是你不想出去。”
说到这儿,易太初抬眼看向楚秋,开门见山道:“你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说说看我这个被大离通缉的罪人,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地方?”
虽然严格来说,两人是敌非友,但楚秋却十分欣赏易太初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些话要当面与你说清楚,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要先通知你。”
“祸族在北关启战,妖蛮大泽和大离之间的战事已经迫在眉睫。”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易太初的脸色稍变。
但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依旧平静的说道:“太早了,就算对于妖蛮大泽日渐强势的实力来说,现在和大离开战,也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楚秋微微颔首:“牧族承接天地气数,被大离封为属国,虽然这个办法是林听白想出来凄瞒天地气数的手段。但不管如何,如今妖蛮正统,就在牧族。
大离与牧族共同进退,无论是国力实力,亦或是天地气数指定的名头,妖蛮大泽都全不占优。能逼得他们现在就出手的,应该只有两种可能性。”
不需要楚秋给出答案,易太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是妖蛮大泽如今再不适合蛮人生存,近在眼前的生死压力,令他们不得不趁现在选择一条能够活下去的道路。
二是天地异变,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就算所谓的正统落在牧族头上,他们也有十足把握击垮大离,重新立国。”
无论妖蛮大泽向大离开战是否还有其他的理由,又或者他们找到了更强大的盟友,这两个因素都是绝对的关键。
随着天地异变的加剧,妖蛮大泽迟早会变成无法再给妖蛮留下生存空间的死地。任何活着的生命,想要求存都是本能,所以妖蛮想要活下去,那就必须逃离大泽,与大离开战,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易太初稍加思考,语气不疾道:“既然你没有出手阻拦,还能站在这里与我闲谈,那就说明此时战事并不算紧急。
镇北军的实力很强,而罗世功这个人我也算是有所了解。在四品神通境界,他虽然算不上第一等,不过,妖蛮大泽除非是派出比肩三品的大妖或者蛮人进行斩首,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突破罗世功所率领的防线。
而且就算沈仪再怎么昏聩,也应该清楚,一旦北关被妖蛮打破,占了城池,整个大离北边就等于完全暴露在妖蛮的獠牙之下。所以在北关战事方起,朝堂就必须作出反应,派四方禁军前往支援。”
不得不说,易太初为任护国司司主这么多年,也绝不是尸位素餐之辈。虽然这段时间他被困在了水月镜的幻境当中,但只需要楚秋稍加提点,便已将外界的局势猜中七八分。
“你的猜测都没有错,但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战事背后,还有海外诸国的势力推动,以及商会的影子。”
楚秋盯着易太初的表情,缓缓说道:“你觉得是谁不想让你继续留在帝京?又是谁,急于让妖蛮大泽与大离开战?
凡事先讲动机,再论好处。你执掌护国司这些年来,所得罪的人恐怕是连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但在朝堂上,所有的党争伐异,最后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有直接的好处,将你逼走,甚至还背上了刺杀皇帝这种罪名,导致整个护国司如今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从表面来看,是谁得到了最多的好处?”
楚秋的话音刚落,便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护国司倒了,得到最多好处的人,是我,是监察司。”
当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易太初便微微摇头:“你做不出这种事来。”
“当然,我不是说你没有这种阴险的手段,只是眼下来看,能够用这样的手段将我逼走的人,至少可以确定,他没有把握正面拿下我。”
“在我四品之时,也没有把握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将你拿下。”
楚秋随手将伏魔刀插在湖底有些泥泞的湿土上。
仅凭这把意志凝练的伏魔刀,就能够压制着四周的湖水无法落下,为二人形成了一片足够谈话的空旷地带。
易太初注意到这一幕,便点头说道:“你突破三品还不算太久,若是视频之时,你我交手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这也符合你的推测。动机虽然足够,但要说好处,其实打倒护国司,对你们监察司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
如今监察司执掌南方大权,几乎形成了国中之国,与江湖,军队,以及宁王一方都有关联。
如果在这种时候,护国司倒了,失去唯一掣肘的力量,沈仪一定会更加寝食难安,日日夜夜想着如何把你们除掉。”
“虽然护国司与监察司的力量已经不再对等,但在职权上,护国司仍然能够在北方一带制衡你们,哪怕只是为了保持这种不完全的平衡,监察司的利益也不允许护国司轻易倒下。”
说到这里,易太初突然冷冷道:“你方才提到了商会。”
“我派人与商会打过交道,这个势力,似乎有些复杂。”
楚秋似笑非笑道:“他们内部有很多种声音,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大肆收购妖物尸身运往帝京,更主要的是,他们好像有某种手段,能够避开监察司的耳目监视。
这样一个势力,我不相信护国司从来没有注意过它。在我离开大离的这段时间,你就没有调查过他们?”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与商会有勾结。”易太初直接道破了楚秋的深意:“如果这样说来,现在我会落到这般处境,便是被商会利用了之后,直接当成弃子,被他们丢在外面,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怎料易太初说完这番话以后,却是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你未免把商会那些人想的太过简单了,如果我与他们合作,现在又被他们抛弃,他们闹出来的动静绝不会比你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