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每开启一次幻境对于镜主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就算在宗内,这名额也相当宝贵,往往十几年,才有可能靠培养出一个四品武夫。”
越百川沉声说道:“正因如此,宗内才会立下规矩,连续三年没有破境,便失去了进入幻境的资格。就连我们九星宗的自己人,都不敢像你这样滥用水月镜,你一开口便是每年五个名额?”
他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写满了三个字。
那就是凭什么。
打水月镜的主意,就相当于在掘九星宗的根。
现在看来,这大离夜主不光是在掘根,简直是打算把这地上的一方土都给带走。
如果魏求仙点头,答应下来,往后九星中自己人进入幻境的名额大幅降低,失去四品武夫的培养渠道。那跟失去水月镜有什么区别?
从最开始,越百川和魏求仙的冲突就是爆发在水月镜的处置上。
让外人继承水月镜,成为新一任镜主,这完全不符合越百川的理念。
但不管怎么说,魏求仙想要安排易太初继承水月镜,终究还是会把人留在九星宗,后续该如何处理此事,还是有一丝缓冲的余地。
和楚秋的要求,就是没有任何商量的打算了。
“此事我们九星宗绝对不可能答应。”
越百川冷冷道:“既然你没有诚意,那就不必再谈了。”
说罢便伸手虚引,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魏求仙虽然有些欲言又止,但在这件事上,他跟越百川倒也是相同的立场。
与其说他是想要维护水月镜,倒不如说他的本意是想让九星宗不再有水月镜。
每年开启一次幻境,在他看来都是过于频繁了,现在楚秋还打算每年往幻境里面塞五个人?
这不光有悖于他的初衷,关键还是,就算把水月镜镜主逼死,也不可能满足这种条件。
“无妨,这件事,两位可以慢慢商量。”
楚秋不以为意地笑着道:“生意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凶海会的是魏老前辈再琢磨琢磨,至于水月镜,坏处两位应该已经想到了,待下次见面,本官与你们说说好处是什么。”
“走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易太初跟上。
杨垂皇则是冲魏求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夜主说得没错,生意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魏老鬼,你好好琢磨,下一次想清楚了再说。”
三人的离去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事实上放眼整个九星宗,也没人有那个胆量阻拦他们。
确认他们真的离去后,魏求仙微微摇头道:“你还是太冲动了,就算谈不成,也没必要把人得罪了吧?”
“这下倒好,九星宗彻底被他给惦记上了,往后怕是没有一天安宁日子了。”
“你去了一趟大胤,就被他吓破胆子了?”越百川眉头紧皱,十分不解魏求仙为何会如此忌惮楚秋。
“同门一场,老夫提醒你一句,千万别小瞧他,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魏求仙却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想到被楚秋盯住,九星宗以后将要面对的那些麻烦事,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先想一想凶海会该怎么办吧。”
……
“看来夜主还是很看重九星宗啊。”
下山途中,杨垂皇笑吟吟道:“连对付凶海会这种重要的事,都肯交给九星宗去办。”
“我倒是想交给神印山去做,关键是,你在神印山还有什么话语权?”
楚秋头也不回道:“以你在大离江湖的狼藉名声,怕是现身神印山,就会引来各方围攻。到时还要劳我出手救你,何必自找麻烦?”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江湖中人对杨某还是有些误解的。至于神印山,如今当家作主的那位可是杨某的师弟,我与他二人情同手足,些许误会,找个机会消除便可,不值一提。”
说罢,杨垂皇看向一言不发的易太初,“只不过杨某不明白,你断了这位护国司司主的大机缘,转头又要向九星宗讨要幻境名额。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继承水月镜镜主的位置?
这样一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谈起条件也不必有那么多顾及。”
在杨垂皇看来,如果楚秋盯上的是水月镜的能力,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易太初继承水月镜。
不管怎么说,自己人坐到那个位置上,肯定是比强求来的简单。
向九星宗每年讨要五个名额这件事,就连杨垂皇都觉得有些离谱。
九星宗在水月镜上面投入的心血,足以培养几位四品?自家人都未必够用,外人空口白牙,就想要走一半,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杨垂皇有些猜不透楚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难道只是单纯试探九星宗的底线?
不过就在这时,楚秋突然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想要打开一扇窗,需要试着打破屋顶。”
杨垂皇稍稍一怔,随即便回过神来,说道:“杨某虽然能听懂夜主的意思,但是这个道理未免有些过激了。
五个名额,对于九星宗来说是打破屋顶,但就算业主退而求其次,减少几个名额,那也不是九星宗能够接受的结果。”
“关键问题不在于几个名额,而在于每年都要占用。水月镜身为九星中仅次于祸星剑的特殊神兵,魏求仙的老鬼对它的态度,向来是不喜的。
如果应下这件事,对于下一任水月镜主来说,不过是重蹈覆辙,周而复始,没有任何区别。”
说到这里,杨垂皇看了易太初一眼。仿佛有意提醒般说道:“正因如此,魏求仙那老鬼才会挑中一个外人继承水月镜。
而且这个外人,还有很大的概率会带着水月镜离开九星宗。
不得不说,魏求仙这老鬼确实打了一手好算盘。而且就算他真的把水月镜的传承断在这一带,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
“你对九星宗很了解?”楚秋笑问一句。
“九星宗和神印山来亦敌亦友,这些年来,既是半个对头,但在离太祖起事之时,同样也是盟友。”
杨垂皇的语气有些复杂:“别看九星宗现在风光,当年也是经历过数次险些灭宗的危机。
他们传承的那九把神兵,各司其职,在不同的时局都承担着不同的责任。可不管是什么时候,水月镜都是负责牺牲的那一个。”
“这老鬼想要整顿九星宗,先从水月镜下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要求。”
“无所谓,他同不同意,九星宗都不可能让他把水月镜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毁了。况且,想要整顿九星宗,他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
杨垂皇闻言不由有些异动,可还没等他接着问下去,楚秋却是说道:“凶海会的事,九星宗不一定会尽心尽力。既然你现在闲着没事做,不如留下来,替我盯着他们?”
“我留下来盯着他们?夜主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其他人暂且不说,光是魏求那老鬼,就绝对不可能让我留在九星宗。”
杨垂皇苦笑道:“这老家伙对我像是防贼一样,如果今日不是夜主在场,恐怕他又要忍不住跟我动手了。”
就算抛开神印山和九星宗的立场不谈,以杨垂皇在江湖上的名声,九星宗也绝对没有和他打交道的可能。
况且,一个不受控制的三品武夫,在九星宗看来,只会是个威胁。
杨垂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楚秋还是有些疑惑道:“老杨,有时候我不禁怀疑,像你这么八面玲珑的人,到底是怎么混到今天这种地步的?
一个魔门谋士的名头,应该不至于把你逼到这种程度吧。”
“夜主还是太小看魔门了。”杨垂皇不赞同楚秋这话,“魔门被灭了这么多年,仍然还有搅风搅雨的能力,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整日担惊受怕,唯恐魔门卷土重来。杨某头顶上被冠以魔门谋士这四个字,在这天下寸步难行,也是理所应当。”
“我看你倒是挺享受这个身份。”
楚秋懒得评价杨垂皇,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
杨垂皇当年选择了魔门这条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被寿步虚给忽悠了,现在要承受什么苦果,那也是他自己找的。
只不过想到凶海会,楚秋沉吟一声后,说道:“这位魏老前辈,虽然办事不算油滑,但他的行事作风,总是有很强的目的性。如果凶海会与海外诸国都没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只怕他就跟在大胤一样,还是出工不出力。”
经过在大胤的一番联手,楚秋对于魏求仙的性格也摸了个七八分。严格来说,魏求仙会前往大应其实就是被邪惑宫内的秘密所吸引。
而邪惑宫中的秘密,又与岐龙山传承有关。魏求仙真正想要的,终究还是岐龙山散布在天下的长生之法。
他从来都没有掩盖过自己真实的打算,楚秋对此心知肚明。但九星宗毕竟是南方一带最强大的宗派,对于这样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九星宗此前已经与你们联手摆平了武盟,想要让他们再出更大的力,也不现实。”
就在这时,一直都沉默寡言的易太初突然缓缓开口道。
离开九星宗之后,易太初不再惜字如金,沉默地听着楚秋与杨垂皇的一番交谈过后,也是开始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他依旧缓步跟在楚秋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道:“这些大宗门传承多年,早就有了一套自己权衡利弊的逻辑。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愿与朝堂的关系过于密切,如果势不可为,这些宗派会像当年背叛大玄一样,背叛如今的大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纵然是在朝堂之中,各怀心思者,亦不在少数,一个传承超过百年的大宗门,与朝堂也没什么两样。”
听到易太初的话,楚秋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倒是杨垂皇轻轻叹了一声:“如今的大离虽然还不至于风雨飘摇,但这内忧外患,也属实是动荡难安啊……”
……
帝京。
皇城之中。
谢霜按捺不住,起身来回踱步,但看到那位莫大官依旧稳坐如山,毫无任何反应,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究还是把心里的疑问压了回去。
要知道,这位莫大官可是自己在大离皇城中所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大人物。
虽然对方这段时间有拖着自己的意思,可谢霜还是不敢发作。
能不能见到大离皇帝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对方身上,他也没有这个动怒的资格。
只不过看着谢霜在眼前晃来晃去,莫无欢最后还是淡淡提醒道:“七皇子不必担忧,陛下想要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派人通知你。”
“公公所言极是,是我心急了。”
谢霜站定在原地,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满的神情。
好歹也是大胤七皇子,这点城府谢霜,还是有的。
甚至就连方才一副如同热锅蚂蚁一般的模样,都说不好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过,莫无欢显然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仍是用那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咱家先前就与七皇子说过,陛下不久前曾遭遇过刺杀,所以,对于接见外人,比之以往更加谨慎。”
“在下自然省得。”谢霜连忙拱手,稍一迟疑后,无奈道:“但在下离开大胤已经有一段时日,迟迟不归,唯恐家里也会担忧……”
“七皇子说笑了。”
莫无欢打断了谢霜,笑容有些玩味:“咱家听说大胤皇帝如今陷入昏迷,而大胤的皇位……似乎还没有着落吧。”
谢霜闻言,表情恰到好处的一变:“此等大事,在下不敢多言。”
“七皇子在咱家面前摆出这一副藏拙的姿态,倒是无妨。只不过,见了陛下,可千万不要惺惺作态。”莫无欢不以为忤,语重心长道:“陛下最讨厌虚伪之人,这一点七皇子千万要记住,否则的话,此行的打算,最终还是要落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