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平定
转眼之间。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微微有些刺骨的春寒如今已经彻底消散,大离南边的气候,也是真正暖和了起来。
不过这段时间,整个南方一带的气氛却是有些古怪。
眼下北关战事尚不明朗,而帝京那边也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朝中就好像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一样。
除了最开始调动了北方禁军前往支援,同时又把坐镇南方的宁王调走,之后这段时日,朝堂当中便再也没有就此事做出任何反应。
如此奇怪的情况,自然引人遐想。
南方一带虽然并未受到战事波及,民间百姓仍是生活无忧,江湖上,亦是风平浪静,连带着各州各城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街面上没有人闹事,朝中也无动荡,就连不久之前还在四处惹是生非的武盟,现在都安分下来。
渐渐地。
有些人回过味儿来。
这种古怪的情况,缘由绝对不在朝堂之上,而在江湖当中。
于是乎,一些心思活络者,便开始着手打听近来江湖上是否出了什么大事,又或者是有哪位大人物又现身了。
但无论他们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去探查,最后也都是一无所获。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南方这些‘权贵’心底发寒。
自知没什么门路的,干脆就关起门来,安分守己。
决心这段时间不要再外出,免得惹来了杀身之祸。
而一部分仗着交情,前往宁州郡城登门拜访元志和的,却都吃了闭门羹。
身为宁州州牧,元志和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给了他们答案。
就当这群人惶惶不可终日时。
元志和也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此刻正垂手站在自家书房内,目光低垂,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手擦去汗水。
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惊动了对面那位大人物。
不多时,坐在桌案内侧的楚秋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你杵在这儿做什么?累不累?”
突然的声音把元志和吓了一跳,也难为他这把老骨头能坚持这么久一动不动,听到楚秋的话,他身体抖了抖,却也放松下来,拱手言道:“下官不累。”
“你不累,我看着也累,没事就赶紧下去。”
楚秋随手抓起一本书,敲了敲桌面,虽然这是元志和的府上,但他半点没有为客的觉悟,扭头就要把主人家赶出去。
“还有,在我面前别自称下官,你堂堂州牧,面子都不要了?”
满是厌烦的驱赶完之后,楚秋又提醒了一句。
一州州牧,好歹也是从三品,手中还握着兵权,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未免太过做作。
“在夜主面前,老夫可不敢要什么脸面。”
元志和闻言也是苦笑了一声。
如果按官级来算,大离夜主有权无名,不入品阶,至于另外另外两个身份,一个‘武殿大学士’,一个‘镇南掌兵使’。
前者也只是清贵之流,后者虽有兵权,无非是与他这宁州州牧相当。
照理来说,元志和的确没必要在楚秋面前摆出这种姿态。
更何况两人也并不是初次相见,上一次元志和的态度虽然很客气,对上楚秋也堪称是言听计从,但与当下这种置自己于低位的姿态,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原因无他。
现在元志和看的根本不是官级,而是切实的实力。
简单来说,他拜的是‘三品’,而不是‘夜主’。
楚秋当然看得出来他是什么心思,不由微叹道:“我看你也没少跟江湖人打交道,真以为到了三品境界就能肆无忌惮,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了?”
“若是旁人或许不行,但夜主……老夫不敢冒这个险。”元志和不假思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还请夜主直言示下,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元志和也算是把话挑明了。
其他的三品行事有忌,鲜少肆意妄为,他信。
但这位以杀性着称的大离夜主,他真不信,也是不敢信。
这位可是敢在殿上叫朝堂诸公血溅五步的凶人,那时都还只是四品境界。
如今到了三品,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小小的宁州可经不起他折腾啊!
“你们这些人,把我传得好像是生啖人肉的妖蛮。”楚秋微微摇头,“就算是对蛮人,也不见你有这般畏惧。”
元志和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并未言声。
看来意思已是十分坚决。
要是夜主今日不给个保证,他就站在这不走了。
但见这种情形,楚秋也是败下阵来,将手里那本书轻轻摔在桌上,没好气道:“借你这地方歇歇脚而已,你若得闲,不如去招待我带来的那三个人,在这盯着我有什么用?”
“如果我真想做点什么,就凭你这把老骨头,挡得住么?”
“还请夜主放心,您带来的客人,老夫一定好生招待。”
元志和也是油盐不进,说完这句话,便低着头一声不吭。
楚秋被他犟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道:“你放心便是,我这次来不会找麻烦,也跟你们宁州没有半点关系。借你府上歇个几日,找几个人,办完事就走。”
“夜主要找什么人?可有老夫帮得上的地方?”元志和趁热打铁的说道。
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着急,立马找补了一句:“倘若夜主想要找人,在这宁州范围,监察司也未必比老夫管用。”
虽然他有点儿‘大放厥词’,可光是这件事,还真算不上夸口。
他为任宁州州牧多年,不仅在宁州,势力颇深,就算在这南方十三州,也颇有几分势力。
无论是各州权贵大阀,亦或是江湖宗派,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在外面找个人而已,只要他放出话去,要不了多久,那人就会自动出现在他面前。
这与监察司截然不同,纵然监察司如今真有通天的本事,人手不足,就是最大的缺点。
楚秋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道:“你这老骨头也先别急着夸下海口,就不打算问问我要找的人是谁?”
“非是老夫夸口。”元志和正色道:“只要这人在宁州,老夫很快便可将人送到夜主面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楚秋没有急着拒绝元志和,而是轻轻磋磨着手指,一副好似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不开口,元志和自然不敢继续催促,便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低垂,盯着那本被楚秋丢在桌面上的书。
那里面全都是他这些年间闲来无事写下的文章,不乏有些随笔,但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大离当时的局势,分析所得后记载下来的一些感悟。
元志和不由得有些庆幸,也幸亏夜主没有翻开这本书。
要不然的话……监察司当年也还抓过不少因言获罪的言官。
种种念头飞快的在脑海当中闪过。
元志和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在楚秋沉思之时,连呼吸节奏都放到最缓。
虽然只是过去三五个呼吸,但对于元志和来说,颇有几分度日如年之感。
好在楚秋也没有把他晾在那儿不管的意思,食指轻轻在桌面一叩,说道:“既然你这把老骨头非要卖卖力气,那我也成全你。我要找的人有两个,第一个人确实撞在你的手上。”
“漕运使张汉荣,你可认得?”
元志和听得这话,也是谨慎相对,斟酌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老夫与此人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如果夜主想要见他,老夫倒是可以代为安排。”
漕运使这个位置在大离算不上是顶好的身份,但也是相当有油水且清贵的官位。
而且张汉荣此人位居漕运使三十余年,不说根深蒂固,至少在官面上也是有些薄面的。
何况他名义上归户部管辖,平日里又与工部多有牵扯,甚至还能跟兵部勾肩搭背。
不光负责漕粮,就连造船,远海贸易这些方面,也全都说得上话,涉及的极为广泛。
简单来说这又是一个官位不算太大,但手底下能管的事又相当之多的人物。
元志和之所以这么谨慎,也是知道这个人不太好招惹。
“你方才还说,只要是在这南方十三州,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人,这么大个目标,现在犯难了?”
楚秋看出他有些为难,摆手道:“放心,我不是来为难你的,如果你解决不了这件事,那就我自己来。”
“夜主,张汉荣此人的脾性古怪,为官多年,也不曾听闻他与谁走得太近,听闻当年就连就连大离国师都被他驳了面子。”
元志和缓缓说道:“如果要对此人来硬的,以武力相逼,只怕他会宁死不从,到时候夜主的事应该也办不成了。”
话音及此,元志和便也拱起手来,行了一礼:“若是夜主信得过老夫,张汉荣那一边就交给老夫来联系。不管夜主到底想要找他办什么事,有老夫在中间作保,多多少少也能有个缓冲的余地。”
他难得多说了这么几句,其实也不光是在往自己身上揽事,亦是在小心翼翼的劝说楚秋,大离朝堂上,自有朝堂上的规则。
有些事可以用武力相逼尽快办成,但也有些事不是仅靠武力就能做成的。
虽然三品武夫有实力打破规则,不过规则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有些时候会成为阻碍,可在此时未必不能拿来助力。
“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楚秋许是被他给说动了,点了点头道:“也正好借此机会告诉外面那些人,本官可不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如果好声好气就能把事情办完,何必要妄动刀兵。”
元志和竟也苦笑了一声,心中暗道,现在谁还敢在你面前不好声好气?
就算是那些自诩刚正不阿,性子狂放的直臣,那也是见人下菜碟。
有命嚣张,可也得有命活着离开才行。
张汉荣是不是这样的人,元志和不敢保证,但是他敢保证,无论张汉荣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都得劝说他老老实实来到夜主面前听候差遣。
他敢不给这个面子,那元志和宁可直接调兵杀过去,也绝不能给楚秋亲自动手的机会。
“此事老夫应下了。”
元志和坚定信念,拱手言道:“还请夜主容些时日,老夫这就书信一封,遣人送去与漕运使约见。”
“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去办吧,当然我也提前告诉你,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楚秋欣然应允,接着又道:“要是一封信就能找到人,我直接叫监察司去送信不好么?何必还得亲自走这一趟。”
楚秋所言,元志和当然也提前考虑到了,微微肃然道:“夜主放心,只要他人还在南方,这一带老夫纵然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夜主要找的第二个人,又是谁?”
说完之后,元志和果断追问下去。
这次楚秋却没有沉思,只是做了一个让元志和有些诧异的动作。
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照着我这张脸去找吧,算算时间,人应该就在南方十三州的范围。监察司早有人去接应了,你若有心,便跟着托个底,也不用卖多大的力气。”
元志和听出楚秋话里有话,小心翼翼道:“与夜主相同的容貌,可是前段时间在朝上的那位……”
楚秋瞥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对你没好处。”
“明白。”
元志和心下了然。
而且楚秋既然出动了监察司的人,那就代表这件事十拿九稳,而且很大概率是江湖上的事,与他们宁州没什么关系。
只要确定了宁州不会被牵连,元志和也很乐意送出一份顺水人情,当即说道:“那老夫就派些人手,配合监察司的同僚,请夜主放心,这两件事老夫一定办得稳妥,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楚秋又露出一丝不耐的表情,“行了吧,该问的你都问清楚了,我借你这地方休息一会儿,你难道还要赶我走不成?”
元志和讪笑了一声。
他倒是真的这么想过,可惜的是这件事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那是万不能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