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1章 接触
答应了楚秋的事,元志和自然十分上心,立马亲手写了封信,叫人连夜送往河州,交到河州州牧郭念文手上。
二人曾是书院同窗,又一同进入太学,拜入时任‘司业’石梓安门下,交情颇深。
而漕运使张汉荣,如今人就在河州。
元志和与此人不算熟识,对他的脾气秉性都不了解,若要找人牵线搭桥,郭念文就是最好的人选。
一封加急信件送出之后,元志和也没闲着,他还记得,楚秋要找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漕运使张汉荣,另一个具体是谁,他不清楚,只知道那人的相貌与楚秋相同,而且多半卷入了什么麻烦。
于是他叫自己的亲信拿着信物,去调动州府兵马,人数不用太多,几百人充充样子便足够。
再多了,他也不好交代。
不过在此之前,他仍记得要先与监察司通个气,不然到时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这热闹该去哪儿凑。
等把一切都交代下去,元志和这才亲自动身去招待楚秋带来的三位客人。
尽管那三人貌不惊人,看起来就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但元志和心里清楚,能跟夜主走到一块儿的,就不可能会是什么普通人。
更何况高品武夫能够重塑骨肉,易容改面,只要不想暴露身份,有无数种方式隐瞒相貌。
所以元志和对这三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吩咐下去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现在自己更是亲自赶去作陪。
结果到了一看,三位客人早已不见踪影。
元志和立马慌了神,叫来家中管事一问,后者同样满脸疑惑。
“老爷,这……这之前还在的啊。”
“刚才我还叫人给那三位送过酒菜,其中有位偏瘦的贵客还赏了点银子。”
管事这会儿都有点懵了。
前后不到一刻的工夫,三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难道他们是会飞不成?
那不成神仙了?
好在元志和很快就定了定神,“许是人家在府上闲不住,出去走动走动。”
他知道这几人肯定都是高品武夫,别说是无声无息地离开自己的府邸,就算是堂而皇之从管事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他都未必发现得了。
“这……”
管事张了张嘴,本想说这几人连门儿都没走,府里那么多下人,没一个察觉到他们离去,这哪儿是出去走动,这是飞出去办事了吧!
可他一看到自家老爷的神态,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也谨慎地把话给吞了回去,小心相对:“那要不,我派人去寻一寻?”
元志和迟疑一瞬,紧接着道:“不要声张,那几位若是在外面逛够了,自然会回来。还有,管好府上的人,别私底下议论。”
管事闻言,顿时会意,“老爷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
“嗯。”
元志和点了点头,随后心下思忖,料想那三人离开,应该也与夜主的吩咐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心念一定,暗道:“怒佛黄江不在宁州,监察司的大小事务应该交给了聂阳……”
元志和好歹也是为任一方的州牧,乃朝廷要员,监察司在南方的种种举措闹出了天大的动静,背后肯定少不了与他通气。
所以他其实跟黄江打过很多次交道,对黄江的脾气也算是有所了解。此刻如果想要跟监察司勾兑一番,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黄江,毕竟人熟好办事。
不过当他转念一想,黄江似乎已经不在宁州了,如今监察司主事者应该是那个叫聂阳的青衣掌事。
元志和心中思考,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决定亲自跑一趟,便对管家说道:“准备一番,我要去一趟监察司。”
管家也跟了他很多年,许多话说起来并没有多少顾忌。
立刻就犹豫地说道:“老爷……监察司那地方,不是那么好去的吧?”
“而且那位不是还在……”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志和挥手打断。“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快去准备吧。”
他当然知道大离夜主就在府上,有些是直接找业主对接,或许还没那么多麻烦,然而事情这么办是轻松了,但却没了规矩。
他好不容易才从夜主那儿得到了保证,如果现在又凑上去请夜主帮忙,一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足,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就连方才给出的承诺都变成了笑话。
二来则是,监察司如今就算没有夜主坐镇,也能自行运转,如果这件事他不想办法去监察司沟通的话,请夜主出面,就等于把那些煞星给得罪了。
建元志和态度坚决。玩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立刻点头称是,随后便转身出去进行安排了。
……
就在元志和走后不久,楚秋也堂而皇之地从前面离开。
虽然是不紧不慢的态度,但也很快就来到了宁王府上。
如今整座宁王府,不再是完全由蛮人把持,朝廷或是为了安稳这些牧族蛮人,又或是想将这些人树立成一个典型,三不五时就派人送些赏赐过来。
再加上流江鱼患被治理之后,分给宁王府的银子,现在牧族这些蛮人,可以说个个都是腰缠万贯。
但纵然有钱,牧族的蛮人也不知花到哪儿去,除了这些族人日常的吃喝用度以外,他们只能提高工钱,雇来不少做杂活的帮工。
现在的宁王府上上下下,所有帮工帮杂,加起来已经超过百人。
平日里不过是帮那些蛮人洗衣做饭,打理打理宁王府,倒也是个清闲的活儿。
而且除了一开始时,还会有些担心这些盲人会不会突然之间抓他们来开荤。但随着接触的越深,倒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知道牧族的蛮人并不食人,平常相处起来更没什么特别之处。
久而久之,在宁王府帮工的活计,反倒成了紧俏抢手的工作。
楚秋刚步入宁王府,就看到府上的佣人忙前忙后,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天地观随之展开,很快楚秋便在府中察觉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气息。
他是真没料到,自己只是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这些牧族蛮人的现状,竟然还会有意外收获。
今日宁王府大摆宴席,其实只为招待一个人。
牧族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儿都在一旁作陪,其中就包括了如今的牧族大总管牧岳。
而此时坐在主位上的,却也不是旁人。
正是金穷。
此刻金穷满面红光,一手捋着胡子,另一只手则是不断与周围那几名蛮人推杯换盏。
将酒水一饮而尽,后还倒转酒杯向几人示意。
“好!”
“金大人海量!”
“再饮一杯!”
桌上的蛮人都很是配合地叫起好来,甚至还有人主动起身为金穷添酒。
如今这些蛮人早就适应了在大离的生活,其他的不说,但光是在这酒桌上的神态,便已学会了七成。
恍惚之间,金穷甚至都错以为自己是在与帝京那些同僚相聚。
丝毫不觉得周围这些高大魁梧的男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过就在这时候,坐在金穷右侧的牧岳突然举起了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京使不远千里而来,可是带了什么任务?”
听到他的话,席间的几名盲人交换了一番眼神,便都默契地放下了酒杯,不再开口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金穷。
身为牧族如今的大总管,牧沧不在时,牧岳自然就是统管上下的绝对首领。
他主动发问,便是要直入正题了。
金穷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有所变化,酒意稍微散去几分,提起酒杯,笑着与牧岳碰了碰杯:“牧总管先别忙着问正事,金某此来宁州,还打算领略一番风土人情,多待些时日,并不急着回京复命。”
牧岳闻言,眼神一闪,也是微笑着饮尽了杯中的酒水。
金穷的回答其实还算有分寸,既没有驳了牧岳的面子,但也没有说出自己此来的正事。
只是稍稍一提点,用了回京复命这个说法,告知牧岳自己身上确实是带着任务的。
不过牧岳显然没打算让金穷糊弄过去,蛮人终究还是蛮人,有些时候更适应那种直来直往的风格,当即开口说道:“既然金大人这么说的话,看来是真的有命令了?”
他们好吃好喝招待金穷,在此间作陪,就是为了从金穷口中探得一些情报。
毕竟现在牧沧不在府上,而是赶去了北关支援。说是资源,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北关的战事,触及到了大离国的底线,身为牧族的司祭,牧沧的离去,仅有三分是作为顾问被调走,但有七分则是留做人质,押在了北关那边。
大离对于牧族终究还是谈不上多少信任,不把牧沧调走,如果南方也起乱的话,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左右为难。
所以牧岳十分清楚,今日金穷过来,还真不一定有什么好事。
况且他提前了解过,这位金大人在京城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介言官,地位谈不上有多高,但绝对算是掌握了话语权的那种人。
面对牧岳这番穷追猛打的态度,金穷脸上笑容一收,重重将酒杯摔在桌上,冷哼道:“牧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金某还会不远千里跑过来诓你不成?”
“金大人,我们这些蛮人不懂礼数,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牧岳很是敷衍的拱了拱手,随后说道:“现在王爷不在府上,宁王府就由我来主事。
我们虽是些粗鄙蛮人,但也算是礼数周全,好吃好喝招待着。
金大人酒过三巡,却不提正事,难免让人心中焦急。”
金穷眯了眯眼,‘嗯?’了一声,“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本官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骗你们宁王府一顿饭吃?”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金穷豁然起身,指着牧岳呵斥道:“你拿本官当成要饭的了?”
牧岳被他指着鼻子,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他坐在这里,都与金穷站着差不多高,两人目光平齐,毫不相让的对视着。
金穷自觉气势弱了三分,梗着脖子道:“你们以为本官是差你们这一口饭吃么?告诉你们,现在北关那边的战事如火如荼,搞不好还会影响到你们牧国的地位!
本官刻意不说,就是想看看你们的态度,这是给你们机会啊!一群蠢货!”
他把北关战事搬出来,的确压住了几个蛮人的气势。
就连牧岳都有些拿捏不准,盯着金穷脸上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金穷平日里在朝上,都是与那衮衮诸公唇枪舌剑,互喷口水,论气势,他还真不怕任何人。
这不?眼下只不过稍稍出手,就把这帮没见识的蛮人给吓住了。
牧岳拿捏不准,不敢开口。其他几个蛮人也都是以他为主,在他不发话的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多说什么。
万一得罪了这个京官,给司祭招惹了麻烦,谁能担待得起?
就在金穷扯虎皮拉大旗,强势压住所有蛮人,正准备循序渐进之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金大人,好威风啊。”
骤然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嗓音,金穷身子一颤,好似不敢相信。
但当他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个身影,险些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好在牧岳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他硬生生架在原地。
还有些关切地问道:“金大人没事吧?”
“没……没事……”
金穷脸色苍白,拍了拍牧岳的手臂。
可还没等他开口道谢,牧岳便直接后撤半步,向门前的楚秋躬身道:“见过夜主。”
其他几名蛮人也是动作飞快,站起身来,“见过夜主!”
“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坐。”
楚秋抬起手,四根手指向下弯了弯,自己也随便找了个座位。
有个牧族蛮人很是知趣,阔步来到楚秋旁边,将那把椅子往外挪了挪。
楚秋一屁股坐了下去,抬眼看到金穷也想入座,“我只是让他们坐,可没让你坐下。”
“金大人。”
他着重念出这三个字。
使得对面的金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