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汗帐,布吉鲁达内心深处却已然觉着悲凉,当初一意孤行离开太阳汗部,选择投靠阿日汗部,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带领白狼部远离战火,为白狼部的族民们求得一个安乐的生活之所。
若是蛮疆能够一统,再也没了内乱,那么蛮疆草原至少可以获得数十年的和平,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态一步步演变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如今虢陀汗明显已经不再信任自己,像是防贼一样的安排厄齐尔盯着自己,倘若战事结束,恐怕留给自己的只有永恒的囚禁或者是死亡,而白狼部的命运或许会和其他覆灭的部族一样,彻底融入到其它部族里面 沦为可怜的奴隶,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发生的事情。
布吉鲁达陷入了深思,战事将起,容不得他仔细思量,混乱的内心犹如一摊浑水,再也无法变得清澈明亮,他越是搅动越是黑暗。
厄齐尔随同布吉鲁达走出汗帐,身后带着盘蛇部的侍卫们护在布吉鲁达身边,而原本属于白狼部侍卫们的地方则被排挤在外。
侍卫们虽有怨言,可布吉鲁达却默认了这一切,侍卫们只好隐忍了下来,远远的跟在后面。
布吉鲁达自从出了汗帐,一路上心不在焉,偶尔还凝望远方,身边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脚下蛮疆的草原,陌生的却是人和事。
厄齐尔看在眼里,却乐在心里,他巴不得布吉鲁达早点被大汗下令除掉才好,眼看布吉鲁达缓慢的走着,丝毫没有应战的紧张劲儿,不由得催促道:
“布吉鲁达首领,如今决战将起,大汗命我等速回本部方阵等待调令,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莫耽误了战机。”
厄齐尔满脸笑容,可神情态度却透着一股子刻薄阴冷,再说他厄齐尔率领着二十多名盘蛇部的精锐之士,人人皆手握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布吉鲁达,但凡他生出一丝忤逆之意,只怕下一秒厄齐尔就会刀兵相向。
这番遭遇让他瞬间清醒,迷茫,混乱,黑暗一扫而空,心中逐渐浮现突骨术临死时说的话,复仇!对,就是复仇!
突骨术的确是自己幼年最好的玩伴,而自己也早已视其为异姓的兄弟,当年白熊部也罕叛乱时,他也曾听闻过那场惨剧,而突骨术能活下来全是复仇的欲望在支撑着他,如今他死了,却将复仇的事情托付了自己……
部族与个人情义,虢陀汗与灼穆汗,看似是一道选择题,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一般,难以抉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左翼蛮人骑兵的方阵,这里就是白狼部的骑兵大军。
突然听到远方战鼓声敲响,只听闻这战鼓声声,伊南的军队和灼穆汗的军队汇集于一处,伊南仍旧是整齐的步兵军阵,而灼穆汗的骑兵则位于右侧高坡上,距离伊南军阵只有百米之遥。
今日之战不仅关乎伊南封国的命运,更关乎太阳汗部与阿日汗生死存亡的时刻,这是决战,死战,奇迹之战,没有退路可言!
苏华坚信贾煜,坚信他的谋划会带领伊南联军取得今日的胜利,这种坚信源自于感觉,使得他不得不相信。
伊南的军队一如既往的布置好圆形的防御阵型,为了增强防守的力量,苏华指挥士卒们利用阵亡将士们的长戟连夜制作了许多的简易拒马桩,摆在军阵的最外侧,同时将剩余的铁蒺藜全部撒在拒马桩的外面,以此来防御敌军骑兵突袭。
尽人力,听天命,除此之外,苏华已无计可施,当下的伊南实在太过弱小,若此战胜,南疆平静,再无后顾之忧便可安心发展。
望着远处的阿日汗部联军,苏华面色凝重,当听到对方战阵中那悠长的牛角号吹响时,一阵阵黑影从远方滚滚而来,卷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大地也随之震动,这三万铁骑奔袭分别从东面,西面,以及正前方的南面三个位置冲向伊南联军,眼前的这支铁骑乃是阿日汗部的精锐之师。
灼穆汗部的蛮人勇士冲着上苍祈祷,巫师们将所谓的圣水挥洒向勇士们,灼穆汗虽然年岁已非青年,却也策马而立,待祈祷结束,灼穆汗抽出弯刀,高呼道:
“黄金部族的勇士们,决战的时刻已经到了,阿日汗部的首领虢陀,妄自尊称汗位,如今竟然对我们黄金部落发动战争,这是罪不容诛的大罪过,我们必须用鲜血来扞卫黄金部族的荣耀!决不能让昔日的养马奴来玷污伟大蛮王的尊严!黄金部族的勇士们,随我一起杀敌,我将与你们同在!”
“嘟嘟嘟……”牛角号响起,太阳汗部的骑兵们向着敌军东面的一万骑兵发起了冲锋。
而西面和正面的两万骑兵直接冲击苏华所在的伊南军阵。
这仅存的一万步兵对阵两万骑兵,而且还是野外对阵,几乎是必败的局面,若是换作其它胆小的将领,恐怕早就溃逃了。
苏华身为伊南封君,不仅是一国之魂,更是一军之魂,此刻他与将士们同生死,共进退的举动和态度,大大激发了全军的士气与斗志。
数百年来伊人饱经蛮人的侵扰,此刻的他们无所畏惧,视死如归!
大战在即,苏华抽出长刀,刀尖直指苍穹,大声喊道:
“今日之战,既是决战,也是死战!伊南的勇士们,为了伊南,为了功勋与荣耀,为了伊南的亲人!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
“嗖嗖嗖……”箭矢飞来,以一种优美的弧度划过天际,射向伊南军阵。
“护!”
“护!”
随着令旗官的令旗挥舞,军阵收缩,手持圆盾的士卒纷纷举起盾牌抵挡飞射而来的箭矢。
“叮叮当当”飞矢钉在圆盾上发出恐怖的交织声,这次迎战,士卒们明显成长了很多。
再经过昨日的战火洗礼,一个个稚嫩恐慌的表情消失不见,只剩下果敢与坚强,既已无路可退,那么就只有死战到底!紧密熟练的配合远胜从前,这使得士卒们面对敌军骑射的损伤降到最低。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落下,足足撑到敌军的箭矢射完为止,阿日汗部的骑兵才重新调整阵型从东西两个方向攻来,还是那密集的尖刀阵型,可惜的是,这次他们必须要破除拒马桩才能冲击军阵。
众多骑兵杀至,却只能围绕拒马桩,妄图寻求缺口,只是这样一来,伊南军阵刀盾手后撤,弓弩手弯弓齐射,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开始反击蛮人骑兵,直到他们发现一大段的缺口,众多骑兵才一头涌入。
随着这道口子被撕裂,杀入的骑兵也就越多,当这些蛮人骑兵在即将杀到伊南军阵前十米远之时,冲在最前面的蛮人骑兵猛地摔翻,战马嘶鸣与蛮人惨叫频繁响起。
有些蛮将虽然及时勒马,可这一连锁反应致使大量的骑兵碰撞在一起,有些蛮人骑兵刚刚跌倒,摔得七荤八素,尚未起身就被随后而至的骑兵踩踏而过。
这些蛮人骑兵顺势冲锋,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硬着头皮猛冲,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有退缩之意。
他们踏着前人的战马与身躯继续向前,直到那大面积铺设的铁蒺藜被无数蛮人骑兵的身躯压在了最下面,道路才算通畅。
“迎敌!”令旗官挥舞旗帜,长戟手持戟立于第三排第四排,一杆杆长戟犹如一根根尖刺,密密麻麻的武装着军阵,使其成为了一个刺猬。
蛮人勇士们悍不畏死,一头又一头的撞在最前排的军阵上,最前排的持盾手硬生生的承受着巨大的撞击力,有些人甚至承受不住这猛烈上撞击力,活活被撞死,可临死时手里握着巨盾的手也没有松开,硬是拦住了敌骑前进的脚步,隐隐稳住了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