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都城,城外三里处的宗田之内。
一群侍卫在田地外值守,而田地内,则有数人在挥舞着镰刀,收割着稻田里金灿灿的稻谷。
而其中为首一人便是伊国的国君苏华,他一身农耕的短打,编着袖子和裤腿,站在水稻田里,田中的水没过脚踝,有些冰冷,可是一上午的劳作却让他觉察不出丝毫的凉意。
围在苏华身边的有六人,分别是伊国农部部首陈宇,农部典农使冯宝,以及专司宗田的四名佃户。
所谓宗田:泛是伊国国君苏氏一族的田产,又被称为君田,其所处位置不仅在宣都,包括中都,东都,西都,南都都有君田的存在,而在宣都的这一部分君田,大多是罚没已故大将军薛云及当初参与谋逆臣属们的田产,大约有三千顷的规模。
而这些宗田,苏华则将其拿来安置难民,激励工坊的有功匠人,留存一小部分给农部和工部用以研究农耕技巧、积累经验与耕种时需要用到的工具。
佃户们高声的唱着属于伊国人的古老山歌,那种绵长悠荡的曲调是苏华从未听到过的,虽不知歌曲的内容与含义,但苏华猜测,这首激昂澎湃的歌曲应该是在歌唱伊国这片古老的土地和勤劳的伊国人。
曲子在这位年迈的佃户口中尽情的唱着,苏华弯着腰在稻田里挥舞着镰刀,学着其他佃户的模样,收割着成熟的稻谷,当一捆又一捆丰硕饱满的稻谷被收割进麻袋里,这种满满的丰收感是苏华从未体会过的。
四位佃户年岁最大的已是古稀之年,年岁最小的也是花甲之年,苏华尚年轻,虽身强体壮,但和他们比起来,那庄稼把式却是远远不及。
这个时代的农耕因为地域节气的不同,往往耕作的粮食也多有不同,伊国地处帝国南疆,天气多寒,雨水较少,主要耕作的粮食以稻谷和麦为主,麦往往一年一熟,亩产较少,而从越州引进的水稻却能做到一年两熟,春耕夏收,秋播冬收
这种更为填饱肚子的粮食已经成为了伊国百姓主流的耕作之物,再加上伊国官府的大力推广,以及苏华亲力亲为的宣传,越州稻谷的推广格外的顺利,由于依赖水源,目前越州稻谷的耕种仅限于伊河流域附近的田地,而远离水源的山地则种植的是本地的稻谷,这种旱稻不仅产量少,也仅能做到一年一熟。
“阿爷”不远处的道路上一位农家女挥舞着手,高声的叫喊着,而后她则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过来。
负责守卫的白衣卫士似乎识得这名妙龄少女,主动让开道路,只是这少女却是故意似得,专门跑到这名白衣卫身前,从怀挎的竹篮子里取出一张热腾腾的汤饼递给了那名白衣卫道:“薛杭哥,诺,给你的”。
薛杭看着眼前明媚开朗的少女,有些尴尬地看着有些嘲笑自己的同僚们,忙挥手说道:“娇娇,我这正值岗呢...”
“值岗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名唤娇娇的少女将汤饼塞到薛杭的手中,然后冲着旁边熟识的白衣卫道:“阿森哥您说是不是”
“啊,那肯定的,必定是娇娇亲手做的,说什么也不能饿着咱们薛大人!”被少女唤做阿森的白衣卫一脸坏笑看着薛杭,没料到少女会突然问向自己,愣神之际手中也被她塞了一张热腾腾的汤饼。
“多谢娇娇姑娘”阿森接过汤饼,轻轻用手臂撞了薛杭一下。
薛杭这才癔症过来忙拱手说道:“啊,多谢娇娇姑娘赐饼...”
“走啦,阿爷还在等着我呢...”娇娇留下一个暖暖的微笑,扭头离开。
阿森看了一眼薛杭,瞧着他正望着娇娇的背影发呆,不由咬了一口手里的汤饼道:“哎,真香,多好的姑娘,可惜咯...”
“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可惜?”薛杭有些不高兴的回道。
阿森坏笑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说实话,这娇娇姑娘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混蛋...”
“便宜了谁,也不会便宜了你”薛杭也咬了一口汤饼,那种浓郁的香味瞬间充斥着自己的味蕾。
娇娇的到来,苏华和佃户们都看在眼里,她和薛航的交谈,苏华也瞧在眼里,不由摇头笑道:“乔伯,您可是有一个好孙女啊...”
乔老伯咧着嘴哈哈笑道:“君上,这丫头从小性子就野,他爹战死疆场以后便没了管教,让您见笑了”
“乔伯,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伊人本就不愿意去守那些个条条框框的规矩,性子洒脱一些反而更好,这样到了夫家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更何况,我瞧着咱这手下的一员猛将怕是要败在您这孙女的手下咯”苏华打趣着,瞧着少男少女的质朴纯真的样子,心中有些感叹。
“啊?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乔伯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华,琢磨着苏华说的话。
娇娇这时走了过来,冲着苏华恭敬的行了揖礼道:“君上好”
苏华收起镰刀笑道:“娇娇又给你阿爷做了什么好吃的?”
娇娇微微一笑举着挎篮道:“娇娇亲手做了汤饼,腌了一些可口的小菜,还熬制了一锅鱼汤”
“不错,不错”苏华凑到近前瞧了瞧,小姑娘顿感紧张,只好将本来打算递给阿爷的汤饼送到了苏华的手中。
手中热腾腾的汤饼香气四溢,苏华忍不住咬了一口,汤饼里似乎加入了一些辛香的佐料使得这汤饼的味道出奇的美味。
“你这汤饼的味道比宫苑里的那些个厨子做的好太多了”苏华咽下去一口,忍不住大声称赞,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薛杭,苏华忍不住打趣道:“谁要是娶了你,今后真是有了口福了!”
“君上...”娇娇有些羞涩的跺跺脚,红红的小脸上有些温怒,最后拿起竹篮子就拉着自己的阿爷去了一边。
“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哎,还是这个时代好啊,人心淳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坏心思...”苏华美滋滋的吃着汤饼,仿佛一上午的疲惫都消失了一般。
这些佃户原本就是伊国的流民,无家可归,当初苏华出于怜悯,便将属于伊国的宗田交给这些佃户去耕种,每年象征性的征收些收成,这种低廉的赋税可比伊国定下的税收还要低,佃户们自然是感恩戴德,认真的耕种着宗田。
一年来,苏华经常来此查看自己耕作的田地,不管是前世还是在这异世,他都没有耕种过田地,而今入乡随俗,耕田一事,苏华必须要去做,必定民以食为天,苏华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五谷不分的国君,被人耻笑。
古诗曾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又有诗云;春耕一粒稻,秋收万亩田...这些诗句朴素优美,但是没有体会过的人只会觉着空洞而感受不到耕作的辛苦。
在封建社会中,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爆发了一次又一次激烈了碰撞,最终靠着刀耕火种的先祖,稳稳的将周围游牧文明的生活空间一步步蚕食,而他们部族本身也被农耕文明所同化,历史最终证明了农耕文明的底蕴和其悠久的传承力量是游民文明无法匹敌的。
正因为拥有着洞悉历史的优势,苏华身为伊国国君更要以身作则,在宗田春耕之时,亲自举行春耕仪式,夏稻收割的典礼上更是亲力亲为,他要做一个表率,要让全伊国的人们都知道,他们的国君与他们一样,热爱土地,热爱农耕,热爱这片养育无数伊人的故乡。
苏华的作为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在这些佃户的口口相传下,他光辉伟岸,亲近百姓的形象逐渐被确立,在百姓们的心中,苏华不仅仅是国君,更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农家人,他会亲自下田耕作,与佃户们吃着一样的食物,开着一样的玩笑,说着一样的乡村野语,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国君,不正是伊国百姓们日夜期盼的吗?
这些时日里,宗田附近的村子里,总能听见百姓们相互交谈的言语声。
“瞧,就算人家是国君,高高在上,不也得请教咱,如何种地吗”
“瞧瞧你,人家国君那么忙还天天下地干活,你个懒汉天天赖在家里....”
“那就是咱们国君啊,也没有俺爹爹说的青面獠牙啊”一个稚童的声音响起。
“你个屁大点的娃娃懂什么,咱们国君厉害着呢”另一个人却是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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