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激战正酣,日渐斜阳。
柳玄忠已经疯了,他根本没有收兵的打算,打从一开始就抱着誓死如归的打算,为了复仇,他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疯子。只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却让十五万灿军士卒苦不堪言,无数鲜活的生命的堆砌在宣都城下。
城上苦苦支撑的白衣卫们也不好受,本就捉襟见肘,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灿军士卒们,城墙各处的防线处于崩溃的局面,一波又一波的灿军被击退。
也不知击退了几波来犯的灿军士卒,苏华只觉着自己双臂已经麻木,双手也有些不听使唤,身上的甲胄早已被灿军士卒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浑身充盈着浓郁的恶臭味。
“君上”范隐直奔苏华而来,几乎是一路踉跄着小跑,而他身上的甲胄也已破损的不成样子,当他来到苏华身前,扑通一声,便再也坚持不住,累倒在地,嘴上直呼:
“君上,西城墙防线崩溃,大都督受了重伤,急需支援!”
“什么!”苏华闻言,内心满是薄凉,胡不为受了重伤,那可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臣属啊,虽是臣子,却近如至亲,他怎能受伤?他绝不能有所闪失啊!
苏华想着,念着,提起长刀,拖着疲惫的身躯就要往城西走去,只是他才走没几步,又一波灿军便扑了上来,看着眼前负伤难以起身的范隐,知道他战力骤降,恐怕独木难支,若他再离开,这北城门单靠这些白衣卫小将镇守,只怕旦夕之间便会沦陷。
如今灿军的十五万大军围三缺一,西城门有胡不为镇守,北城门有苏华在,东城门则有范隐坐镇,余者每座城门更有许多白衣卫小将从旁协守,所谓的白衣卫小将,类似于军中偏将一般的军职,泛指某些武艺高强,本领出众的年轻人,而这些人诸如成名已久的薛杭、潘诚、宋青、邓煜、白庆等人,都是白衣卫中的后起之秀,而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大都出身自昔日的十八名白衣卫,按照苏华的用人标准,这些后起之秀加以磨炼,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军将领。
此刻,苏华看着范隐,又看向不远处的西城墙,最后目光又放在了即将冲杀而至的灿军士卒,满脸的无奈。护卫在身前的白衣卫小将,薛杭和潘诚自然看在眼中。
所谓养军千日,用兵一时,时至今日,正是国君用人之际,薛杭当然不让上前一步道:“君上,末将愿带人前往西城门镇守”
潘诚岂能放任这种好事由薛杭一人独享,忙上前一步道:“末将愿同往之!”
“好!”苏华看向他们两人,深知二人的武艺非凡,也颇为放心,更何况两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人,一身本领远非他人可比,如此危难关头,苏华已然无人可用,只好点头应允。
而就在这时,一道倩丽的身影再度闯入苏华的视线当中,一身红甲上染满血污,手持一根短枪,虽是倩影,但满脸血污看不清那秀丽的容颜,她气呼呼的冲着苏华说道:“我随你们同去!”
苏华闻言眉头紧皱道:“胡闹!西城门凶险异常,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胡倩儿神情冷峻,义正言辞的说道:“如今君上尚且躬身作战,视死如归,城墙上更有我伊国健儿,奋勇杀敌,血战疆场,我身为国君的女人,岂能袖手旁观?当为君尽忠,为国赴死才不枉自己的身份,对得起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胡倩儿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一经出口,顿时让周围的将士们自惭形秽,他们身为男儿大丈夫,竟然不如一介女人的觉悟?
“怕死?这世上谁不怕死?可是如果当一个男人,一个家庭,一个国家要靠女人来保护的时候,叩心自问,男人的尊严又放在何处。所以当胡倩儿的话出口后,城墙上疲惫不堪的伊国将士们用长戟为腿,硬生生站起来,看着城外即将杀上来的灿军,不由得心中充盈了许多力量。
胡倩儿的话,苏华自然是听到了,他看着胡倩儿义正严词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阵感触,竟有些为之动容,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句:
“佳人如此,亦有何求?”念道完,他点头应允道:“本君允了!”
苏华感怀万分,凝望着胡倩儿英姿飒爽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此去,一定要保全自己,切莫逞强!”
“请君上放心!”胡倩儿持枪拱手,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苏华看着胡倩儿的背影,竟一时之间不知应当说些什么,虽然最初时,他不喜胡倩儿以救治灼穆晚儿之功,要挟自己,然后拥有了国君女人的身份,但是如今她的所作所为,却让苏华又不得不重新正视起来,或许曾经的自己对她有些偏见吧。
试问,大义当前,生死时刻,本可远离危急,做一个不闻不问,静守殿宇的小女人,可是她却偏偏一身甲胄,做那万军之中的一抹红霞,这份胆量,这份勇武,就绝非常人可以做到的,这样的举措与行动,又有那个男人不会为之动容!
至少此刻,苏华突然觉着,除了灼穆晚儿,在他的心中,至少有了胡倩儿的身影。
战火仍然在持续,灿军不会轻易褪去,柳玄忠更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杀声日渐消散,苍穹之上,月朗星稀,却是夜幕悄然降临,可是黑夜的到来并未迫使交战的双方停下,无论是灿军还是苏华的白衣卫仍然在拼死作战。他们饿了,便趁着杀退一波灿军士卒后,就着血水吃上一口干粮,然后眯着眼睛歇上一刻,当灿军再度杀来时,便收起干粮,拿起刀与冲上城郭的灿军杀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当城郭上的过道早已堆满了尸体,甚至连踏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拼的只剩下毅力与耐力。
苏华喘着粗气,用牙咬着一节染有鲜血的绷带,绑着左肩上的刀伤,这种钻心的疼痛,让他有些难受,但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处理好肩膀上的伤口,他便起身扒着城头的石墙,将一具爬在女墙上的灿军尸体推了下去,然后目视远方,便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外营塞。
看着灿军的军阵渐渐回撤到军营之中,不得不长出一口气,灿军的攻势总算告一段落,单看今日灿军几乎不要命的打法,宣都城只怕坚持不了三日。
三日啊三日,宣都城如果想要撑下去,三日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坚持十五日的时间,只要坚持住,当灿国的洛城被和邺城被攻破,那么灿国将再无力与伊国为敌,而宣都能否坚持的下去,便只能期盼奇迹的降临。
“也不知灼穆晚儿是否平定了南都的乱事,率部北返”这一刻,苏华竟然开始思念起这个女人来,也许,此刻的宣都还真就只能期盼她能救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