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王爷,带着妻子儿子、大学士及本省的各路官员,还有宫里出来的一位公公,不管放在谁家里都令主人蓬荜生辉,结果提亲结束,姑娘不答应。
在纷纷觉得姑娘有才学的时候,他们当然是笑的不行。有的笑声是慈爱的,认为元大姑娘还年轻,过于稚气些;有的则越想越好笑,大长公主的门第也会被拒吗?还有的笑声就是带着赞赏,淡漠富贵不管在任何朝代都被夸大的宣扬,尤其在这种士农工商里把“商”垫底的朝代,更多过度突出的地方。
笑声里没有恶意,就算有恶意的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表达,何况此时就算不肯奉承的人,也应该附和上官,笑声一波又一波,透着和谐般的畅快。
就把元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认为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他们认定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卫王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秀冲口而出:“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话一出口,正厅的官员们愣上一愣,随即冲天的笑声再次扬起,哈哈声不绝于耳。
其实有点尴尬,也就压在笑声里消失。
卫王啼笑皆非,未来的外甥媳妇怎么骂人呢?这是指责云展看中她的美貌,并且侮辱云展不具备真正的品德。
这句,也是子曰里的一句,夫子孔丘的话。
元秀说完也就后悔,她是个读书的姑娘,面对富贵逼人的亲事,她可以据理力争,但出口伤人总是不对。
站在正厅中间的她眼睛里蓄满了泪,神情里慌张失措,又懊恼不迭,随时会哭出来。
这个时候,苗公公再次跳了出来,仅从神情里看,苗公公比抗争的元秀还要恼怒万端,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是刺激他发怒的主要原因,这位他不认字。
早年间就侍候皇帝的苗公公,和很多太监入宫的理由相同,家贫无力养活,要么自己横下心去势进宫,要么家里横下心送他进宫,一来保他活命二来家里少一个人的饮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学是不可能的,有钱上学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
皇帝登基后,苗公公很受看重,但是什么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苗公公都做不来,他还是贴身侍候皇帝饮食起居,是内宫官职最高的总管太监。
那种六宫都太监,大多侍候皇后为主,苗公公不是,他更愿意继续侍候皇帝,另外与他不认字也有很大的原因,读书虽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有些地方万万不能。
也就所以云展要定亲,皇帝听到后大为惊奇,向夏公公道:“为这个表弟选亲事,朕也一直上心,怎么?外省出人才?”
夏公公当时回答的和汪学士在船上说过的一模一样,揣摩到皇帝这话用意的他尖着嗓子道:“不可不防,不可不观,不怕小门小户,就怕玷污门户。”
皇帝深以为然,这话就是他的想法,就让最心腹的夏公公出京,代表他把握这门亲事。
有人在这里要问,那夏公公为什么没和汪学士同一阵线?
这两个人没法统一观点,汪学士从云展的官职出发,担心他中美人计,送个美女从而提升自己官职的事情,从自到今屡见不鲜;又从公主门第出发,认为不般配的事情等同于羞辱。
夏公公在宫里就说过,没有门第不怕,不生事情就成,什么美人计什么红颜祸水,京里从来多风云,不怕不怕。只要能给云世子生儿子,可以来者不拒。
公公早就想好,大长公主是能立皇帝的人才,来个居心叵测的,作不了怪。
夏公公这是从皇帝忧愁云展二十有二,别人膝下的娃满地跑,云展勉强才动成亲的想法出发。
有人要问,正妻,特别是第一任正妻,能娶个居心叵测但压得住的人选吗?
这样的朝代,去母留子、重娶填房、夫妻相敬宠爱美妾......又不稀罕。
皇帝和夏公公看重的都是一点,云展总算把成亲提上议程,还是他亲口提出,并不像寻常时候被强按头还梗着说不要。只要云展对“夫妻”来了兴致,姑娘又说得过去的话,先娶着先娶了。
苗公公和汪学士是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的,从苗公公抢在前面说定亲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二位不是一路的人。
现在姑娘是个好姑娘,苗公公急上来,赶紧说亲事啊,还是说亲事,皆大欢喜不是吗?你们跩的是哪门子的文章,公公我听着耳音不错,可意思我不懂啊。
岂有此理!
真不像话!
你们眼里没有公公,公公也就不客气了。
他把个左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又把个右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这动作能添地位吗?貌似也不能,不过表示公公生气就是这样。一跳而起,尖声响彻:“圣旨下!”
所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就是事先知道苗公公携带皇帝言语的卫王也没有想到,一惊以后带头跪下,卫王妃和世子刚跟来,也跪在门槛之内,尤认大胯受伤,跑的硬是不慢,先于王妃母子进到正厅,就地下跪,在母子们前面。
官员们跪下、元老太爷跪下、元秀跪下。
苗公公独自逞威风:“圣谕:元家好女,果然可配,可先颁圣旨,后领圣旨,定亲礼成,勿再废话,钦此!”他手里没有圣旨,不过说的还算整齐,先颁后领,倒不出差错。
除元秀震惊以外,其余的人一听就省悟,这位公公没读过书,否则圣谕由汪学士颁布的话,一定没有“勿再废话”这句,这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圣谕里。
顿时,大家能理解苗公公话里的火气,大家刚才说话,对于公公来说如同天书。
都笑着起身,认为定亲确实礼成,卫王妃的丫头扶起如五雷轰顶的元秀,王妃匆忙的给她插戴几件首饰,笑说着:“这是舅母的见面礼,不要嫌菲薄。”
王世子重复他的俏皮,家事国事天下事,件件要向着表弟,等嫂嫂出嫁后,表弟凡事也向着你。
元老太爷觉得得意,但在呵呵笑声里看看元秀,还是失魂落魄,汪学士也看在眼里,不满的翻眼苗公公,对于他把与姑娘的对话停留在“好德没有好色的多”这里怒气横生。
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又当众展露才华,云世子出身名门官高威重,这是天作之合啊,怎么能停顿在骂人的言语里结束。
汪学士和蔼的招手:“孙女儿,你过来。”这称呼没有错,元老太爷的孙女儿,大学士也能这样称呼。
元秀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卫王妃的丫头扶她走动,汪学士温和的道:“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你夫婿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呐。礼之用,和为贵。”
他抚须笑了起来。
大学士的话完全出自论语,“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意思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有人可能要问,这和定亲事挨得着吗?还不如苗公公一句圣旨下来得管用。
汪学士在恭维元家,老友一生教书育人,膝下孙女儿也信手拈来,你们家称得上有仁风,但是姑娘你今天的举动大不合适,称得上不选择仁风,这对不上你是个读书的好姑娘。
第二段“贤贤易色......”,为云展说好话兼做保证。放心吧,姑娘,你的夫婿亲近贤者而从不好色,他在家孝敬父母,侍候君王尽忠尽诚,朋友们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最后一段“礼之用,和为贵”,不是再次指责元秀闯来反抗失了温柔和气,而还是声明依礼而来提亲,这事情做得恰当和顺,没有半点不合道理的地方。
循循的话,让元秀再没有斗志,她的内心里还有对不起燕燕,竟然屈服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圣旨的分量唤回她真正的冷静,满厅朱紫她得罪不起,亦不能为家人惹祸,面前老人又实在亲切,元秀这个时候唯有低头。
她无言蹲身,谢了汪学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低头缩肩的向外走去,背后传来祖父的话:“秀姐,可治佳宴,款待王爷、公公、各位大人和祖父的老友。”
“是。”元秀回身答应,继续出厅,背后还是祖父得意之言:“不是我夸口,我家秀姐虽年方十四,但老妻自幼疼爱,离世之前教她中馈,离世之时叮嘱秀姐管家,我第二个儿媳倒退后呢。”
笑声再次起来,元秀这回觉得没有刚才刺耳,她的懊恼就还存在。
怎么?
就出口伤人了呢?
要和自己定亲的云世子是不是好色,自己并不知道啊.....哦,已经定亲了,唉......燕燕,对不起你。
元秀出厅,办酒宴需要人手,找到甄氏把她唤醒,招拢战战兢兢的家人,集镇虽然静街,但元家的人买东西、往酒楼上要酒菜,可以走动,今天来的客人太重要,又是秀姐定亲更重要,元连不肯假手于家人,他自己一口气跑十几趟,把集镇上有名酒楼的酒菜全定了,掌柜的亲自送来,也能走动。
元连总觉得忘记什么,但直到酒宴结束,也没想到他的女儿慧姐还在祁家,还没有回来,其实他可以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