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留根这样的读书女婿,知根知底,和慧姐青梅竹马,元连满意在心。
他不说,他要给小孩子一点压力,让郑留根牢记好好读书才能娶到慧姐,他默默的做些事情,比如不是慧姐提醒郑留根跟船进京,只慧姐说父亲进京到大姐丈家过年,郑留根即使知道也不敢跟来,他想不到这是为春闱提前进京。
元连让人给郑掌柜的打声招呼:“我船上空,你家里也不缺早进京的这几两吃饭住宿盘缠钱,与其你正月里抽调人手送留根进京,不如跟我船走吧,图个路上安全。”
这就是一百三十来人跟着元连提前进京的原因,省下路费又难得路上安全。
大正月里运河多处结冰只怕行不动船,去年能破冰,今天破不动,这又不是奇怪事情,每年的寒冷不会相同。
提前进京是必然的事情。
而自己走的话,如果冲风冒雪走陆路,先不说有多苦,冻出病来冻手冻脚的妨碍下场考试,新年前后有些地方劫道的最多,这与官道上赶着回家过年或者拜年的人多出来有关。
谁敢保证自己走的这条道儿上,好几年没有劫道,今年不会冒出来一个?
郑掌柜的省下来护院钱、赶路钱、耽误生意的钱和赶路风险,当天就送一笔银子到元家,把郑留根拜托给元连,然后他回家告诉丁氏:“省下好些。”
元连不要郑家的钱,上船后塞给郑留根,然后吃饭睡觉都带着郑留根,亲事虽还没有定下来,翁婿坐在一起读书处的不错。
这到了地方,元连也没忘记郑留根,先叫着他下车,又招手让贺宁、宋瀚下车。
宋瀚是个老儿子,他比侄女儿绿竹还小一年又几个月,他长成少年,他的爹宋老爷子跑不动远路,由绿竹的父亲宋汛送来。
宋汛同时还能送女婿贺宁,贺家大爷还是放心不下,又有贺家来的也不止一个子弟,亲戚们一总儿拜托给他,贺宁的爹也跟来。
除去元连下车后忙着和迎接的人说话,看不出胆怯,郑留根自从八岁下秋闱变成一个傻大胆儿小孩外,其它的人见到这是公主府第,白雪皑皑里珠光宝气横生,仿佛一窝受惊的鸟,往一处站着不敢说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贺宁看不下去,走到元连身边和管家们寒暄,宋瀚和贺宁是一伙儿的胆量,他也大胆向前。
现在已经知道中年妇人是崔妈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二等妈妈,她热情的招呼着元连:“请带着客人们跟我来,大冷天的,咱们赶紧到房里暖和。”
包括贺家大爷、宋汛在内的人摆手:“草民不敢拜见公主,本是来谢世子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老二啊你自便,哦哦,元二爷你自便。”
郑留根找找自己的老伙计,据说他一生行走无数商路,见过许多的世面,可是现在躲在人后面不敢露头,郑留根也有点怕,可是他更舍不下慧姐,这是秀姐姐以后的家,他娶到慧姐会来走亲戚,现在不能怕,不能怕。
再说他不能抛下岳父。
留根嘴巴甜,牵涉到慧姐又格外脑筋快,他上船后就喊岳父长岳父短,元连没怎么反对,就这么一直喊着。
有人可能要说,崔妈妈一个内宅的妇人,怎么就敢大胆的带着草民见公主。
大仪长公主盛名之时,府中蓄养名士数百,当时到京里的读书人,没有拜见过长公主的,统统不能称为名士,否则会被笑话。
公主很愿意见读书人,俗称宰相根苗的这种,她的视线里没有穷书生和富名士这种说法。
现在她不再插手朝政,不表示她和侍候的人失去当年锐气,又是元连带来的,崔妈妈就作主一起来吧,说不好长公主想听听外省的民俗风情。
崔妈妈有心为舅老爷面上添光彩,奈何来的这些人里大多没有胆量,听到公主先吓倒半边,她带路的时候,后面跟着元连、贺宁、宋瀚、郑留根寥寥数人。
也没有怠慢留下的人,云飞请他们到最近的客厅上,升上炭火吃茶暖身,云飞有事,又来一位二管家陪着说话,很快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元连等人跟着崔妈妈往里走,见一处处房屋轩峻壮丽,远非寻常可以想像,都看得目眩神摇,眼见得飞雪里重楼叠宇异花扑香,又暗暗的为元秀高兴。
过仪门,又过仪门,迎面大正房伫立如山,看着绣龙飞凤的门帘,元连也滞了滞,觉得无法从下面通过。
崔妈妈倒没有回头,她是径直走向抄手游廊,元连悄松口气,又向郑留根他们摆摆手,示意跟上,
抄手游廊通向穿堂,三间大厅以屏风隔断前后,屏风上珠玉晶石晃人眼睛,以至于他们都没看到是什么图案,也忽然明了,把脚步放慢,把头微微垂下,不敢再东张西望的看新鲜。
厅后还是大房间,高大的带着宫殿的姿态,香气到这里更浓,不知道点了多少,又或者是院内数株红梅香,让视线带着氤氲,说话声猛的出来,大家陡然一惊,哦,原来这是内宅,这才看到好些衣着华丽的姑娘们或是走动或是倚站。
有一个水红衣裳的姑娘生得圆月面庞,水汪汪的眼睛仿佛黑玉生魂,笑问道:“妈妈,可是二舅老爷到了吗?公主一直盼着呢。”
元连的胆怯再次下去,打骨子里生出坚实的骄傲,秀姐凭自己本事赢得这门亲事,而这门亲事也确实定的好,从侄女婿邀请到接他进京进家门,没有一个人有失礼的地方,这里是内宅,只有亲戚才能进入的地方。
如果在正厅相见,元连受国法限制,只能大礼参拜。
既然亲家体贴入微,那么自己呢,也万万不能再害怕了,不能失礼而失了秀姐颜面、父亲颜面。
他想到这里,特意又回头悄声:“留根,跟着我,不要怕不要多话。”
“嗯。”郑留根用力点头,他到这里也有些发不出声音。
元连又看向贺宁、宋瀚,少年们也点头,元连带着他们拿出恭恭敬敬的神情,穿过丫头们打起的猩红门帘,走进大长公主的房间。
一张锦榻上飞黄走银闪动七彩绣线,是什么图案现在肯定不敢欣赏,几个人拜下来的一恍然间,只有一个惊艳的印象,榻上坐着的公主,美丽的不可方物。
果然她是公主,她实在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