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这个善良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家贼猖狂,她收好书信也就入睡,第二天,表弟又跑来说服她,要看表嫂的书信,说的元秀心头打鼓,夜晚又拿世子书信书法安神,窗外的顺子又看上一回。
第二天,牛大人从省里来验看大婚的诸项准备,唐谓、尤认都跟去,表弟这天没烦元秀,黎氏、甄氏尴尬的走来,她们商议过,秀姐应该知道,这样心里早有准备,进京后遇事不会措手不及。
元秀静静的听着婶娘们惋惜:“兴许你二叔三叔没看清,王世子亲口向你尤世叔说出,你女婿颇受京中闺秀追捧,直到看厌,他这么晚才定亲,是看花看得眼迷离。”
元秀垂下面容,这样的话,让她回答什么合适呢,她相信尤世叔会认真推敲唐谓的话,有把握才会告诉婶娘,她生长在这样的朝代里,家里有妾正常现象。
她低声道:“谢谢婶娘,我知道了。”
认真来说,唐谓用字斟酌,他说云展“颇受追捧,因此生厌”是实话,但是一多半的人听见后,本能的认定云世子风流中人,今天睡一家,明天换一个,后天又是个新鲜的,直到他对京里的姑娘们生厌。
“王世子”这三个字过于响亮,又不知道这位王世子的真性情,老公事尤认也没看穿。
元秀这个晚上异常难过,亲事就要近了,牛大人今天过来就不会再走,按日子来算,京里云展已经出京迎亲,省里黄大人没到新集,他从今天开始吃睡在码头,保证道路上的安全。
这个时候掀出来云世子并非三千弱水取一瓢,给元秀不小的一击。
她再次拿书信慰藉自己,同时寻找着云展可能露出的风流品性,她想当然是找不到的,人有直觉,直觉有时候会给人很大的启示,元秀就转而思念父母,父母亲应该回来了,兴许明天后天就到家中,到时候请父母帮忙思虑突发事件,听听父母的看法。
......
西北是一片辽阔荒凉的山脉式土地,地壳的原因让山脉断断续续,边城和集市就夹在这断续的山脉里。
没有越过这片断续山脉,它很难找到大片的平原,也就让耕种是个困难,但老天从来公正,山脉造成匪患容易盘踞,也让猎物众多,中草药奇盛,只是匪患太多,道路行走不便,造成物品难以进入内陆交换。
元远上一次自家里回转,十辆大车需要雇请一队镖师,因为是过年,各地赶路的都请镖师,随行就市到处都有,请镖师的钱超过车上猪肉白酒的价值。
就这两件,道路难走而特产难以行成固定集市,再就因为这个原因,堪称这里是苦寒之地,老百姓们吃不下去苦又好吃懒做的,很容易就上山当土匪,抢商队抢驻军抢当地的百姓。
有人可能要说,这里苦寒,还能抢到什么?十个人干活,他一个人抢,在掉脑袋以前,相当于十个人、一百个人供养一个土匪。
还有一些土匪是外地来的,内陆里通缉的江洋大盗,背负人命的穷人,还有一些是异邦来的,走出这断续的山脉,外面还有国家呢。
元远所在的固西小城往北,沿着大片断续的山脉,最近还有三个城池。
固西离边城不远,或者以接近内陆来算,算次一等的边城,离它最近的是守西小城,和守西小城平行的是坚西小城,最外围的重西边城,被卫所拱卫其中。
花天宇总是说不公平的张竟将军就驻扎在这里。
元远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轻易就隔断视线的大小山头,耳朵里听着不远处的争吵,装着本官什么也没听,和站岗的士兵闲闲的聊着。
“山带滴翠,中有果红,这里景致妙啊,这样的季节没有庄稼也有收成,不知道有没有集市,否则人参鹿茸的总不能自家啃啃。”
他说的极慢,中间还有所停顿,继续捕捉着花天宇和张竟的动静。
离他最近的士兵是本地人,听到元大人的话,狠狠瞪过来,带着强烈本地口音的话像箭矢发射:“难怪我家郡王也说文人肉酸,你一说话像八百年陈醋,酸的我死了也让地狱看不上,妙!妙!妙你家老娘们的脚,就是山里有果子有出产,才让土匪霸着,我全族一百来口人,三十年死了七十七。还说什么集市,不是向天借胆的集市,要么就是亡命之徒成商队,否则谁会来这里!”
元远不由得愕然,被这一通勉强能听清楚的辱骂砸的头晕脑胀,苦笑着想解释几句,另一个士兵也恨恨的道:“那京里坐衙门不知道西北苦的云大将军还要查咱们,我大伯在郡王那里当兵,他让人给我捎的口信,说小牛子你可长点心吧,京里护国公世子自己成亲图痛快,偏就不让咱们省心,酸秀才们呆不住,回回都怪咱们郡王,咱们郡王也没能耐跑每个军营把酸秀才们撵走,说到最后要怪每个兵,你小子从现在开始说话上把黄铜锁,铁匠家里最贵的那把,没事闭上你的鸟嘴。”
这引起第三个士兵的怨愤:“他娘的什么柿子又是梨的,成亲请吃酒吗?不请的话,咱们把酸秀才全杀了吃,大家伙儿可劲儿的酸上一回,京里的那梨也就高兴,这算咱们留下酸秀才了不是吗?尸骨从此以后都在西北。”
元远本来还能站得住,听到这一段,后背猛的一寒,脚下生滑劲,往后面退上两步。
士兵们说到这里,也贼溜溜的看向他,说不好他们是故意的,一道道眼神放“馋”光。
元远挤出一个哈哈:“我请你们吃酒,”
“真的?这个先生好。”士兵们齐唰唰的乐了,顿时,一片夸奖元远的话不要钱的出来,什么这个先生一看就大福大贵,一看就是大气派,一看就是祖上积德祖坟冒烟。
元远的笑容刚自然一些,就又僵在面上。这些人嘀咕自家女儿成亲不请客,身为父亲当然要请,没钱借钱也要请,这与祖坟冒烟哪有关系?
他还是离开这里吧,都说西北汉子糙......真是糙。
他走上两步,背后终于有句公道话,一个兵小声道:“请酒就祖上积德吗?祖上积德的谁往这里来?”
热闹的谈论声嘎然止住,四下里一片寂静,元远真正想听的对话清晰扑面。
城头上的角落里,花天宇仿佛拿命咆哮:“你让我带老元来,我就认为你要嘉奖他,老元是个好的,自从到我那里,写大家伙儿的公文,又当医生,还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你凭什么不嘉奖他?”
不等张竟回话,花天宇又是一声怒吼:“就是当医生耽误他回家送女儿,他女儿没几天就成亲了!”
胖胖的张竟将军看着一肚皮的好性子,他乐呵呵的道:“只怕家里女儿多吧,”眼角余光看到元远,亲切的招手:“老元你来,我要是猜对了,送你一根大人参,昨天刚挖出来的,你是不是家里女儿太多,出嫁一个不放心上?”
他的副将跟着掺和,拿手比划:“人参有这么大个头儿,将军说中你家事,你拿走。”
元远忍俊不禁,举起一根手指:“不多不少,膝下只有小女一人。”
张竟继续乐:“呵呵,那就是女婿你不满意,老泰山一生气啊,索性不回去了,是不是,你要走的日子也不巧,一堆土匪忽然冒出来,在我们西北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你老元自去年来就打听的一清二楚,拖到这个日子说回家,结果走不了,给女婿一个下马威,我明白你的弯弯绕儿,呵呵,”
花天宇怒道:“忽然冒出来,怎么算经常有?亏你张将军读过三字经,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元远也气乐掉,等到花天宇吼完,不慌不忙的道:“女婿么,是我老父亲所定,但是我满意的很呐。”
暗想,要不是满意女婿,我能在这里呆的安心?我能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请到心安理得?
要不是满意女婿,听说他一天三道公文追究派往西北五十六个文官及读书人,为什么一个月里跑光光,我会搜集原因而耽误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元远是听说的,花天宇等人幸灾乐祸,说镇国将军被气到,一天三道公文发来,这一定是急了。然后就幸灾乐祸张竟当初不肯分他文官,结果十二个文官一夜之间溜走,云镇国要追究张将军责任喽,他花将军可以看个笑话喽。
元远从女儿亲事上重新鼓起向仕途的信心,他特别想为云展分忧,而且身在西北,才更能明白这里从将军到士兵彪悍如虎,但是讨厌京里坐衙门的特别是云展,也是一样彪悍如虎。
以元远看来,云展即使派人来,也查不出来什么,元远也奇怪为什么文官们呆不住,除非不久前的品尝酸秀才这话频频说出。
离他最近,他又够得着的是张竟将军,半个月前,张竟将军让他过来说话,花天宇根本不买账,让元远直接走人,我派兵送你直到运河上船,回家好好操办亲事。
元远却来了,半路上他们遇到土匪,对方势众,在山里周旋十天左右,然后绕路来到这里,现在即使元远插上翅膀,也赶不及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这个性情正直的文官,是这样的原因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