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在很多时候都是指春风,也有在诗词里用于“摧残”的意思,因为晚春的东风吹落百花。
元秀用在这首小令里的东风,显然指的是春光明媚之下的东风,东风一夜绿遍田野,又繁花似锦染就盛世。她借东风比喻云展,是带给她万紫千红的东风。
这种说法在这个朝代没有弊端,只有后世再后世的所谓女拳们,会认为把女人低男人一等、过度看重这门亲事带来的权势富贵等等,所有不必要的言论。
元秀生长在这样的朝代,而诗词里有比拟不是正常事情,和云展定亲也确实带给元家“万紫千红”的气象,比如过年到来的那一堆妖魔鬼怪,比如元家因此在本地也地位突兀拔高。
而又是谁带给云展“东风下的万紫千红”呢,在这样的朝代里,不管怎么想,正确的想法都来自于皇帝。
唐泽收下这随手飞来的恭维,却又要想想,谁带给他这个皇帝“万紫千红门中”。
一般的人都认为大仪大长公主选中唐泽登基,事实上是大长公主与重臣重重深虑之后,拥戴唐泽登基,但是当事人唐泽的想法和民间一样,没有姑母当年二次闯宫,顺义太子把持住宫闱以后,将有一段的风云岁月,也很难有他的出头之日。
微雨出蘑菇,暴雨那就只能发霉。
谁是唐泽的东风,唐泽一直认为是姑母大长公主。
他格外的看重大长公主一脉,表弟云展不到二十岁就坐上镇国将军之位,是皇亲里他最信任的独一份儿。
望着礼成后被簇拥着出宫,前往护国公府坐洞房的新人,唐泽笑容加深,元氏知道谁是她的“万紫千红”,这便好了,表弟娶的是放心人。
他喃喃的念着:“东风,东风,令我楼头花红......”
元秀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谁,她还在吃惊没到洞房里,她的盖头没了,现在她一身的诰命更加气派,可她还是新人,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没入婆家门就去了盖头,这合适吗?
此时不方便发问,找不到答案的她下意识的看着周围的这些人,她们或大或小,从十几岁到七、八岁,有姑娘有小子,姑娘们是一模一样的桃红团花牡丹金丝宫衣,梳一模一样的发髻,佩戴着的首饰也件件相同,从宝石簪子和花钿,像一个模具做出来。
小子们一式一样的飞龙云纹宝蓝夏衣,发髻上簪着通体红色的玉簪子,最小的嘴里吃着糖。
这些都是谁?
元秀只知道他们身份不低,否则没法子拥挤着自己出宫,一双双骨碌碌转的眼睛直愣愣的打量自己,一般人闹房时再大胆,也不至于这么个样儿瞧人。
她身不由已的到宫门外面,看到喜轿消失无踪,一排的马车在那里,最前面的那个四角挂琉璃大宫灯,飞檐上凤喙远远的伸出去,宫灯就挂在这凤喙上,车篷往里收,紧贴马车厢的四角,又挂四个绣球小宫灯,也是琉璃的,比纱宫灯更加明亮,照出马车通体绣金纳银,和镶嵌的宝石珍珠珊瑚珠子。
“这里这里,”这波簇拥她的少年男女们挤着元秀上这辆宫车,元秀强了再强,才把自己的犹豫由身姿表现出来,她应该上的不是喜轿吗?
宫车旁的四个妈妈齐齐福身,笑道:“夫人嫁入公主府第,入宫门即是进婆家门,如今不用喜轿,公主说,坐她的车回家也罢。”
元秀松了口气,没坐错车轿就好,妈妈们扶她上车,少年男女们抢着往车上挤,紫芍过来:“哎哟,我的郡主们小王爷们,我家夫人头回进家门,这车就是那喜轿,你们不能上来。”
“那赶紧上后面的车,晚了就挤不得。”不知谁说了这一句,少年男女们呼啦一下子散开,向着后面的马车跑去。
最小的那个又回来,把一块糖塞给元秀:“母亲说,到生地方吃块糖就不怕。”
元秀隔着袖子拿在手上,也感觉出那粘乎劲儿,大夏天的揣着糖,只能是这个感受。
四个妈妈坐上来,有一个拿帕子把糖包住:“啧啧,不管不顾的递过来,这冠服染上了不是。”
元秀继续扮新娘子,垂着面容垂着眼帘,独自悄悄的笑。
这一行宫车辘辘的去了,女眷们这才从宫门走出,南阳侯夫人和冯氏一起遗憾,她们竟然没能多看新人一眼,诸家王府的大小郡主和小王爷们就把新人推走。
婆媳各自上车,接下来往护国公府吃酒,也可以往洞房里看新人。南阳侯夫人还是她的想法,确定祁氏到底是不是护国公世子夫人的知己,否则她们只能算是同乡。冯氏和婆婆一样,也是这样的想法。
再说还要吃酒。
护国公全程招待元老太爷,他们徐步走出来,绿竹带着元财姑紧紧跟上,否则绿竹不知道跟着谁,陪嫁们由紫芍招呼,已经跟着宫车离开。
元老太爷也没有忘记她们,上马以前让绿竹和财姑上车,绿竹给元财姑打气:“别慌,财姑。”
“嗯,像是你也在抖?”元财姑小声的道。
绿竹甩几下手,继续扮着镇定。
宫里的人纷纷转向护国公府和公主府,洞房在护国公府,酒宴摆开来,两个府第都有,女眷们大多往洞房看新人,护国公陪着元老太爷则在公主府门外下马,络绎不绝进入府第的官员们停下脚步,有一个官员眼神恍惚,看了再看,他扑上来泪如雨下:“元添进!你还活着啊。”
元老太爷认一认,也热泪盈眶:“朱守轩,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两个人疯癫一般的抱住又是哭又是笑,又有两个官员扑过来:“老元,老元,我以为你死了,我可是年年给你烧纸钱。”
大红的喜字灯笼下面,不明就里的官员们有的怒不可遏,有的面色发白,公主府上今天娶儿媳呢,你们在这里死呀流泪呀的折腾。
恰好大长公主坐另一辆宫车回来,见到这一幕,跟车的妈妈们回道:“国子监的朱祭酒、翰林院的杨学士、光禄寺的范大人和亲家老爷抱着流眼泪。”
大仪长公主不由自主的叹上一声,那年殿试上谏的人太多,事后有好些不知去向,长公主想庇护也不知道名姓,像今天的朱祭酒、杨学士和范大人,他们仅次于汪学士,在其后重新进京,公主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三个人参与。
她还没有认真见过亲家老爷,喜轿是直入宫中,随即拜堂行礼,领过诰命后,新人回来坐洞房,公主随后回来。
她走下马车,向着又哭大笑的四个人走去,元老太爷自从说进京就准备亲自道谢,此时第一个看到公主,倒不是想到孙女儿吉期,他推开朱祭酒,双膝跪倒下来,哽咽道:“草民元添进,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元运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儿,瞪大眼睛:“这这,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元连让他不要多话,又回头招呼元慧和郑留根下车。
公主让亲家起来,宽慰两句就往里走,元老太爷和朱祭酒等又打开话匣子,又让元连元运过来拜见,朱祭酒寒暄过,笑道:“老二有个女儿,这倒刚巧,我有一个孙子还没有定亲,不如咱们定亲吧。”
郑留根跑上来:“有孙婿了,在这里呢。”把脚尖踮高,手点在自己鼻子上。
朱祭酒笑了:“原来是你啊,今年的小神童。”就不提这话。
郑留根气呼呼的跟紧元慧,在她后面念念叨叨:“看吧,我要是不下场,你就定给别人。”
看在眼里的祁越好笑:“嗨,郑害人,咱们可说好过,你不能学我们没能耐。”
“放心吧,我丢不了慧姐。”郑留根说着话,见到元慧走到前面,又小跑一步跟紧她。
祁越摇头叹息:“果然我没福,郑害人比我厉害的多。”自从见到慧姐,他是一步也没有远离。
他下意识的往护国公府方向看看,越哥知道秀姐在那里,下意识的又找找绿竹,眼神从远往近里找上一圈,就见到一个黑脸儿在面前。
祁越吓得一哆嗦:“绿竹你离我这么近啊。”
绿竹也把他看在眼里,火星子从全身往外面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春秋大梦做个没完!以前的事情哪有意义,以后你遇到好姑娘,记得学学郑害人。”把脑袋一昂,叫一声财姑咱们走。
祁越摸摸脑袋,自己笑一笑,又追上去:“女眷在国公府开宴,新房也在国公府,这里是公主府。”
宋绿竹闹个大红脸儿,她哪知道国公府和公主府都有这么大,她以为站在公主府门看得到国公府,就像她站在新集头看到新集尾那样,哼上一声,重新撑着姿势,叫一声财姑咱们走,换个方向走去。
元财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是个唯唯诺诺的跟班。
南阳侯夫人和冯氏到底也没有挤进洞房,王妃、郡主、年纪还小能乱窜的小殿下们,及几位老诰命把洞房坐满,这对婆媳坐在洞房外面,听到另一个迅速传开的消息。
“知道吗?这新人是有来头的,她的祖父是当年殿试上谏的人物之一,后来公主庇护下来,这亲事是有原因的。”
南阳侯夫人和冯氏默默的坐着,回想着祁氏在新集学府求学过,心里五味杂陈,各有各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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