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子的年纪仅比元老太爷小几岁,宋瀚是他的老儿子,宋老爷子操劳,不像元老太爷衣食无忧,后事也早备好,等死的时候读书入心,不读书就享受和家人的“最后时光”,保养的不错。
宋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去年病一大场由夏到冬,夏天是热恋着了,秋天是欢喜儿子中举伤了神思,没能送宋瀚进京赶考,今年病一大场由春到夏,殿试放榜后有所恢复,但是力怯神虚,天大的事情也只能下床走走,病体得慢慢调养。
他在儿子的埋怨声里呵呵笑:“你放心吧,爹能看着你升官再升官,你当官了,是宋家门里第一个有功的人,爹的身体转眼就好。”
宋瀚握住他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赖的。”
“不赖,呵呵,老大啊,”宋老爷子转头看长子宋汛:“你好好的送到任上,让你弟弟坐公堂,你好好的代爹看上一眼,回来细细的和爹说,爹不知道有多欢喜。”
宋汛所以让贺峰先进京送货,家里酒坊恰好这个时节走不开身,他的爹又让他送幼弟赴任。
在这样的朝代里,赶路的风险是飞来横祸的一种,寒门学子们在科举出头后,自己揣着官印,背着行李和官袍,风尘一路到任上的不少见。
有人可能要说,当上官应该有人主动投靠,免费卖身为仆,比如有个叫范进的就是这样有了宅院和仆人。
如果不是主人品德有口皆碑的高洁,主动投靠的人眼睛看的是利益,谁会愿意跟着跋山涉水拿脚走到任上的小官儿?穷山恶水之处只怕还丢性命。
宋家不但派出大儿子,还请了镖师。
那么其它的寒门学子为什么不请镖师,反而承担遇贼的风险?祁越二甲第一,放了个六品官,宋瀚、元运放的是七品,其余都是最末流,九品官职,自宋瀚起一年不到一百两,如果是寒门学子赶路前,可以预支路费,请不起镖师。
这也是宋家和一般人相比有些家底子,和南阳侯府不能相比,和护国公府更不要比,宋瀚得官为族中争光,族里拨出一笔银子,族中又凑出一笔银子,宋家拿出一笔银子,请镖师剩下的,充宋瀚行囊。
祁家就不用多派人,祁越有段路和宋瀚同行,而祁越从小舞枪弄棒,他的马上除去行李,还有一根齐眉棍,怀里又揣着一把短刀,这是云展知道他会功夫以后赠送。
云展说到做到,曾收祁、贺、宋三家的银两,在新集子弟们返家的时候,每人赠送一百两赴任的盘缠钱。
送出千里终有一别,宋汛带着幼弟、祁越,也有一段路同行的祁波祁涛、两个堂侄宋河宋沉上路,祁越等人在马上回头:“记得去看燕燕(绿竹),给秀姐慧姐带好东西。”
宋老爷子等人不住的喊:“在任上好好的,别任性,照顾好自己。”
祁东的泪水哗哗流下,宋老爷子拿起拐杖比划比划:“嗐!要不是我病着,我早就上你家里打你。”旁边有人扶着,宋老爷子又顿足:“你啊你,贪财害侄女儿!”
宋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走上几步,又回身看儿子们远去的模糊身影,
祁西尴尬,他知道大哥没有贪财,女婿那送财童子送的钱,都在燕燕手里。
“大哥,咱们也回去吧,你生下越哥,你是家里的大功臣。”
祁东固执的眺望着:“让我再看看,越哥才是家里的大功臣,老师也是咱们祁家的大功臣,秀姐慧姐也是啊。”
祁西想法子哄他笑:“你应该进京看看,慧姐小小年纪,居然是个财大气粗的。”
祁东带着眼泪笑了:“那是云世子好啊,你们不是一直都夸秀姐女婿。”他听到心底里,慢慢道:“是啊,我有空也要去看看燕燕、绿竹和秀姐。”
“那下趟大哥送货进京吧,”祁西笑道。
祁东摇头:“宋汛会抢着去的,宁哥高中春闱不回来,他能不想女儿女婿。他要是赶不回来,就我去。”
官道上人拐了弯,走的看不见人影,大家走回来。
.....
读书声嗡嗡里,敬安郡主动了动身子,偷偷看了元慧一眼,元慧坐在她旁边,这是单独隔开的一间房,和男孩子们中间有一道纱门,另外还有十几个姑娘在这里读书,敬安郡主苦怪脾气,不愿意同别的人玩耍,就只看元慧。
一开始她认为读书是个不错的玩耍,结果坐一天才知道苦,坐一上午摇头晃脑读书,坐一下午写得手发麻,中秋节前敬安就想回家呆着,十二岁的她早几年就知道谭侧妃不是个好人,虽然父亲信任她,她对父亲也好,可对自己不怎么样,母亲离世前安排的人手,包括敬安信任的奶娘,都在谭侧妃管家后一一打发。
别的人也就罢了,奶娘是孩子睡着嗅着气息也就安稳的人,奶娘离开后,敬安郡主觉醒般的讨厌谭侧妃。
她不是智力低下,也不是行动障碍,而是在一个充满不信任的家里过日子,时而哭时而闹是种发泄。
但是谭侧妃再讨厌,有姑母在,有伯父叔父王爷们在,她不敢虐待敬安,敬安在自己房里随性玩耍......比读书轻松。
好在中秋玩了两天,八月十五和十六,元秀回过婆婆都有接她,今天是八月十七,敬安勉勉强强看在元慧一早坐车接她的份上,又坐到汪氏家学里。
但是一刻钟过去,敬安郡主懒而又懒,她想睡觉,她想踢树吓鱼,她想.......她不想上学,上学不好玩儿。
“写字。”
先生吩咐下来,敬安有些高兴,她认字不多,字也写的难看,就在这里坐着的姑娘尊敬她的身份,却鄙夷她不学无术,这也是敬安不想上学的原因,她学的不好,她要是天天学里第一,天天欺负这些笑话她的,她一定会认为学里好。
但是敬安可以乱划啊,先生们知道她刚读书,对她要求不高,别人交十张字,敬安交一张就成,余下的敬安提笔涂墨,画个鬼儿,再画个鬼儿,怎么丑怎么来,下课后和慧姐看着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是敬安的快乐时光,也是系住她直到今天还坐在学里的一个原因,她还肯来,主要怕得罪元慧,得罪元慧就等于得罪新嫂嫂,公主姑母也会生气吧?
一个人不管他行为再乖张,只要不是真傻,是非等级心中有数。
而慧姐有无数好玩的主意儿,当然,慧姐要是不上学,天天和自己踢树撵鱼该有多好。
她写了一会儿,就伸头看元慧落笔,打算寻找机会拐走慧姐去玩耍,这一看,敬安愣了:“这写的是什么字?”她虽然认字不多,也知道练字横平竖直,而慧姐写的这个更像一幅图画,有的字蜷缩,有的字伸出长脚,有的字歪点脑袋,和先生们教的正楷完全不同。
元慧笑嘻嘻:“作业啊。”
元慧的老病根儿也犯了,她上学的固定病根儿,是上学三天就想逃学,然后秀姐劝着,奶娘哄着,母亲甄氏拿巴掌镇着,另外还有大黄杏儿、肉丸子、热烧饼陪伴着,一般来说,五、七天里逃一次学是正常现象。
逃学以前,先给先生提个醒儿,元慧的天书狂草作业交上去,先生们自然知道慧姐又要准备逃学,有时候先生们不和她计较,姑娘们读书只是应景而已,她们又不能赶考,任由慧姐逃学成功。有的时候先生们一定计较计较,元慧就乖乖的少逃些学。
这里不是新集学里,先生们不知道慧姐的习惯,但是九岁的慧姐不管啊,她有足够的聪明,但是不用心啊,她的聪明大多用在逛吃的好玩的,再就是逃学上面。
此时把一笔狂草写的......自己不认得,想想这份作业交上去,先生要是认得明呢,慧姐就服输上学,先生要是不认得,吓!不认得字的先生还敢叫慧姐上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