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元霄已经两个月未曾感觉到身边出现元清的气息了,这个事实让他感到非常焦躁。
哪怕元清是在突破了筑基之后一段时间才突然从他身边消失的,也无法阻挡他的担忧——尤其是前段日子里,因为突破了筑基而拓宽了不少的气海表现出了摇摇欲坠的样子之后,元霄的暴躁和怒火几乎要嫌烦了他所居住的宫殿。
从他莫名的出现在第七荒到现在,已经近两年半了。
记忆中就是在他阻拦下孤阴的时候,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叹息,而后便是一道将人刺得真不开眼的强光突然降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洁白的刻着玄奥纹路的祭台上,垂眼看着下方的妖族向着浑身都冒着阴气的他跪拜,口中高呼尊上了。
天知道妖族为什么会喊他尊上。
但元霄当时却也并没有选择否认,并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选择了暂时掩盖自己的灵力,转而使用被妖族们认同的阴气。
哪怕妖族本身也无法使用阴气,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份极致的黑暗感到崇拜。
值得一提的是,第七荒并没有鬼修,也没有同鬼界相关的传闻——至少元霄到现在都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同鬼怪有关的事情。
相反的,第七荒灵气充裕,万物得以修炼,动物草木有幸开得灵智,炼化反骨化为人形便作妖。
器具经历了长久的时间与灵气的浸染,产生了灵智,便作灵物。
这是个除了道修之外,还有着妖怪和器灵的存在的世界。
元霄对妖这个字眼感觉并不熟悉,虽然凡间是流传着妖物有关的话本的,但在第八荒的修士们眼中,这些话本中所说的妖物,多是鬼怪作祟。
如今他是真的见过妖物了,并且还成为了妖物的尊主。
因为这个身份,元霄这三年在第七荒过得相当的好——但也是有着很多不顺遂的事情的。
比如得知了妖族出了个神秘的尊上之后就总是来骚扰不停的道门。
第七荒的道门跟第八荒的道门是两个画风,第七荒的道门将一些阴私争斗直接摆上了台面,不只是针对妖族,他们内部之间也斗得厉害。
不,应该说,内部之间斗得才是最厉害的,因为在元霄到来之前,妖族内部并没有一个站在顶端的统治者,整个妖族如同一盘散沙,除却个别大妖之外,少有妖族势力能够给他们带来威胁。
如今就算妖族有了共尊的人了,道门也并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元霄自己本身是个道修,潜意识离还是对于道门有所好感的,所以并没有上任之后就统领妖族报复道修的意思。
他只是顺水推舟的将自己安在了这个身份上,以此来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一个道修在元霄外出的时候跑过来对着元霄喊妖物受死,并且爆发出了极强的杀意和仇恨之后,元霄才稍微深入的去了解道修那边的情况。
经历过第八荒和平和友好的元霄对第七荒的道修们很失望。
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开始,并且还无法陪伴在元清身边的元霄,被第七荒的道修们不停挑衅之后,终于爆炸了。
他在一个大妖言辞恳切的劝说下,直接端了一串最近入侵了妖族领地,并且屠杀妖族的宗门。
并且还借此发觉了不少道门宗派抓捕妖族将其驯服,当成宠物豢养着随时取其血肉妖丹炼药的事。
妖族霎时扬眉吐气,而一直对妖族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的道修们,被这雷霆手段吓得一时间再也没敢往妖族身上动手。
然而元霄对道修更加失望了。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第七荒的人占据了这样好的灵气,能够踏入渡劫飞升成仙的人为什么这么少了。
整个第七荒的人,不论是妖族还是道修,身上都带着血气与重重因果,跟一眼望过去湛然清澈的第八荒截然不同。
因为这样的发现,元霄端了那一串宗门之后,便烦躁的直接关了宫门,并且表示只要天没塌就别来打扰他。
然而最终还是有人来打扰他了。
那是来自道门的邀约,请如今掌管着妖族的尊者出来见上一面。
元霄想了想之后便同意了,刚一踏出他所居住的殿门,竟然就发现了一个小彩蛋。
在那个时候,他似乎发现了元清的气息。
而忽悠完了道门并且掰扯着定下了一系列暂时互不动手的条约之后,元霄便回了妖族领地深处的宫殿闭关。
这一闭关,就闭了两年有余。
这两年间算是元霄心情最美妙的了,尤其是确定了身边那道气息真的是元清的时候。
那一刻他都觉得即便是相隔着两个世界也无所谓,只要还能够这样彼此陪伴着,哪怕是这样的形式他也能够接受。
他觉得元清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就看着丹田之中元清的气海虚影越来越大,最后突破了“范围”这个界定,变作了一片汪洋大海。
元清筑基了。
元霄有了这样的认知,算了算时间,对于元清这样高绝的天赋,他比元清还要高兴。
然而没高兴多久,元清的气息便消失了。
起先他以为元清只是又例行出去溜达了一圈,于是便同从前一样,出了屋子等着。
就这么等了两次日升月落,也没等到元清回来。
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呢?
元霄这样想着,又等了几天。
那道气息依旧没出现,不仅没出现,丹田之中的气海还隐隐动荡起来。
元清有危险!
元霄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他却无从下手,他甚至连元清到底在哪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用了。
天赋高绝又怎么样?
妖族尊主又怎么样?
掌握着神秘的阴力又怎么样?
身份似乎非常厉害又怎么样?
最终连自己的道侣都无法保护,这些身份和天赋要来又有什么用处,最终他还是不够强大,无法突破空间的壁障,将他想要保护的人拥入怀中。
这种失而复得最终又再一次失去的感觉简直是糟透了。
元霄心中不安,焦躁得几乎要掀了宫殿的屋顶。
每天坐在屋里也不修炼,就光盯着丹田的情况,时时刻刻精神紧绷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元清的气海就消弭不见了。
哪怕他知道这么看着也无济于事,却也只能这样手足无措的盯着。
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元霄很就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了,这样事实让他整个人都停留在一种一点就炸的微妙平衡线上,整个妖宫里的人都噤若寒蝉,没有大事绝不往尊上跟前凑。
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一个大妖在自己的老窝里捡到了一个差点被他豢养的宠物一口闷了的道修。
那筑基期的道修声称自己是三百年前皇天宗宗主之子,大妖没辙,只得顶着妖宫里微妙的气氛,前来拜见元霄。
元霄心里烦躁得很,却是见都没准备见一下,直接打发了扔到城里不会被激进的妖族们弄死的地方呆着,他的属下就很体贴的帮着联系了皇天宗。
在皇天宗长老闻讯跑过来的时候,元霄就不得不离开自己宅着的屋子,跟那个长老见上一面了。
弘文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元霄的。
他对妖族领地并不熟悉,但在见到妖族的时候,却知道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不管眼前的妖族准备将他怎么样,都是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的。
总归不死就行。
实际上弘文被那大妖捡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那大妖恰巧去看了一眼自己养的那些妖兽,他就要直接变成那些妖兽的加餐了。
弘文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仓促之下也没有确认元清到底往哪边离开了,便被那山洞中的妖兽一路追着撵,一路驾驭着不纯熟的飞剑跌跌撞撞的,惊动了诸多实力强悍的妖兽。
最终储物戒中留下来的好东西都消耗殆尽了,他几乎要放弃了生的希望。
然而他还是被拯救了。
被一个……妖族。
弘文万分惊讶于如今妖族和道门两方的和平,印象中道门和妖族之间嫌隙很深,这种大妖救下道修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元霄对于跟那些浑身都是血气和因果的道修见面感到很不耐烦。
他并不愿意跟这种与他的修行之道相悖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元霄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踏入前殿,看到弘文的时候为止。
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弘文和他身边前来接他的长老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元霄一手揪住了衣领扯了过去。
这个人身上有着元清的气息,并且气息不薄——这意味着什么,元霄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人跟元清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元清可能在第七荒,可能跟这个人一起度过了将近三年的时光。
这个认知让元霄不知是高兴好还是生气好,这样交集复杂的感想下,元霄最终却只是目光冰寒的看着弘文,语气冷得要掉出冰碴来:“元清在哪。”
“妖族的尊者——!”前来接弘文的长老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
在对方的大本营里跟元霄撕起来,显然是不明智的行为。
皇天宗的长老不傻,他只是沉声提醒着眼前不管是谁都看不清修为的人,“这还是我皇天宗的……”
“闭嘴。”元霄的眼刀子飞过去,微微一顿,思及被他揪着的这人可能跟元清关系还算不错,便略微的松开了手,将距离拉开了,仔细打量着弘文。
弘文也是被吓呆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触及了元霄腰间挂着的太极腰坠,霎时瞪大了眼。
元霄却又紧紧的揪住了弘文的衣领,他看到了弘文摇摇欲坠几欲破碎的福运。
这种事情,他只在先前临凤城时万长老身上看到过。
万长老对元清做过什么呢?
他想以势压人给元清一个教训,一个不好就会让元清气海破碎的教训。
“元清呢。”元霄想到之前元清丹田不稳的情况,心里一直压抑着的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这个人是做了什么他的福运才会这样?
总不可能是这人对元清好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程度,才让一直死死的护着元清的命格作出这样的报复吧?
事实上在弘文和元清分开之前,他的福运并非如此。
而是随着元清所遭遇的那些危险,作为酿成了这一切的因,弘文的福运也渐渐的变得若隐若现摇摇欲坠。
面对元霄的质问,弘文沉默了一阵,心中对元霄的身份有了认知,“我跟他在距离一群火震蟒不远的地方分开的。”
元霄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垂首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妖。
大妖一愣,抬头指了指自己。
元霄啧了一声。
大妖叹了口气,刚准备领命而去,便见侍奉元霄的心腹领了一个人进来。
“尊上,这位祭台守卫说前日见到了您的道侣……他手中的剑跟您的灵剑长得颇像。”心腹姿态恭敬的说道,而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小心谨慎的看向元霄,“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位置。”元霄当下便放开了弘文,转头看向被领进来的兽耳青年。
元清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少这两日,元清的气海一直是非常平静安然的。
想象中的愤怒没有降临,这让心腹和兽耳青年松了口气。
“他往自在城的方向去了。”兽耳青年垂首说道,跟面对元清的时候那张扬不耐的样子完全不同,简直就像两个人。
元霄点了点头,“封锁自在城,一个人都不准离开。”
说完便掐碎了手中的传音石,也不准备管皇天宗的两个人了,反正让元清遭受苦难的人最终总会得报。
这样想着,他直接甩袖离开了前殿,招出被阴力浸染的灵剑,直接离开了妖宫。
看到那柄灵剑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到底掐了谁的兽耳青年哭丧着脸。
他觉得他可能离卒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