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太后如她自己所说,她不问政事,所以像唐照来投,到底是一方大儒,总有名望,应该由老辣的国舅处置。
皇帝在唐照面前都显年青。
但太后气坏了,不管不顾的把唐照撵走,新丰帝并且赞成。
上官国舅知道这举动会让还在半路的人寒心,但针对的是他家未来儿媳,国舅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唐照让架出宫。
楚芊眠也知道,但陌生的唐照一门心思针对她,没有有力理由,完全只凭“女子”两个字,楚芊眠就是说话,也只会让唐照觉得好踩。
何况太后开口,没有楚芊眠拦截的地方。
唐照一生的脸面,葬送在今天。
他羞愧难当,一气几乎即病。
太后在宫里余怒未息,新丰帝也是,要求姐姐今天陪着。
俞太傅来讲课时,殿中一侧,坐着太后和楚芊眠,拿着针指慢慢做着新丰帝的东西。
新丰帝休息的时候,跑来要求香面庞。加餐的时候,要求姐姐亲手做。再次嘟囔御膳房坐立不安的言语。
“御膳房又贵又不好吃。”
楚芊眠多香他面颊一记,新丰帝咧嘴儿一笑,不再言语。
他其实说的不是难吃,而在贵上面。
等他去上课,太后和楚芊眠商议的口吻:“果然御膳破费太多,昨天我对杨公公说,杨公公说先帝在时的规矩,不守呢,只怕又不行。今天皇帝又说这事。”
太后经过动乱,曾自己种菜,对恢复奢华还不习惯。新丰帝呢,他一面种菜买菜,一面长大,看过御膳房每天花费银两,总以为自己看错银钱数目。
御膳房的厨子求到楚芊眠面前,旧年账目请长公主过目,再对比如今账目,远远不如。
归根结底,在太后和新丰帝都知道节俭上面。
这里有楚芊眠的一半功劳。
但这事得解决,楚芊眠对太后进言:“我想着,在就近的地方,给皇上盖个类似江南酒肆的殿室,冬天吃热汤水也方便,他兴许就不再抱怨。”
太后想想:“试一试吧,只要皇帝喜欢。”
没几天盖成,就在御书房的偏殿内,和吕三掌柜家的酒肆差的不多。新丰帝来吃加餐,楚芊眠下厨,他一个人坐等着,并不喊闷。
吕三掌柜挂念新丰帝,说既然免税,就允许他进贡东西。能运江南鲜物就运新鲜,不能就干货,和江南上贡之物区别开来。
新丰帝收藏颇丰。
新丰帝果然不抱怨了,御膳房松一口气。
没几天上官知快马回来,见到楚芊眠差一点抱住她:“你有没有事,哪个刺客大胆!”
“你不是远路办事,辞行这才几天,这就回来?”楚芊眠对他板起脸。
“我半路上听到,如有心情办事,我得回来看看你。”上官知见她没事,转身就要走:“我去刑部审他们,看我厉害。”
“哎,折腾完了办事去吧,你是当差的人。”楚芊眠追出几步。
上官知回眸,一笑在春光里百媚横生,一句“知道了”,简单的三个字,说出无限情意。
又过半天回来,脸拉得老长。楚芊眠见到好笑,拿新丰帝的江南存货煮东西给他吃,取笑道:“没审出来吧?”
曹要是真的不知道,上官国舅还要审,是教训他的意思。另一个翁司和捉拿到的刺客,自尽的自尽,没有自尽的一个字也不说。
“这事没完。”上官知发狠道。
“这事没完。”刚好新丰帝也来吃加餐,接上哥哥的话,坐到哥哥的对面,两个人抱着碗瞪着眼,心情也一致。
楚芊眠打发走上官知,哄走新丰帝去学批奏章,想想几天不知道樊家消息,因皇帝和太后不许她随意出宫,让宫人请樊老夫人进宫说话。
这一件上,太后和皇帝倒不反对。
太监到樊家,老夫人正在生闷气。刁婆子死在刑部,作为主人,姜氏虽没让拿走审问,但吓得不轻。好几天不进水米,拿药汤强灌。
舅爷姜原不放回来,姜家没有门路,天天往樊家哭求。虽老夫人严禁姜氏知道,但姜氏偶然听到一句半句,病就更重。
“不如准备后事,冲个喜吧。”有年纪的老妈妈们这样说。
太监这个时候上门,樊老夫人有了喜色,气色顿时一好。再不想看姜氏,又不能坐视她死。老夫人央求太监等等,冷着脸儿来到病床前:“长公主是好孩子,她记着我,要我进宫说话。你呢?劝你消停,吃点儿东西吧,要死,也等华哥夫妻回来你再死,免得我一把年纪为你办丧事。少不得,又劳动长公主。太后和皇上知道,只怕更不待见华哥,你能好到哪里去?”
姜氏扑簌簌掉眼泪,让人捧上滋补汤,强着喝两口,忍着恶心含在口中。
她是心病,倒不是故意不吃。
樊老夫人看着难过,不再理她,进宫去。半晌回来,带回一个太医。太医把姜氏也说一顿:“太后和皇上都离不开长公主,长公主还要想着你家,你知足吧,已是满城风雨,不要再闹了,让殿下省心,让你家年迈的婆婆省心。”
开过药方,也不用樊家抓药,对老夫人道:“等我回太医院配好,让人送来,怎么煎,也让那人告诉您。长公主殿下的吩咐,就是如此。”
消息传开,小郡主元团雪也来看,定江侯楚家也来看,都是一个意思,樊华不在,姜氏你不能死。
姜氏担心成病的是影响到儿子,见新丰帝面前的大红人儿都来,病这才好许多。
楚芊眠知道以后放下心。
又过一个月,唐照受辱的话在京外传开,虽还没全国各地,但进京的人中无人不晓。
客栈烛光下,坐一屋子的人,说话的人四十岁上下,是四川望族薛家长男,薛中。
“唐照让撵出京,听说在路上一病不起走不得,现在还在客栈看病。”
“那我们怎么办?”跟来的有兄弟薛向,薛叶。
“进言的话不要说了,先在京里安顿下来吧。”薛中对坐在最下首的两个小姑娘看去,眸光十分柔和。
两个小姑娘八、九岁模样,天仙国色模样已出。紧贴她们坐着的,是各自母亲,薛中妻子和薛叶妻子。
二人交换下神色,薛中妻子陪笑:“老爷,既打算进京,有一句话,咱们不可效仿唐家。”
薛叶妻子也道:“如果本着让撵进京,还不如不去。”她在女儿发上轻抚一把,怜惜不已。
薛中点点头,但不无怅然:“一个奶娘般的人物,居然把持宫闱。唉,如果不是父亲忠君之心,我本心不想趋奉。”
命散去,第二天赶路程,进京以后规规矩矩的,先往国舅府上求见,国舅呈到宫中,新丰帝宣召后,女眷们由上官夫人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撵走唐照,听到他病倒在路上,家也没回。不见得后悔,但对待后面进京的人谨慎很多。
她曾让新丰帝下旨抚慰唐照,上官国舅阻拦:“既已知道天威,此时不能松懈。”
新丰帝一听挺合他意,又一道斥责的旨意,指责唐照居心不良、污蔑皇家,强显忠心,实乃贪图利禄。但随行派去太医,嘱他为唐照用心治疗,直到唐照返家。
薛家来朝,太后准女眷入宫。楚芊眠常在太后面前,也一起见过。第二天,楚丽纹进宫来见她。
楚芊眠震惊:“哦?原来是这样。”
回想近一个月里进京的人,都对她表面恭敬的人,果然都带着女儿。
“薛家和三叔明说,说请姐姐美言,皇上如选中薛家,以后姐姐长公主地位不变。”
“三伯父怎么说?”楚芊眠笑了。
“三叔听他说到这里,沉下脸端茶,薛家好没意思的走了。我虽不在书房,但三叔房里的兄长在场,他学给我们听,不会错。”
楚丽纹道:“姐姐小心,姐姐的地位不是他们给的,也不与他们相干,但说出保姐姐地位不变,可见居心叵测已出。”
楚丽纹走后,楚芊眠想了想。
她若是对新丰帝说,薛家在新丰帝面前这就完了。她若对太后说,太后不见得就震怒,但楚芊眠犯不着为薛家进言,并且有提前抹黑薛家的嫌疑。
回想薛家的两个小姑娘,确实一对娇花。敢保自己地位这话说出,可见薛家志在必得。
不如,看看他家底气再说。
而且,这事由薛家暴露最好。
又隔一天,小郡主元团雪来看她,也说这事:“外省罗家,有进宫的意思,姐姐可知道?”
陶娇珠也来看她,低声道:“我家远房亲戚的亲戚,托我哥哥帮他家的女儿进宫。”
直到太后来问楚芊眠:“如今来的人,不是为官,安泰怎么看?”
楚芊眠已想明白:“太后喜欢,皇上喜欢。”
“皇帝年纪虽不大,但选秀并不出格。安泰,办宫宴,让她们都到宫里来,由皇帝自己挑选。”
太后旨意传出去,进京的这一批人先选,大家都觉得选秀正常,全京里高兴了好一阵子。
衣料铺、珠宝铺、裁缝铺,热火朝天。
对宫里来说,这是继新丰帝登基的第二件热闹事,选秀这天,处处看得出隆重。
不仅有外省的姑娘,还有京里适龄的姑娘。
适龄不是指与新丰帝七周岁年纪般配,而是适合宫人的年纪,到宫中侍候。
太后宫中得用的是旧宫人,忠心不用怀疑,指一半给新丰帝。长公主身边是路上收留的孤女们,挑出忠心的人,跟随入宫。
虽留有大殿下在时的旧宫人,但整个宫里,大部分虚空。
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好机会,又是赏花季节,对很多人来说,是个玩和结交人的好机会。
往殿上去的时候,太后又和新丰帝说了一遍:“指你喜欢的人,先留在宫里,过上一年两年,放心,才能给你。你可不许急着讨要,也不许贪图和谁玩耍。”
新丰帝皱眉:“要是我一个也不喜欢呢?”
“挑你相对喜欢的人。”
宫人来请:“时辰到了。”太后带着楚芊眠、新丰帝往殿上去。坐定,为以后嫔妃选的小姑娘们送上花枝,新丰帝若喜欢,就让太监收下。
殿中飘香,如无数天女散花。这个季节花最多,牡丹、芍药、桃花、杏花、玫瑰……。在无数姿容绝佳中争奇斗艳。
一圈走下来,新丰帝一朵花也没有接。太后微愕,楚芊眠也有不解。齐齐问他:“一个也不喜欢?”
“是陪我的人是吗?就和哥哥以后陪姐姐不分离那样。”
楚芊眠涨红脸,太后含笑:“就是那样。”
“那我要她!”
新丰帝指中殿中陪看的一个人,胖胖的小姑娘,肌肤如闪动的清泉,放光的白玉,现户部尚书永昌侯朱思明之女,朱细细。
大名朱若花。
离京那年,新丰帝出生,朱细细八岁。
满殿寂静,朱细细正吃点心,呆若木鸡中掉落也没想到捡。小姑娘们中有人嘤嘤哭泣,她们的母亲面色难看。
大八岁而侍寝皇帝,并不新鲜。太后、楚芊眠顿时明了新丰帝相中朱细细的原因,朱细细是稷哥可靠而安心的人。
太后取出准备好的如意,赏给朱细细,命她谢恩。对新丰帝道:“再挑,侍候你的总不能一个。”
新丰帝手一指,全殿再次鸦雀无声,内中强烈的不平和忿忿。这一回指中靖海侯韩正乾,原大理寺少卿,现大理寺卿家的女儿,韩囡囡,大名韩小莺。
韩囡囡也满面的懵。
太后再次理解,赐一柄如意给韩囡囡,让新丰帝再选。新丰帝摇头:“我有朱姐姐、韩姐姐两个幼儿玩伴就可以了,别的人请母后和皇姐定下。”
问问宫人什么时辰,说声:“上课去。”他走了。
目送这七岁的神气小皇帝离去,哭的小姑娘就更多,也有一些懂事的,把希冀投向太后和长公主。
太后默然不肯再选,推说累了,让楚芊眠居首,她回宫请来上官国舅,问他怎么看。
“皇上念旧,这是好事。”国舅回道。
“一个大八岁,一个大九岁,在宫里不算什么。但是,接下来我没再选。皇帝要的,尽是放心人。”
上官国舅称是。
“可他不能真的只留下两个年长的嫔妃吧?”太后苦笑:“总得有几个年纪相仿,说得上话的人。”
“年纪不相仿,未必说不上话。再说,皇上要说的话,臣子懂就行。”
他们说话的时候,殿上稍有混乱。都来讨好长公主,看似恭敬,楚芊眠只看到两个字。
不敬。
四个字:不放心上。
太后走开,自己坐镇,眼前就无章法。
刺客一事,险些并且随时会波及到新丰帝,楚芊眠反思良久。为稷哥,前不久的明哲保身后退是福也荡然无存。但揽权这事,随时遭忌,却也不必明显。
她由着这殿上乱,看她们真心。
有几个不识相的,挤不到长公主面前,把朱细细和韩囡囡围起来攻击。
“难道因为你胖,才勾结到皇上?”
朱细细和韩囡姻在京乱中逃生,从此走上胖姑娘道路。与家人相遇后,父母亲觉得胖是不缺吃喝,胖点儿远比遭难好。不但不介意女儿胖,反而回京后也给她们保持食量。
两家官职升上去,但以数年奔波中率领之力,也封了侯。家世已有,不愁女儿嫁不出去。
胖些,结实不生病,这没什么。
殿选的小姑娘年纪都小,不服气就高。骂完朱细细,又夺韩囡囡的如意:“给我瞧瞧,你哄来的,怎么不给人瞧?”
宫中自古纷乱地。
看着这一幕,楚芊眠想到这句话,忘记是哪本书看到,还是父母对她说。
稷哥是她一手带大,她凡事都可以忍,唯独稷哥的事情不能忍。轻声吩咐宫人:“记下。”
转正脸面,继续听女眷们不知真假的奉承。
“啪!”
朱细细给了最近的小姑娘一巴掌。
同时,韩囡囡也抬了手。
两人同声斥责:“宫里,也是可以乱说乱动的?御赐的东西,也是你们能乱碰乱摸?”
双手捧着如意,在楚芊眠面前跪下请罪:“我们不堪配殿下,但不由她们定夺。”
“记下。”楚芊眠淡淡,命二人起来,收好如意:“太后的恩旨,谁能驳回?随我来,要说你们对太后说。”
太后和国舅正说着,见到她们进来,朱细细韩囡囡跪下把话说了一遍,又中太后忌讳:“打着主意来的?”
她冷笑:“幸亏我没有再选。”
“母后,我也没有再选。而有几句话,不得不回。”楚芊眠道。
“你说。”
“我父亲曾说过,娶妻是妻子,此生足矣。我母亲说,嫁人是丈夫,就不后悔。今皇上选秀固然要守旧规矩,但旧规矩难道不是体贴皇上,更好的治理国家。以我愚见,并不是一定要十个或八个。等皇上真的生出心爱,也不拘十个或八个。为的,都是皇上文治武功,并不是六宫添足颜色。”
上官国舅莞尔,他家的儿媳怎会选错。
太后哎呦一声,有什么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因有大殿下,先皇另给西宁王、东海王、南疆王密信。
南国另立,由此而来。
先皇兢兢业业,不发病算勤政之人,但数年动乱,他地下有灵必然心痛。
选嫔妃一事,还真的是为文治武功,而不是为谁生的好,或年纪相仿。
主要是新丰帝喜欢,宫中放心就行。
一生是皇后,愚守规矩的上官太后点头:“这话在理。”当即下旨封朱细细、韩囡囡位列九嫔。
皇帝虽小,二嫔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已到年纪。择吉入宫,先行陪伴皇帝。
按本朝定制,嫔上是妃,妃上是四妃,四妃上是贵妃、皇后。
这就和楚芊眠出去,再上殿,再挑,清一色的宫女做起。
太后再一次强硬,失望的人无计可施。
朱家、韩家喜出望外,本朝土生土长,不是楚云期夫妻心思不同别人,没有不愿意之想。
晚上在家里说起来,朱细细万分感谢楚芊眠:“如果没有姐姐救下我们,我们就不会和稷哥遇上,也就不会有今天。”
韩囡囡在家里也这样说:“几个好念旧,还不是姐姐许我们陪着他。”
进京的薛、罗、万、冯……。高兴不起来,不知哪一个先伸出手,主事的人坐到一处。
“打听明白,朱家韩家对长公主感激于心,是她的心腹人。”
“这事让长公主操纵。”
“她现在全仗哄着皇上,当然惧怕皇上枕边人对她没有感情。”
薛中等大家发泄的差不多,清清嗓子,心痛的道:“如今俞太傅变成保宁王,反失去锐气。宫里又有这位殿下,上官家继续独大。只要合情理,独大就独大吧,但是君侧不容他人,也太狠毒。”
大家达成一致:“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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