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微服,人人可以欺之,何况二殿下还是失势之人。地方官稍有坏心,都能把元承策吓死。
崔疾此举,无疑是为母子们考虑周全。
元承策拜倒泣不成声:“我负舅舅。”
“殿下快别这样说,”崔疾双手扶起他。
有时候崔疾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他在天下人眼里没有负崔柔妃母子,他也没有成为叛臣。
如果真的二殿下有志气,而和新丰帝打一场内战,崔疾自问不是安泰长公主的对手。
那是一个敢拿三万难民对抗精兵的人,这一战至今有人提起津津乐道,无可挑剔。
而长公主背后还有强悍的西宁王。
崔疾不会忘记益王输在哪个地方,他和益王一样,也没有西宁王常年征战的底气。
新丰帝的背后还有上官国舅……。提到国舅,崔疾头皮发麻。他历年岳阳为官,就在崔家的家门口,但国舅监视敲打也不是好玩的。
就这样吧,柔妃母子安居,他崔大人默默守护,都不要再起二心。因为叛逆有株连罪,崔家全族奉陪不起。
精明的崔疾不仅看护崔妃母子不受地方欺侮,而且在新丰帝面前盟誓,决不让母子们另外起意。
不然,凭什么他说来九江,就可以来。
但不管崔疾怎么想,他能来就满足。而崔妃母子对以后日子有所安心。和崔疾说起话来,总比和地方官要愉快的多。
……
朝霞,一般让人充满胆色,即将亡国的人可能是个例外。
南疆王,或者称呼他南国皇帝,他面对海上夺目的霞光,不知还能看上几回。
公文封封,如催性命。
西宁王增援。
各省驻军增援。
新丰帝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动用全国之力,一鼓作气强横无匹。
这个局势,和南疆王曾想过的,有海为倚仗,有蛇虫瘴气可以御敌,拖上几年,皇帝和国舅锐气消散,南国至少传到下一代不同。
他也曾用珠宝贿赂西宁王关城外的部落们,和他们达成牵制西宁王的策略。
在他亲眼看到铁家大旗扬起时,就知道这策略失效。
也曾派人会见靼鞑国中重臣,让他们牵制京都不敢空虚。他在极南,靼鞑极北,暂时没收到消息。
但看到新丰帝御驾稳如泰山气势,就能知道京都不见得告急。
南海诸岛也曾是一支兵马,却毁在安泰长公主手里。
不是所有的草药都长在温暖的地方,精锐的兵器更多从内陆流出。从通商贸易、草药铁器来说,新丰帝远比南疆王更具优势。
都是叛徒,包括自己。
南疆王对自己定位明确,但亦知道成则王败则寇。他每天咒骂的人,就只有楚芊眠。
如果她没有万里送新丰帝还京?
如果不是长公主名气过大,海岛上的人怎么会变心?
如果……长公主不在了呢?
即将发动的,是对安泰长公主第四十次暗杀,她不会每次都好命吧?
……
夜下的营地里,发出惊呼声:“殿下这里有毒蛇,护驾。”喧闹里,有几个人悄悄离开。
在他们的身后,上官知、楚云期、张士和花小五跟上。
楚芊眠目送到营地之外,把风帽再往下压压,在侍卫保护之下转移到安全的帐篷。
最后的攻城就要开始,层出不穷的暗杀也应该有个结果,让南疆王先高兴一下吧。
“皇姐,”
新丰帝随后进来,眼神上上下下检视一遍:“你要当心,现在恨上你,只针对你。”
攥起拳头:“都知道姐姐是朕的力量所在。”
“皇上可不能这样说,如果让人听到…。”
新丰帝不高兴道:“我会记住,国舅也常说不可以逾越说话,真是的,实话也不能说了。”
十一岁的少年送上大大的笑容:“背后,说一声,使得的。”叮嘱楚芊眠早睡,让侍卫和宫女们经心。
十数里以外,上官知等人追踪中停下,看着低矮树木下两拨就要会合的身影。
摆手往左,张士和花小五猫腰离开。摆手往右,楚云期听从。上官知独自原地靠近,在不能近的地方伏身草地。
已是秋天,但南国温暖依旧。尺把长的草茸茸细嫩,藏身不难。
低语声传来。
“事已办成!”
“看到长公主死去?”
“小花牙上有血迹,帐篷里只有长公主一个人。”回话的人取出竹筒,放出一条筷子般细的美丽小蛇。
上官知下意识感受下怀里的蛇药,据说佩戴以后百毒不侵。这蛇药并不只依赖南边的官员,还有海岛诸人的祖传智慧、各省居住在山林中的人秘方验方。
毒蛇并不是南疆王独有,全国之力也不是吹嘘。新丰帝七岁登基,隐忍三年所做的准备也不是玩笑。
接头的人并不放心,跃到高处对着营地处望了望,派出一个人打探。很快那人回来,嗓音闪动得意:“新丰帝营地哭声响亮,蒙白布似在举丧。”
另一侧方向接近的楚云期暗骂,你全家才举丧呢。
几个人低笑过,对着来路返回。上官知正要说声动手,马蹄震动有一支骑队过来,人数约近三十。盔甲精良,从脸到手都保护在内。
上官知以不打草惊蛇为主,要么伪装成他们,要么尾随他们,伺机模仿进城。
但伺机模仿总不是好办法,远不如杀了他们再伪装身份。
急急的寻对策,忽然听到一阵哭声:“哇,我要回家。”花小五抱着刀哭哭泣泣走出来。
“你是什么人?”
“我是神鱼岛的人,让人抓来。我要回家……”花小五的几句海岛话,说的流利。
把刀晃晃:“我的战利品,刚才很乱都在大哭,我杀了人。”
问她要刀,她放声大哭不肯给。
上官知莞尔,小五平时很捣乱,用心的时候很用心。
骑兵提起她放到马上,带着她回城。
上官知和楚云期会合后,都有笑容:“小五要进去了。”
这座进攻里必经的城池铁桶一般,早就断绝经商,甚至附近自己的军队也不允许进入。楚芊眠想尽办法,在今夜以前也没能混进去人。
“咦?张士在哪里。”二人左右地寻找。
忽然一阵寒风起,长虹后张士跃出,对着马上花小五刺去:“奸细留下!”
两边骑兵带马而出,刀拦下剑。张士且战且退,剑光缠绵之后,有两个骑兵紧追不舍。
片刻,一前一后从树丛中出来,归队继续回城。因怕追兵随时而至,一队人打马如飞。
上官知、楚云期飞快跑到打斗的树丛后,果然,地下有一个剥去衣裳头盔的死人,旁边剑划出两个大字:“进城!”
上官知、楚云期上气不接下气跑回营地,疾呼高喊各主将:“出营,这就攻城!点兵,城门将破!”
新丰帝刚睡下来,闻言虽不敢相信这么快,但一跃下床,三把两把穿好衣裳。出帐篷,见到士兵在为长公主办“丧事”,集合就快。第一队骑兵已出营。
铁标营地第二个出动,楚云期照顾内侄,第一个通知的他。铁标看着西宁赶来的三万精兵眉飞色舞,高举家传铁枪:“追上小五妹妹!”
铁枪强横,大战时还是它趁手。
城门上这个时候乱成一窝粥。
花小五本想进城以后,寻到机会再破城门。但张士先于她动作,在门洞里跳下马,摘掉头盔,一剑有如万道光芒,手持门闩的士兵一声也没哼,倒地后门闩落到地上。
花小五一刀砍倒同在马上的人:“掩护我。”用一段马缰把门闩缚上,狠狠一马鞭子,马带着门闩疾驰在街道上。门闩沉重左撞右突,凡是碰到的人都得承受巨大力量。
城门内三道厚重门闩,一般得几个人一起搬运。余下两个花小五抬不动,她和张士奋力拼杀,不让任何人有关门的机会。
城门洞的大小,限制不会有很多人围攻。一时之间,两个人在城门洞内大逞威风。
城中很快重新组织,因张士剑法高超,花小五又有蛮力,士兵们举起盾牌,一排排的逼近,试图把他们逼到城外。
“怎么办?”花小五道:“我挡在这里,张大哥你冲进城找个地方潜伏下来,最多天一亮标哥儿就会赶到。”
张士百忙中微微一笑:“我不会丢下你,走吧,我带上你,咱们也暗杀去。”
他盯着盾牌:“我抛你上去,你踩稳了,可以借盾牌进到街道里。”
成排的盾牌,说好听点是层层的墙,说难听点层层的墙可以踩。
花小五胆气大增,收刀伸手:“我陪你一起!”
张士刚握住,后面传来马蹄震天,和铁标的大叫声:“小五妹妹,我来了!”
盾牌后面有人发号司令:“快关城门,他们人马不少!”
盾牌往前疾冲,张士一抬手,花小五跃到半空中,落下里没点到盾牌,点到别人脑袋上。
“哎,哎哎哎……”花小五一路歪斜踩着脑袋和盾牌去了,张士随后跃起跟上,见花小五身子不稳时,就扶她一把。
“弓箭!”
有人大叫。
花小五大叫:“不好玩,我要下去了。”
对着盾牌手的一侧跳下,现在她面对盾牌手,盾牌手的侧边给她。花小五乐了:“让你盾牌!给我放下吧!”
她拔刀从左侧杀,张士拔剑从右侧杀。城门已关不及,盾牌支起权当城门。
铁标长呼:“做好准备,冲!”不减速,反增速。马与盾牌就要撞上时,从马上跃到盾牌上,学着花小五也踩盾牌和脑袋的进来了。
在他后面的人依样画葫芦,弃马进城。
城门实在不大,第一批马可以撞击,第二批马离开的距离远,马上人不能跳到盾牌上,但只进去几个人砍杀,城门顿时大乱。
铁标一枪一个挑个痛快,盾牌阵溃败。城门稍做收拾,大批的骑兵涌入城中。
很快和花小五遇上,铁标高兴莫明:“小五妹妹你还好吗?”
“标哥儿,你应该先夸我聪明。”花小五忿忿。
“等打完了,给你准备大螃蟹、大龙虾、大蚌肉……”铁标太知道她。
花小五笑容满面。
半个时辰以后,新丰帝带着太后和楚芊眠姗姗来到。见到城中火起,四下里混乱,新丰帝问谁是攻城的得力能人。
听完以后,新丰帝笑道:“快准备大螃蟹、大龙虾、大蚌肉……小五姐姐一会儿一准要吃。”
楚芊眠忍俊不禁。
南疆王在宫中反而镇定下来,面对频频催促他登船的侍臣们静静地道:“朕若就此逃到海上,南疆双手送给新丰帝。”
拿起他的兵器,披好盔甲赶到宫外,对着匆忙集合的人振臂:“这是反攻的好机会,活捉新丰帝,打到中原!”
口号传到城外,新丰帝冷冷的笑了:“那就来吧。”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