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军帐中,有着典雅厚重的黑色几案,几案后坐着赵赦正在拆看来信。真姐儿身穿杏黄色的锦袄,好奇的正在观赏这赵赦的大帐。
这里宽大可以跑马,有家里两间房子那么大。要知道王府的房子,也多是不小的。靠着一边是沙盘,然后是八张拼在一起的书桌。一排排好收好放的木头折椅放在另一边,真姐儿过去数一数,惊奇地道:“一百多张。”
把诧异地眼光对着赵赦看过去,表哥竟然有一百多位将军。赵赦不抬头,听到这惊叹声告诉真姐儿:“军官都在这里,一百多张远远不够坐。”只是上将就一百多员。
真姐儿赞叹不已:“表哥真厉害。”夸过后再把眼睛看往椅子后面,那里放着两排兵器架子。走过去歪着头看刀枪剑戟都还认识,别的铜锤,铁斧等看得真姐儿大开眼界。伸手小心摸一摸那铜锏,冰凉滑溜。真姐儿伸出手用尽力气抱起来,抱了半天只提起来一点儿。
“哎……”真是重,真姐儿泄气地松手放下来,落到兵器上就是一声脆响。赵赦抬眼往这边看,让真姐儿回来:“几十斤重,小心砸到你。”
真姐儿答应着犹不肯走,把一样一样兵器仔细看过,才回到赵赦几案前笑眯眯:“这么重,可怎么舞得起来?”玩这兵器的人,一定是大力气。
赵赦随口回答过,真姐儿又对着通往里间的金线绣花帘子出神儿:“那是表哥歇着的地方吧?”真姐儿对这里样样都好奇。
“想看就去看看吧。”赵赦说过,真姐儿就欢欢喜喜往里面去。拂开帐帘再小小惊奇一下,这里面堪比家里。
金丝楠木的书柜,衣架上花纹是雕螭的,上面还搭着赵赦昨天穿的一件铁灰色锦袍。小桌子上茶具是清一色的甜白瓷,也是上好的。真姐儿长袖掩口低笑,想行军中还要带着这些,应该是挺为难。
不管是帐篷的外间也好,帐篷的里间也好,都充分显示出古代王爷的豪奢。真姐儿在书柜上取了一个小小的白玉鱼化龙的纸镇在手上把玩,听赵赦喊自己:“出来。”
真姐儿出来,因没有玩好,把纸镇也握在手上带出来。赵如正躬身往几案上放一盏热气腾腾的汤水,赵赦抬手一指:“喝了它。”
把手中纸镇放下,坐在赵如移过来的木折椅上,真姐儿看那碗汤,是一碗参汤。拿起调羹搅了搅,真姐儿道:“中午我跟着表哥吃饭,说表哥吃的是和士兵们一样,为什么独我要单独做饭菜?”
赵赦眼睛还在书信上,不抬眼手就拧一下真姐儿鼻子尖儿:“听话,你要是病了,那才叫烦心。”真姐儿徐徐喝着参汤,突然扑哧一笑:“士兵们也是摔打而来,难得我来了,就同他们一样的好。”
“那怎么能一样。”赵赦手拿着的折信金刀,又把真姐儿看得入迷:“我要是有这样一把刀也不错。”
整个儿一个小搅和。
真姐儿喝过参汤,帮着赵赦研墨让他回信,间中忍不住才会插几句:“把我的马带了来,一次也没有骑过。”
“是带来让你安心的,不带你能安心?”赵赦调侃过,继续写自己的回信。写了一会儿,真姐儿趁隙又陪笑道:“那去京里,带不带我的马去?”赵赦一笑:“外加你的一长串子猫。”
来信有京中的,也有各处的密信。刚从蒙古包里回来的赵赦手边放的一封信全是蒙文,真姐儿又羡慕:“表哥,我回去学蒙古话,请你给我指个先生吧。”
“三个先生都会,以前怕你初上学会累到,既然要学,让他们教。”赵赦停下笔,把回信再看一遍。杀了乌木罕,当然会有连锁反应。不过章古借刀杀人,指着自己出兵剿灭与他不合的部落也是有的。
赵赦这封信是严命章古不许异动,本王后脚刚走,你们就打是坚决不行!
把信回完是近中午,赖在这里要陪赵赦吃饭的真姐儿如愿以偿听赵赦吩咐:“把姑娘的饭菜送到我这里来。”真姐儿希冀地对赵赦道:“要吃士兵们一样的饭菜。”
赵赦哦了一声:“你见识见识也行,不过吃嘛,就尝一尝吧。”
等饭菜的时候,赵赦招手命真姐儿到身边坐下,握一握她的小手还算温暖,温和对真姐儿道:“表哥疼不疼你?”
好好地问这么一句,明明是一句好回答的话,真姐儿还是眼珠子转一转才回道:“疼的。”赵赦再温声道:“到京里母亲问你,真姐儿怎么说?”真姐儿恍然大悟,原来他,还真的是为孝顺上才对自己这么好。真姐儿眨一眨眼睛:“当然是说实话。”心中揣摩一下,表哥事事独断,这话能不能回?要是回给姨妈听,姨妈会不会为我作主?
想想还是算了吧,姨妈也是个古代女人,而且不是母亲是婆婆。天底下的婆婆,有几个不向着自己儿子的。
正在想着,赵赦笑骂道:“在想什么?眼神儿飘到九宵云外去了。”真姐儿抿着嘴儿一笑,突然问赵赦:“到京里,表哥还继续疼我吗?”
这下子反过来,变成真姐儿问赵赦。赵赦还没有回话,帐帘打开,赵如赵意和红笺绿管送进饭菜来。赵赦的饭菜一向是和士兵们一样,军中的牛羊肉汤、大馒头。真姐儿的饭菜是芹菜、竹笋都是素炒,一味牛肉一味鱼,再就是一个当归黄芪鸡汤,饭是碧盈盈的绿畦米饭。
真姐儿汗颜,对赵赦道:“回京去姨妈问起来,要说表哥很好很好才行。”这一桌子食材运到塞外,是什么样的价格。
赵赦给真姐儿挟一块鱼肉,真姐儿吃在嘴里居然是鲜活味儿。西北这种地方干旱的多,不少地方就是冻鱼都价格贵而且少见。真姐儿感动过,也给赵赦挟菜:“表哥请。”
“你说手抓羊肉好吃,我交待让人晚上做。托赖我真姐儿的福气,人人都尝尝吧。不过咱们做起来,就是没有人家那个味儿。”赵赦边吃边道。
真姐儿不慌不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放下手中红木箸,起身拜谢过再坐下道:“我只是说一说,表哥不用放在心上。”
吃了小半碗饭,真姐儿才听到赵赦漫不经心地问道:“表哥到京里不疼你是怎么说?”帐篷里很是温馨,赵赦打破食不语,难得地说些别的闲话。对着这一桌子菜全是关切,真姐儿不再绕弯子,如实地说出来:“表哥一向事情多,回京里去肯定也要会会您认识的人。真姐儿想和姐妹们在一起,领略京里的好景致。”
说过不无担心地瞄一眼赵赦,表哥要是不答应,这些玩的全白搭。
赵赦又挟了一筷子青芹送过来,隔了一会儿子才道:“到京里再说吧。”真姐儿低低嗯一声,并没有太有芥蒂。因为饭菜天天都精心,真姐儿也次次努力吃许多。赵赦微微含笑:“带你来,不想竟然能胖些。”真姐儿再贫一回:“以后次次带我来吧。”
这样的一次军中行,和真姐儿想的背道而驰太远。衣锦绣对火盆,半点儿苦头她也没有吃到。离开的那一天,真姐儿忍不住拉开车帘子一条缝隙往外面看这中军。眼前兵营连绵近十里,一座一座帐篷象是不到头。因为离得远视野开阔,一眼可以看到营门上几面大旗飘扬,最大的一面旗帜在风中抖开,是一个斗大的赵字。
桃花马在车后,黑马也在车后,一路空骑随着来再随着走。真姐儿对红笺和绿管笑问:“好玩吗?”红笺绿管都是心满意足:“真不错。”其实就是看了帐篷。从这一间帐篷出来再垂首走到另一间帐篷里面。
塞外飞雪积厚,王府里虽然绿树高墙银炭暖,外面梅枝儿水边儿俱披上霜冻。陈姨娘的房中更是暖得薰人,她伏在绣枕上轻轻咳嗽着,珍珠在旁边只是着急。
“王爷今天回来,姨娘你要好起来才行。这一走两个月又快近过年,怎么着也得家宴不是?您得去,王爷才能见到您。”珍珠搀扶着陈姨娘,眼中都要急出泪来。
陈姨娘眼角边沁出两滴泪水来,往房里插着大枝儿梅花的碧玉雕蜻蜓的花插上苦涩地看看,对珍珠低声道:“记得去年过年,在家里哥哥嫂嫂相伴,咱们贴窗花儿放鞭炮好不热闹。阿碧见我有新衣服又嫉妒上来,故意引着我去廊下站着。好好的一件儿过年衣服被花炮迸上一个火眼儿,把嫂嫂气得不行。”
那是何等的热闹,陈姨娘向往着家中过年时。想过回神见还是在这王府里,对珍珠低叹道:“如今是在王府里,嫂嫂每来一回,都是笑容满面把我好一通恭维,又羡慕我的衣服我的赏赐。只是这过年,难道我也是冷清不成?”
珍珠也叹气了,不知道要如何劝才好。当下搜索枯肠才找出来一句:“就是家里夫人,老爷去姨娘房中时,她也是冷清的。”当女人的命就是苦,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陪着这个热闹,另一件势必冷清。
陈姨娘苦笑一下,摸一摸面颊上自己也觉得消瘦:“我这个样子,王爷哪里还会来。”珍珠瞅过身后无人,又低声劝道:“姨娘白想想,您眼红姑娘有什么用?白白想坏自己身子。王爷也一般往两位姨娘房中去,前儿我回家去街上恍惚听一句,哪一位会奉承的将军包下青楼的一个红妓给王爷享用。这样的时候,难道姑娘她就不是冷清的?”
“是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呢。”陈姨娘听过更是难过,原以为家里这些是对手,就忘了外面要奉迎的人只多不少。家里的姨娘再风流,不如外面的红妓是自小学的一身送媚功夫。
说出这话的珍珠是知道陈姨娘这病了又好,好了又病,全是由王爷而起。珍珠初来时还想过婢学夫人,后来心里越来越冷。冷过后想陈姨娘这样富贵了,还是不知足要人心。珍珠这时候就会重新心热,要是自己到这样的地步,应该是学着施姨娘和水姨娘安稳过日子才是。
房外有人回话:“两位姨娘陪着姑娘来探病。”陈姨娘一惊,急急对珍珠道:“快给我取那件大花墨蓝色的衣服来,我就穿那件。”珍珠依言取来,不得不觉得陈姨娘选的对。这一件衣服原本是预备着王爷来看的时候穿,今天见姑娘穿象是也应该。
真姐儿刚下车,因为和赵赦要东西,就跟到书房中去。大管家来回话:“陈姨娘一直就病着,好不过三天又病五天,医生看过都说仔细调养。”赵赦命他:“喊小陈大人来。”在旁边的真姐儿忙道:“我去看看。”
两位姨娘是候在二门上接真姐儿,又候在书房门外等着伴她回房。见真姐儿出来去看陈姨娘,大家一起跟来。
珍珠迎出来,搬一把七屏风的乌木扶手座椅摆在床前隔开几步处,恭敬道:“姑娘请坐这里的好,太近了仔细病气儿。”
真姐儿坐下来看陈姨娘,面色更白下巴更尖,眼底有青色唇上朱不丹。一把子头发倒是梳得油光水滑,身上一件墨蓝色绣大花的衣服,更衬得她白生生似一个蚕宝宝。除了瘦些有病容,别的倒没有什么。
“我刚到家,听说你病了,赶着来看看。”真姐儿怜惜地道,再问珍珠和房里侍候的妈妈们:“可按时用药,用过如何,如今用的哪一位医生的方子?”
珍珠回话的时候,陈姨娘打量真姐儿。她是行装还没有换,豆灰色绣金银钱的斗篷,在领口下面是一枚指甲大小的宝石系住,斗篷里面是五色锦盘金彩袖锦袄,下面是葱绿盘金的湘裙。这一身充做行装也还罢了,陈姨娘看入眼的是真姐儿项下戴着的一串绿松石配珊瑚珠子的珠链,下面还挂着符文,这应该是别人进献的才是。
水姨娘察颜观色,含笑道:“姑娘这个珠链,可是个爱巴物儿。”真姐儿抚一抚对她一笑:“这是蒙古人章古汗的夫人送给我的,表哥说这是祈福的经文,常戴着的好。”
会意的施姨娘也来凑趣儿:“姑娘回来了,正好带着我们过年。过年要怎生过才好,记得我在家里时,窗花是我自己贴呢。”
这话说得真姐儿喜欢了:“是了,等我回表哥,出门买窗花儿去。”说过想起来姨娘们出不去,把话打住再问陈姨娘的病。问过一时,真姐儿站起来:“我回来了,晚上送吃的给你。你要什么吃的,也只管让珍珠来对我说。”
珍珠送真姐儿出去,陈姨娘无力的在床上倒下来,双眼无神地看着青花帐顶子。买窗花儿新衣服,园子里赏雪的地方肯定摆酒大家欢乐。陈姨娘不甘心了,过年了,我也想热闹热闹。
出来的真姐儿再去书房里回赵赦话:“不是我贪玩,表哥要是答应,我想便衣街上走走,自己个儿买花炮年画儿,请表哥同去。”
赵赦刚换过衣服,在榻上端坐着听过,外面赵如回话:“小陈大人到了。”真姐儿避到里间坐下,听着外面小陈大人的请安声:“给王爷请安。王爷回来的早,下官正有事要回禀王爷。夏天奉王爷的话,但有草屋子都加固了,今年这样大雪不比往年小,倒塌的房子少了三成。多是城外来不及加加固的屋子倒了。因是城外开阔,房子只压着自家人,倒与邻居不相干。韦大人带着我们去看过都是穷人,回来写章程说允许他们自己采木料修房子。吕大人听过以后说不妥当,说先给他们修房子,以明年打的粮食织的布匹来收钱。要是明年男人们粮食多打多打茺地,女人们勤劳早起晚睡多织布匹,非但这些多出来的东西还是他们的,就是这布料才不再收钱。要是遇到游手好闲的人,木料钱要加备收。”
听到这里,真姐儿在里面微笑,这个吕大人果然不是个草包。不过这草包,黑起钱来也同样不草包。真姐儿看过吕家的罪状,黑的那钱海了去,只是全被抄没入公。还有若干名贵价格难估的珍宝送上来,珍珠凤簪,翡翠白玉等物,赵赦让真姐儿过目挑过几件拿去玩,余下的全收入库房中。
赵赦听得很是舒心,就担心那老匹夫心还不服,如今听到这些话,赵赦多少有些放心。当下问小陈大人:“你觉得两位大人谁说得对?”小陈大人回话道:“以臣看来,是吕大人的见解更高一些。鼓励百姓们多种地多织布,虽然还是他们的,但是税收也上去了。而且百姓们富庶了,就是兴兵打仗,要收钱也容易得多。”
“你说得很好!韦大人是一片爱民之心,吕大人是还能兼顾到财政上。你跟着他们后面,好好学一学。我这次去塞外,会过散居的各位首领们,明年不打仗,后年也不许动刀兵。突厥我管不了,这几处我压得住就行。”赵赦说一句,小陈大人答应一句。
话都回过,赵赦再徐徐对小陈大人道:“这要过年了,本来想着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不想陈姨娘一直就病着,。姑娘回来没有回房中,先就去看过她。你也去看看她吧,问她有什么想头儿,你再来回我。”
陈姨娘能有什么想头儿,无非是想见赵赦。赵赦这样一派大方说出来,小陈大人感激涕零,对着赵赦叩头道:“舍妹送来原为服侍王爷和姑娘的,不想她三日病两日病的,反倒让王爷和姑娘时时挂心。我一直想去看看,又因王爷信任交下来差使,尽心尽力犹恐不足,就是家里的事情我也全教给妻子去办。妻子时常得王爷恩典能来探视妹妹,回去给我说王爷时时关照医药,姑娘时时送去关怀,臣以尽忠为已任,不敢把私情放在心上。”
“公事也重要,私情也是要的。”赵赦听过这一番恭维心情大悦,他弄来两个姨娘,一个撵出府且不提这事儿别人背后如何说,另一个要是再不好,赵赦自己也不舒服。小陈大人这一番话,时时的让赵赦心里慰贴。
小陈大人辞出来,赵如带着他去看陈姨娘。第一次来的小陈大人来到院门外,先说一声好:“这地方儿是休养的好地方。”见过西北多处荒凉景地的小陈大人,明白这似江南园林的院子一草一木都来得不容易。
到房中小陈大人更是微笑,等珍珠出来请,小陈大人这个外官是谨慎地进来,站定后眼睛并不乱看,先客气地问一声:“妹妹好不好?”等陈姨娘回一声好,才抬眼看过去。这一看之下,小陈大人也叹气,哥哥的口吻就出来了:“你是怎生弄成这样?并无别人对你不好,你总要自己珍重才行。”
陈姨娘落下泪来,对于哥哥这样说话心里更凉,当下哽咽道:“在这里无人冷清的滋味儿,哥哥你是不知道。”小陈大人一进来,陈姨娘就看到他一身新官服。这官服是从哪里而来,陈姨娘难免要想歪,我在这里冷清清受煎熬,你们在外面升官发财多热闹。
小陈大人听过更是叹气:“唉,你嫂子担心你的,和我担心的就不同。我只担心你在家里是娇生惯养长大,怕你在王府里不知道容人,现在看来……。”小陈大人又是长长叹气过,低声对妹妹道:“哪有人不守空房?”不管三夜五夜都得守。就是现代人,你守没守过?
陈姨娘大哭起来,有如她在家里同哥哥撒娇时一样:“接我回家过年,我要回家去过年。”家里过年多好,饮屠苏酒,吃团圆饭。陈姨娘泣不成声:“让我在家里过个年。”
小陈大人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妹妹,再看看这房中精美床帐。妹妹无福消受,进来就一出子一出子的闹病儿。身为一个男人又有妻妾的小陈大人,心中也能明白。原想着陈姨娘慢慢就会好,不想还是没有变。这样的陈姨娘让小陈大人,他思忖过,对陈姨娘道:“等我回王爷,接你家去住一时也好。有些话,我是要重新交待你才行。”
说过小陈大人往书房里来,见赵赦叩拜陈请:“妹妹在家素来娇惯,许多道理她不明白。如今她又病重思念家中,请王爷容我接出府去养病,等好了再送来。”赵赦听过微愕一下,对小陈大人诚恳地面容打量过,还是点头答应了:“只要能好,在哪里养病都成。跟的人都要去,医生让他每天去你那里吧。”
真姐儿还没有走,在房中听得也愕然。接回家去养病?这是小陈大人的主意还是陈姨娘的想法?等小陈大人出去,真姐儿走出来,赵赦已经恢复正常,对真姐儿道:“刚回来就不要出门了,没几天就过年,窗花儿让人买回来你自己挑也是一样。”
真姐儿微笑站在赵赦面前,微偏了面庞,突然拉过赵赦的一只手轻轻摇晃几下,面上露出爱娇的笑容来。赵赦忍不住一笑:“难得的殷勤为了何来?”真姐儿心中荡漾,还是仔细想过才开口:“表哥,晚上我好好敬你一杯儿酒。”
敬酒原是为赵赦答应陈姨娘回家和家里人团聚过年,直到说出来,真姐儿又尴尬了,象是自己盼着她走一样。也知道陈姨娘其实是盼着赵赦过去看看,真姐儿又默然。
赵赦微笑:“不用多想,我肯让她回家去,就是我的恩典了。”真姐儿想想也是,当下收敛心思,松开赵赦的手乖巧地道:“那我回房去换衣服,再看看我的猫。”
“啊,去吧,”赵赦顺手在真姐儿头上拍拍,看她轻咬着嘴唇犹豫不决。赵赦又提示道:“这家里的事儿,你应该说话。”得到这样的鼓励,真姐儿不无羞涩地道:“我想,过年的时候都是想和家人团聚的。陈姨娘是病了出去,施姨娘家人不在这里,水大人家在这里,是不是也让水姨娘过年回家住一天。”
赵赦微微一笑:“你去告诉她,让她自己选一天回家。”真姐儿大喜,赵赦再交待一句:“真姐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必想家。”真姐儿谢过赵赦往外面来。姨娘们还候在院门外,接着真姐儿送她回房。真姐儿把这句话儿告诉水姨娘:“表哥让你自己择个日子回家去吃年酒。”
两位姨娘一起欢天喜地,不得回家的施姨娘也把真姐儿一通奉迎。水姨娘更是兴高采烈,自她进王府虽然时间不久,去年过年的时候,就没有回去过。服侍过真姐儿换衣服等她歇下来,水姨娘喜不自胜地回房去,打点自己哪一天回家去。
三十儿初一都不能回去,初五以前不在都不对。水姨娘谨慎地选了大年十二这个双日子,第二天恭恭敬敬来呈给真姐儿。真姐儿喊来红笺:“去告诉表哥这件事情,再告诉大管家给姨娘备办东西车马。”红笺出去,绿管送上一个包袱来,打开来里面是一件新衣服,真姐儿让给水姨娘:“到那天穿这个出去吧。”又命绿管再取一件给施姨娘,还有一件送到小陈大人府上。
小陈夫人接过送来的衣服,打开来看满心里喜欢,赏过来人后。拿着衣服送到陈姨娘房中给她看,再告诉她缘故儿:“因为你在家里过年,让水姨娘也回家过年。一人赏了一件衣服,倒是不偏不倚。你看这衣服花样儿,倒是外面难得的。”
歪在床上的陈姨娘只是颤声问:“是王爷给的吗?”小陈夫人心里也恨上来,对着陈姨娘实话实说:“你哥哥开导你那么多,你还是这样想。我问的清楚,来的人说是姑娘求过王爷,让水姨娘出门儿过年去。有你这个例子,她当然就沾了光。既赏了她衣服,当然也应该有你一件子。”
陈姨娘对着那件绣花锦裳看过,只是低声道:“哥哥回王爷说接我回来,怎么王爷就没有一句话儿?”小陈夫人觉得自己词穷,只能含糊地道:“我去看看你的药熬好没有?早些好早些回去。”
出来问过陈姨娘的药,小陈夫人来见小陈大人,来到就笑眯眯:“看看沈姑娘,真是一个和气人儿,又规矩又稳重,半点儿也不错。虽然妹妹回家来,有姨娘们的就有妹妹的。韦姨娘当然是没有,她是被王爷撵出来的,姑娘再给她,不是和王爷反着来。”
小陈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对她道:“姑娘没有成亲就能怜惜房里人,以后这家里全交给你,让我看看,你学到几分?”这话正合小陈夫人心意,她再不担心为着姨娘们要和小陈大人置气,听过更殷勤地道:“妹妹虽然出来,我的意思还要常往王府里请安。常去请安有事常请教,这样才是好。”
再把陈姨娘刚才的话说一遍,小陈夫人不无埋怨:“我愿意留妹妹常住,可她不是一般出门子的姑奶奶,老爷您呀,接她出来其实不对吧?”小陈大人颇有意味地一笑:“不接她出来我不能放心。我最近差使要紧,接她出来免得她也被撵出来不好?”
小陈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小陈大人认真点一点头:“你没事儿多劝她。韦大人和吕大人又干上了,韦姨娘出了府,韦大人心里,未必愿意看着妹妹在府里待得好吧。我想他未必这样想,就权当我是小人心思。我得个差使不容易,不想生出来不该有的枝节。”
这样说过,小陈大人慢悠悠捧起茶碗,对小陈夫人问道:“中午什么菜儿,我想吃几杯酒。要知道只有今年,咱们才算是扬眉一回。”小陈夫人为陈姨娘的心思又转过来,满面笑容地道:“我也想到了,妹妹回家来养病,是王爷的大恩典。我备的菜有她喜欢的,也有老爷喜欢的。”
再问小陈大人:“有人来探病,可让见还是不让见?”小陈大人稳稳地道:“这可怎么行!虽然是归宁,也是身份尊卑有关,来探病的人是不能乱见的。”
过年人人欢笑,大雪封门家中取乐儿。赵赦带着真姐儿过了这个年,并把进京的日子订下来。
春寒料峭里,眨眼就是二月天。到了出行的吉日,赵赦带着真姐儿到码头,百官相送,目视着大船离去。
人群中,韦大人和吕大人不经意地眼光碰在一起,又各自分开。韦大人心中难过,吕大人官降几级,可是他说出来的章程,王爷多是听的;吕大人心中冷笑,瘦虎也有牙,你当我是瘦骆驼。
赵赦在船舱中没有坐定一时,不出意料地看到真姐儿进来。吕湘波伴着她随船进京,陪到船舱口和丫头们一起停下来。
抱着虎将军的真姐儿问的话,让赵赦也毫不奇怪:“我的小红和小黑,真的也进京了?”赵赦头都不抬:“另外有人骑着进京,如果到京里你看不到,允许你在京里再选好马。”真姐儿这一会儿是完全放心,安生回去自己船舱检查针指。
一个是给外祖母的,一个是给姨妈的,这两样是自己自进王府就一直在做。再有给诸位亲戚及姐妹们的,只是备办的常礼儿。什么叫有钱有人好办事儿,真姐儿进京,就是这句话了。
船上照样嬉戏,一个多月后抵达京门,正是三月好天气。头一天晚上停船,就有接的人上来拜见过,又快马打发人回京里报信,预备着第二天好接。
半夜的时候又到一起快马,却是宫中来的。赵赦穿衣来见,来人郑重传话:“皇上命礼部的杨大人前来亲迎,请王爷明儿恭候着。”船上再准备明天接旨。忙乱到清早开船,在京门外最近的码头上泊下船,看码头上人是熙熙攘攘。
这个码头也最大,平时多停靠官船和大的商船。早两天就知道安平王的船要到,管这里的人派扎不少人维护安全。今天知道京里有人来迎,更是小心谨慎为害怕出错,先暂时封住码头,让闲杂船只人等回避;再就只命来迎接的人留足码头。
真姐儿的丫头们格外忙碌,吕湘波也跟着心慌慌起来。衣服,是头天儿备好的一件正红色蝶戏百花的锦袄,下身是曳地飞鸟描花长裙。三、四个丫头手捧着打开的首饰箱子在挑首饰,就是真姐儿也觉得太郑重些。难道见姨妈天天要这样?
打扮好后坐在船舱里候着下船,船身微震停下来。从船舱里看出去,是一身正装的赵赦正在码头上接旨意。杨大人宣过旨,呵呵笑着对着赵赦。等他站起来,杨大人按官场上礼节跪下来行礼,再讨好地道:“皇上听说王爷今儿到京里,特意命下官前来宣旨,说王爷累了明儿进宫的好,今天就家人团聚吧。”
徐徐站定又请过一遍圣安的赵赦听过这讨好话,对左右赵吉赵祥说一句:“赏。”再对杨大人点一点头:“我船上有女眷,我招呼她下船去。”
说招呼真姐儿下船,就是赵赦走到跳板下站定,听着京里来接的人说父母亲身体,眼睛看着真姐儿随着丫头们走过来。
京里来接的是管家,看到这阵势就知道是谁。赶忙着过来行礼:“姑娘好,昨儿接到头起儿的快马来报,说姑娘随着王爷今天到京里,老夫人老大人当时又让人去看一遍给姑娘收拾的房间。今儿一早,老夫人又亲自去看一回,姑娘如今到了京里,老夫人这就喜欢了。”
真姐儿眼观鼻、鼻观心听过这一番话,低声说一句:“我也想念姨妈。”
杨大人没有就走,在旁边打量一眼王爷带来的未婚妻子。这么看一眼,只是看到衣服面纱首饰,好与不好却看不出来。朝中几位异姓王爷,还有几位皇家血脉的亲王们。就是选侧妃也是遍选名门闺秀,只有安平王这一位未来的妻子,身份是很特别。
不过京里已经听说赵赦接进府中亲自教养,这样一来,真姐儿的小商人身份在人眼中,就冲淡许多。想来她以后可以倚仗的,也就是王府中提前教养这几个字。
乱哄哄见礼毕,真姐儿没有见到外祖母家的人。直到她上了马车,管家才告诉赵赦:“云家自亲家沈老爷离京后,常时派人来给老夫人请安,打听姑娘几时进京。昨儿他家的人还来了,老夫人怕他们在码头上接,引得哭哭啼啼不好,就没告诉他们。再让我告诉王爷,等王爷回去商议过,才能定让不让云家的人来见呢。”
这话很是合赵赦心意,他很是满意恭敬地道:“倒底是母亲,想的周到。”说过上马,护着真姐儿马车往京里去。从码头上到京中,还有一段官道要走。真姐儿在马车里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自己一直想着的姐妹们相伴生活,这就离开始不远;担心的是姨妈见到自己,会不会喜欢,又担心表姐妹们,是不是会亲厚。
这些都抛开不提,至少京里的各项杂耍好玩的,街头儿上的面茶小吃等,真姐儿已经听红笺绿管说过多次,听得不过瘾,又请赵赦说过两次。再磨着赵赦答应带出来玩一次,真姐儿对京中的憧憬才算是能压抑得住。
此时来到京门外,听马车路上行人的说话声儿也好,还是进城门看街上的房屋也好。看在真姐儿眼里,都是京腔京韵的让她喜欢不已。
半日后,马车从热闹的街道上转进一条街口,这里就人少不多。从街口开始就是王府的人,接着马车一行在王府正门前停下。赵赦向车中抱下真姐儿来,再一次告诉她:“咱们到家了。”
真姐儿则仰起面庞看这正门,门上也是烫金四个大字“安平王府”。
赵赦的父亲赵老大人赋闲前的官职,是不如儿子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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