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簟生凉的竹榻上,真姐儿被按着只是笑,小腰身被固定着,只有双手双脚乱舞动:“表哥放我起来。”
赵赦坏坏笑着,按着真姐儿腰身的手不老实的动几下,真姐儿就笑得更狠,喘息着求饶:“放我起来,不要再搔我。”
“表哥相当相当的什么?”赵赦手不再搔真姐儿的痒,眼眸子里带着三分认真再问真姐儿。真姐儿笑得面色绯红,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着左右看,还在试图掩饰:“我不记得了。”
眸子里英俊的面庞低下身,赵赦吮吸着真姐儿散发着玫瑰香气的红唇,良久放开把真姐儿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小脑袋,再问她:“你编排的什么?”
“不敢编排你,只是事实。”真姐儿心儿跳得好似乱云飘,心思一会儿转到桃红长袖上,一会儿转到京里的许夫人身上。真姐儿到现在,还不知道赵赦把许夫人撵走的事情。
倚了一时,真姐儿坐直,对着赵赦英俊面庞看看,忍不住亲了他面颊一下,在赵赦的微笑中,垂下头轻声道:“表哥,你相当相当的讨人喜欢。”
“是真的吗?”赵赦伸出手指抬起真姐儿雪白的下颔,含笑道:“这就不对了,表哥在真姐儿心里,应该是相当相当的尊严才是,几时,这么讨你喜欢?”
真姐儿手指抚着这笑容鼓起嘴:“已经足够威严,让真姐儿喜欢一下吧。”赵赦轻轻摇着怀中的真姐儿,忽然一笑道:“你还是怕我吧,你这个淘气孩子。弄来这些跑西域的人,准备怎么淘气?”
“哎呀,这些人不肯就说,不过嘛,如果表哥不生气,真姐儿还有主意呢。”真姐儿玩着赵赦的腰带。不仅真姐儿是锦衣玉食,衣服首饰一天一套的换,赵赦也是注重修饰的人。昨天还是雕莲花的碧玉带,今天又是金虎头的玛瑙环带。
这环带上玛瑙是天生成的花纹,玲珑剔透有七彩光泽,有如房中这一对人,也是散发光泽的一对玉人。
赵赦只是微笑:“你爱玩,就去玩吧。出门带上小子丫头们,有他们在,表哥多少可以放心。”真姐儿又调皮了,摇着自己脑袋笑:“几时把我放在金屋子里,表哥你可以完全放心。”
这本是一句有典故的玩笑话,赵赦听过信以为真:“你要金屋子?这太简单。”真姐儿赶快制止:“不是,我不要,那金屋子其实不吉利。”
金屋藏娇的陈阿娇,最后泪洒长门赋。想到这里,真姐儿突然有了喜色。赵赦是个不需要联姻的人,他应该不会像霍山王等人,要用联姻来到稳固自己的地位。
“表哥,你是个相当相当能干的人。”真姐儿随嘴又把赵赦夸了一句。赵赦哼哼着笑着:“这话不怀好意,去玩吧,要听跟从人的劝,不要太任性。”
从赵赦怀中起来,真姐儿欢快的回眸:“表哥放心,那盐湖的位置,只要有人见过,我肯定能打听了来。”
“大功一件,”赵赦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夸了真姐儿一句。等她出去,对外面喊一声:“人来了就进来吧。”
赵吉带进来几个作匠里的匠人,都是布衣衫面色惶惶不安。王爷亲自传,他们不明白自己犯的什么罪。
几个人垂头伏在地上等待着,听王爷声音温和:“你们是金匠人?”工匠们赶快七嘴八舌的回话:“回王爷,小的们是官坊里的金匠人。”
“你们都是祖上做了几代的匠人,可曾听说过金脉的话?”赵赦问来问去的,其实还是想弄明白这盐脉一说,是不是可能。
有些矿石,未必是一带脉,或者只是一处有,而不会延伸。以赵赦来想,水有脉,金也有脉,那真姐儿说的石盐,应该也有脉。
为盐而打的战争,为水而打的战争,历史上中外都不少。粮食谷物重要,盐糖草药布棉麻,一样是重要。
几个匠人们没有弄明白赵赦的意思,反而说出来另一番话:“回王爷,沙漠里,是有沙金脉的。”
赵赦喜动颜色,他博览群书,也知道有沙金一说。不过在他所属的沙漠里去乱淘金子,赵赦以前从没有想过。
盐碱地如果能治好,治下百姓们再生息繁衍人越来越多,赵赦对自己的财富是完全有信心可以增长的。
现在贸然听到这样消息,安平王喜出望外。匠人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没有看到王爷面上喜色一闪而过。赵赦平缓过心中喜悦,缓缓带着不当一回事的问道:“沙金脉可有人知道?”
匠人们各自扫了一眼,吞吞吐吐道:“沙金有脉是我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据说沙金脉不远的地方,有一口湖相当的苦。”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赵赦微笑了:“可知道地方在哪里?”祖父一辈传来的话,匠人们已经无可推敲。就这,赵赦相当喜欢,觉得他们验证了书上的话,也验证了真姐儿这聪明小脑袋里的小主意,是对的。
让人赏过匠人出去,赵赦走到地图仔细看着,出了自己的防线以外,是大草原和沙漠。草原上物质产丰富,不过还不全在赵赦自己手里。
拥有这片草原的人,包括赵赦、商王和白石王。这是相邻最近,快马跑上十几天可以到的地方。草原上的部落众多,最大又相连的,是格木顿和章古。
章古野心勃勃,赵赦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全力去扶持他,只是有扶持而已。
人因财招祸,赵赦面容冷淡起来,都说格木顿财力不少,据章古最近的来信来看,这个人自从娶了霍山王的长平郡主以后,越发的是不知道收敛。
书房中,赵赦在深思中……。
眨眼就是秋季,天色又高又青,是真正的碧空。万里空中,又无一丝云彩,只有天际下的红叶林,映出来嫣红一片。
这嫣红下的曲径上,红笺引着一个垂头的妇人行走着,往王妃房中来。这妇人从进门时就是垂着头不愿意抬起,见脚下踩的曲径全是碧色花砖,海棠花样里嵌的全是白色鹅卵石秀美雅致。
这雅致让她抬起头,带着迷醉流连着身边景色。红叶如织,碧水似染,一带小小白石桥墩上,最细微处也隐然闪着花纹丽色。
王府里与别处,果然是不同。权夫人心中酸痛,这精致雅致触动了她以前的心弦。
来到一座爬满蔓藤红花的碧青色院子,院子有牡丹花样池子,有菊花样池子,还有红叶样、玉兰花样……。各色池子下面是曲水相通,这院子曲水漫布的水气中,有些隐然冒着热气。
这是一条温泉池,或者说这里有一个温泉池子。主人是大方的,任由这温泉在秋季冷天时流出来,给院子里给氤氲水气。
在京里长大的权夫人,还是自以为自己见过东西见过世面的。她心中有苦涩一抹,就是服苦役的世面,她也托自己“好丈夫”之力而见识过了。而在沈王妃居住的院子里,她深切感受到王府的威严,王族的豪奢。
拿温泉水给自己灌小院,这院里冬天想来不用生太多火炭也是温暖的。一想到炭,权夫人看自己手指,洗了又洗刷了又刷,这手指缝里,还是有一些黑色在。
因为手指洗得过白,这不多的黑色就更明显。这黑色也提醒了权夫人,她遇到过什么。这一笔帐,权夫人紧咬嘴唇,要算在权大人身上!
廊下鹦鹉学舌一声:“有客来了,姐姐们,有客来了。”廊上廊下一片银铃似的笑声中,带权夫人走下来的红笺笑骂这绿毛红嘴儿的鹦鹉:“鹦哥儿,你讨打呢。”绿管却笑:“它巧呢,知道有客来我们必回报,所以只喊姐姐们。”
“唉,一片好心无人理。”鹦哥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声,说过抖抖羽毛,似乎觉得自己很得意。红笺红了面庞举手要打这鹦鹉,这一句话,是红笺为赵意神伤自叹时说的话。
真姐儿在房中一笑,见红笺认真要恼,这才缓缓道:“请客人进来。”红笺应一声:“是。”对着鹦鹉嘟嘟嘴,把权夫人带进来。
房中还是铺着金丝竹编就的珊瑚红云曲纹竹簟的红木长榻,真姐儿着一件碧罗色衫子,微微而笑命权夫人起身,再和气地道:“坐吧,红笺倒茶来。”
权夫人谢过座,微抬眼眸看眼前的这位王妃。她西北服苦役有一年,这是她一年里过的日子;而沈王妃在这一年里,生下一个儿子,王妃位置更稳。
自古以来王妃后妃中是权势挤兑,以权夫人来看,这一年沈王妃没有虚度。当然寻常老百姓过的日子,不可以和王妃相比。
“知道你要回去,我回过王爷,有几句话和你说。”真姐儿说过,权夫人再次伏地行礼:“多谢王妃救我,我早早回京,全要感谢王妃之力。”
这句话没有说错,真姐儿的确出了不少力,在赵赦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再加上权夫人娘家送来的珠宝,赵赦答应得很爽快。
真姐儿再让她起来坐下,柔声道:“你我,都是女人。”因为是女人,所以真姐儿由自己的柔弱臂力而想到权夫人做苦工,打心眼里儿是怜惜她。
“权大人还在这里,你可去看过他?”权大人家里也为他打点花了不少钱,但他是身犯其罪的罪官,没有功劳,赵赦不能轻易为他免罪。真姐儿这样一问,也还想着这一对夫妻或许可以相互谅解。
权夫人虽然不对,起因是由权大人而起。权大人入罪与权夫人有关,但权夫人也相陪过来。
权夫人咬牙,面上感激全去,换上一片狠毒:“不!”决不原谅他!真姐儿心中微叹,又劝一句:“到底是夫妻?”古代和离的没有几个,休妻的倒是一大堆。
“不!他曾说过夫妻共白头,他曾说过情意长久,他曾说过……。”权夫人愤然就说出来一堆话,这愤然让真姐儿住嘴。因为男人风流出轨而引发的血案就有不少,权夫人这样愤然,也不是第一人。
既然如此坚决痛恨,真姐儿往房外看看,对红笺再使一个眼色让她出去,对权夫人低低道:“好聚也要好散,你来了我为你惋惜,你走时我才见见你和你说上几句知心话儿。回京去,自己保重。”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天底下男人多得是,真姐儿隐然把这句话表达出来,在她内心里也觉得权大人风流不对,也觉得赵赦风流不对。不过也觉得,权夫人这样做不对。
“愿你以后日子过得平平稳稳。”真姐儿这样祝福权夫人,权夫人愤懑心情上来,话听不进去反而会误会,她恼怒不能自制,在自觉很控制的情况下,说了一句:“王妃,劝别人是容易的。”
真姐儿愕然一下,彻底闭上嘴。劝别人是容易的,自己过那样日子难。权夫人已经这样想,真姐儿也知趣不再提起。
只说回去的事情,再喊红笺:“取程仪来。”收了权夫人娘家一大笔珠宝,走时小有赠送权当回礼。一百两银子外加两件衣服和四样路菜,权夫人含泪接过,颤抖着对真姐儿又说了一句:“王爷忒般风流,少年时就走马章台,随采野花。王妃,你自己多小心。”
真姐儿没有想到权夫人说出来这样的话,面上一滞,强笑着道:“多谢你。”等权夫人出去足有一盏茶时分,真姐儿还在为她这句话不喜欢。
直到自己明白过来,她说这话也是有关心的成分在时,真姐儿已经气了一回。气过正无可奈何中,赵如窗外来请:“咱们该出去了。”
“啊是,我险些忘了。”真姐儿重新欢喜起来,让绿管取衣服来换上。铜镜中出现一个双丫髻的俏丽丫头,没错,真姐儿打扮的,像是一个没有出闺阁的少女。
上身水红色罗衫,下身是水碧色罗裙,腰间羊脂玉带,系着一枚透雕葫芦的玉佩,还有面上一笑梨涡里有俏皮的笑容,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小丫头。
出去自己笑嘻嘻,丫头们也笑嘻嘻,四个丫头跟着手里还提着鸟笼子,活似跟花花大少出门。赵如和赵意一前一后各走一个,出门坐上马车往街上来。
行上半个时辰,来到僻静的街道上。两扇木门里一个小院,是真姐儿这两天常来的地方。进来是一间空院子,却是打扫得的干干净净。
“赵如赵意,你们当差用心。”真姐儿夸奖一句,赵如摸着头嘿嘿笑:“今天是赵意来扫的院子,昨天是奴才来扫的。”
真姐儿笑眯眯:“都不错。”表哥选的奴才,到目前来看,都是好样的。
丫头小子们嘴里全改了称呼:“姑娘坐院子里,还是坐在廊下?”真姐儿乐陶陶:“坐院子里。”摆下梨木椅,真姐儿坐下来看着丫头们摆上鸟笼子,一声悠扬的口哨从赵如唇中逸出,笼子里的画眉、百灵不某示弱,啁啁的鸣叫起来。
没过多久,院门被拍响。赵意坏笑着打开门,见门外还是昨天那个圆脸丫头,赵意抱起双臂,用身子堵着门口:“怎么?你又来了?”
圆脸丫头双手叉腰后退一步,“呸”先就是一口:“贼奴才,看你眼睛瞪得活似牛眼睛。我来串个门儿,不行吗?”一面张着眼睛往院子里看。
她往上面看,赵意就伸长脖子挡着;她往下面看,赵意就身子一矮堵着。丫头带着要哭不哭的样子开始喊:“姑娘快来,圆珠儿又被人欺负了。”
随着这喊声,风风火火来了一个红衣红裙带红宝石簪子,面颊上也红扑扑的小姑娘,来到和自己的丫头一样叉腰瞪目赵意:“奴才,我是来找你家姑娘的。”
赵意这才带上心不甘情不愿,人犹不让开,只回个头:“传话,隔壁石小姑娘又来拜见姑娘。”对着眼前这十一、二岁的孩子,赵意把“小”字咬得特清楚。
年纪小的人,最怕别人当面说她年纪小,石小姑娘一听要跳八丈高,头上丫髻也晃了几晃:“我是大姑娘!”
丫髻上一串红宝石闪得赵意眼前一片血红,他做个怕怕的表情:“小……姑娘,你这头上成色不好的红宝石要是掉了,我可是捡起来不还的。”
“这是上好成色!”石小姑娘是横眉怒目,一双黑汪汪的眸子凑到赵意鼻子上:“你这是什么眼睛,这是上好的血红宝石!”
赵意嘴撇得好似一个瓢儿:“你又吓我这没见识的人了。前天,你说你的蝈蝈葫芦儿好,结果呢,没有我家姑娘的好;昨天,你说你的珍珠好,结果呢,没有我家姑娘的好;今天你这扯慌精又来胡说八道了……”
一记小拳头飞奔赵意鼻子上而来,赵意往后面退几步,拔腿就往院子里来:“不好了,上门打抢的人来了。”
大门就此洞开,门后的红笺忍住笑,端端正正行个礼:“我家姑娘有请。”石小姑娘大模大样的进来,走到真姐儿面前还是傲慢的:“你的奴才真没规矩,你要好好管管才行。”
院子里的人都在肚子里笑,石小姑娘对着一院子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宛啭动听的鸟笼子,又傻了眼睛。
“这一只,是什么鸟儿?”石小姑娘一片天真,对着一只通体红色的小鸟看对了眼。真姐儿笑眯眯没有说话,赵如开了口:“好看吧?”
石小姑娘爱不释手:“好看。”赵如接着问道:“喜欢吗?”红鸟儿叫了几声,石小姑娘惊喜拍手:“真好听,和百灵儿一样。”赵如在后面也笑得坏坏的:“你没见过吧?一看,你就是没见识的。”
这笑逐颜开的小脸蛋儿立即摔下来,石小姑娘回身叉腰:“哪里来的?”赵如也叉腰挺胸,一根长竹竿盯着小不点儿:“西域来的,走商路的人,都知道这鸟儿。”
石小姑娘跳起来,人小跳得高,差一点儿要跳到赵如肩头,大声道:“我祖父,就是会走商路的人。你有的,我就有!”
圆珠儿在后面也跟着跳:“听过老石头这名字吗?这城里外面东西最多的,就是我们家!”
赵如赵意一连声地道:“可能吗可能吗?这鸟是在什么地方有,你说说看!”
石小姑娘怯场过,再怒气冲冲:“你说,在哪里捉的?”赵如仰面朝天,赵意低头看地,两个人一起喃喃:“告诉她,她也找不到。”
“快说快说!”石小姑娘频频的催,赵如很是不愿意的才道:“那地方,像是有湖,”
石小姑娘瞪眼睛:“我祖父说过,有湖!”赵如再道:“湖里,像是没鱼。”
石小姑娘再瞪眼睛:“我祖父说过,没鱼的湖也有!”
赵如伏下身子:“你祖父有没有说过,那湖是苦的是盐的!”赵意拍拍赵如:“和她说什么,这小黄毛,她什么也不知道!”
小黄毛不屑一顾,圆珠儿在后面接上话:“我们全家都知道,商路上有苦湖有甜湖,不长鱼的湖不少!”
真姐儿和丫头,全都笑起来。
“你认识路你会走,你有指路的图吗?”赵意大模大样:“我们有,就是我呀,高兴去就去,从不会迷路。”
石小姑娘一连串的话迸出来:“你吹牛,大牛皮你吹不破!那地方很远,要翻好多山,要走很少路,没有一年回不来,你高兴去就去。你去个给我看看!”圆珠儿在后面跟着:“你去呀,你快去呀,现在去明天回来!”
画眉又悦耳叫了一阵,这是一只上好嗓音的画眉。石小姑娘虽然小,却是一个识货人。她着迷的听过,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和人争吵。
重新傲慢地颦起小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赵如赵意,好似看两只苍蝇:“我们家里,才是有羊皮地图呢!”
真姐儿眸子一亮,眉宇着全是光彩。这隔壁就是老石头家,这主意,也是真姐儿自己的。她回过赵赦说“表哥不要生气,真姐儿还有主意”时,就已经对这些人家的背景是了如指掌。
为什么先挑中的是老石头,是因为他上了年纪,而且人人都知道,他走商路走了一辈子走得久。赵赦手下也有商队,不过从没有听说过路上有盐湖。
要走得久的人,才可能会知道。
“小妹妹,这簪子送给你,你回家去问你祖父,那羊皮地图值多少钱?”真姐儿拔下头上一根也是红宝石的簪子。石小姑娘有些讪讪:“呃,你这个簪子上宝石,是比我的好。”
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孩子,多是识货人。
孩子嘴里的话是最真实的,真姐儿已经问到这一地步,觉得下面再哄骗不雅,拔下簪子给石小姑娘让她回家去,也是标明自己身份。有眼力的人,应该能明白。
“我不要簪子,给我一只鸟行吗?”石小姑娘眼馋这一院子的鸟:“给我这一只画眉吧,我明天要和人比试呢,我赢了,彩头也分你一份。”
真姐儿嫣然,让丫头们取下画眉亲手递给石小姑娘:“拿去吧,这簪子也依然送你。”
石小姑娘喜笑颜开,对旁边的赵如和赵意瞪瞪眼睛,临走前又告了他们一状:“姐姐,你的奴才,要好好管管。”
圆珠儿随着姑娘而去,在后面也加上一句:“就是,要好好管管才行。”
见这主仆两个人离去,赵如和赵意同时松了一口气。红笺和绿管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石小姑娘个头儿只到赵如和赵意腰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大人欺负小孩子。
欺负小孩子成功的真姐儿,心中有一丝得色。把大小鸟笼子都让人带好,沈王妃得胜回府。
越到秋天,赵赦的书房外越是绿色盈人,梧桐树叶,半红半绿的红叶,窗下真姐儿新种的未开菊花,把雕花乌木窗棂映成一片绿窗。
绿窗下,赵赦手执兵书正在消闲。听外面回一句:“王妃来了。”赵赦露出笑容,放下书往门口看,见双丫髻的真姐儿走进来,赵赦先是忍俊不禁,再把真姐儿一脸得色收在心中。
没有问以前,先把坐到身边来的真姐儿头上丫髻揪一揪:“以后就这么打扮,好似小姑娘。”真姐儿自己也摸摸这丫髻,难免有些摇头晃脑的道:“表哥,找到盐湖了。”
“你看这个,”榻上取过一张章程递过来,真姐儿有些气馁:“原来表哥也找到了。”这是赵赦让会看风水的人呈上来的。这会看风水的人,对于矿脉,也知道一些。写这章程的人,是一个叫虞世龙的官员,他负责水利,也是久居西北的人。
真姐儿气馁,赵赦是很欣慰。他正在品茶,面前摆着一套釉里红杏林春燕的茶壶茶碗,这是赵赦心爱的。
取过自己茶碗给真姐儿倒了一碗茶,香气四溢中,真姐儿微闭上眼眸吸了一口茶香,并取笑道:“表哥,你又背着我喝茶呢。”
“小丫头,梳了这个丫髻,俏皮话更多。”赵赦再摸摸那髻,觉得很是有趣。真姐儿回敬一碗茶给赵赦,开始绘声绘色说起来自己的主意来。
赵赦兴致盎然先问道:“是怎么知道的?”真姐儿笑得鼻子皱起,欢欢喜喜道:“是骗小孩子来的呢。”赵赦冷不防听到这一句,一口茶没忍住,扑哧一下全扑在真姐儿衣上。
碧绿的茶水喷在真姐儿水红的衫子上,登时就成一幅图画。
扑过,自己觉得不对,赶快坐直了,正遇上真姐儿委屈的眼光:“表哥,你……。”太欺负人了。
怎么着,真姐儿也是出心思才想出来的这个主意,一听到,先喷茶。
对着自己衣上的茶水滴滴,真姐儿觉得更委屈。
赵赦赶快取丝帕给真姐儿擦拭,见湿了一大片,也不喊人,起身取来自己一件青衫,亲手给真姐儿换上,再在那小噘嘴上点一下:“这下子干净了。”
裹着赵赦衣衫的真姐儿还是嘟着嘴,人家现在不打算说过程。赵赦好哄了一会儿,再保证不笑,总算把真姐儿哄好。
“是租了他们家隔壁的房子,小院好清幽,我还留着准备去住两天。”真姐儿笑逐颜开说着:“那小姑娘好可爱,这样年纪最爱玩,我去的那天,就看到她一身衣衫滚得脏兮兮,趴在街口同人斗蝈蝈。”
赵赦恍然大悟:“我的蝈蝈葫芦儿,原来你拿去哄的是她。”真姐儿笑嘻嘻:“难道哄佑儿,佑儿还小。”
说着说着就站在地上比划给赵赦看,摇一摇头翘起鼻子:“石小姑娘是这样的可爱,”赵赦微笑,真姐儿何尝不是可爱?真姐儿又杏眼睁圆了,里面若有无比惊奇:“她呀,总是这样和赵如赵意吵架呢。”
“这个不好,你可不能和表哥这样吵架。”赵赦歪在迎枕上,一手搭在身上,一手随意垂下,欣赏着真姐儿欢如百灵的语声。
赵如赵意吵架的姿态,真姐儿不时插话敲打……赵赦听得兴致勃勃,真姐儿在道:“她昂着头,叉着腰,像一只小公鸡大声告诉我们,我们家里有老羊皮地图。”赵赦哈哈大笑,手指着真姐儿道:“你这个促狭孩子,太淘气了。”
“表哥又笑我?”真姐儿走过来,小心翼翼在赵赦面上探讨着,赵赦笑得更欢畅:“表哥笑她,不是笑你。”把真姐儿搂入怀中,赵赦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样主意,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
哄小孩子,一代王妃梳上丫髻,带上蝈蝈葫芦,鸟笼子去哄人,还哄的是个小孩子。赵赦轻抚着真姐儿的肩头,还是想笑:“亏你怎生想来。”
真姐儿说得畅快,妙目流盼中全是神采,还在和赵赦商讨:“老石头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媳妇是生意人,全做古董生意。家里只有石小姑娘和她弟弟。那男孩只有三个月大,不和石小姑娘说话,能和谁说话。”
赵赦一笑,把真姐儿往怀里又抱一些。再想想,还是忍俊不禁。他好笑,就好笑在一代王妃去哄小孩这个心思上。
要人就范,主意很多。特别是身为这里王爷王妃的人,应该是大气磅礴,另有好招才是。赵赦面上的笑忍无可忍,要是让人知道真姐儿这样可爱,别人是会笑,还是会取笑呢。
反正赵赦自己,是觉得真姐儿真可爱。
“你说是吧?哄石小姑娘不伤什么。”真姐儿把赵赦面上表情看在眼里,摇一摇他的衣袖再问:“难道以势压人,他们未必肯说。”
赵赦更菀尔:“你问出来以后如何?”真姐儿睁大眼睛:“我把表哥赏的红宝石簪子,送给石小姑娘了。”那簪子上,刻的有安平王府四个字。
“哈哈,”赵赦乐不可支。这笑话大了,自己好歹虽然有腹黑的称号,至少不哄小孩。真姐儿这小鬼,这事情做得不错,那姓石的人家一看到,就会知道是真姐儿所为。
赵赦亲昵地笑骂一句:“小丫头。”窗下有回话声:“上次王妃宣召的老石头,在门外求见。”真姐儿欢喜起来,赵赦也放开她:“先回房把衣服换下来,至于发髻,就这样真好看。”真姐儿微嘟了嘴:“又取笑人了,我要重新梳过。”
蹲下身来行礼,不防衣衫太长全踩在脚下。赵赦下榻给真姐儿把衣衫掖好:“回去换吧,我还要见人。”
等真姐儿出去,喊进一个幕僚来:“去告诉府尹张大人,这事情王妃已经办好,让他不必再过问。”
幕僚应声而去,赵赦歪在榻上还在微笑。让人就范,要是安平王,肯定不是这样的主意。不过真姐儿这样一办,就是不成,倒也无伤大雅。
对着窗外盈盈绿色,赵赦检讨一下自己,或许是太急躁了。依着赵赦,就关上他们几天,看看说还是不说?
晚上回到房中,真姐儿当然是好消息告诉赵赦:“他说他走迷路时去过一次,现在是不是能找到虽然不确定,却有大概方位。”赵赦很满意,夸奖道:“真姐儿将军可以当真姐儿大人。”真姐儿一听就来了精神:“给我官服吗?让我当个什么官儿。”
月儿弯弯照进房里,看着这个猴在赵赦身上讨要官服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韦大人一天比一天着急。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放在京里清源王身上。见天上飘起小雪,韦大人不无忧愁,女儿这一个年,又要家里过了不成。
韦姨娘一天不进府,韦大人一天颜面扫地。赵赦给他再多的赏赐,再让他官职在吕大人之上,韦大人都不觉得开心。
安平王把韦姨娘送回,如赵赦所愿,成了韦大人的一块心病。
他一愁上来,就要乱发脾气。喊自己贴身家人进来,沉着脸问他:“鲁明道来了没有?”外面直接一个人高声回话:“韦公,是我来了。”
家人大喜,韦大人不用发脾气了。韦大人也大喜,鲁明道虽然在西北当官,却是清源王的人。鲁明道的一个妾,是太子府上的丫头。据说和清源王有染过,这只是传言没人证实过。
是怎么到的鲁明道府上的,也没有人知道得太清楚。
鲁明道一进来,韦大人立即眉头展开。家人知趣送过茶就离开,韦大人是迫不及待:“明道公,殿下可有回信?”
一封信笺送到韦大人面前,鲁明道满面春风:“这信一送来,我就来了。你看看我的鞋子也没有换,还是在家里穿的丝屐,这鞋子踏雪,可是冰寒入骨的紧。”
“来人,这里再升一个火盆。”韦大人也是春风满面,把信接到手中看过,有三分犹豫不决。鲁明道察颜观色:“韦公,不敢?”
韦大人苦笑一下:“王爷不是好惹的,殿下让我往京中告他刻薄侍妾,这个罪名只怕不实。王爷对于小女,是日用年节衣服,一样也没有少过。有一回平白送来两件衣服,不年不节的我就去问小陈大人,果然陈姨娘也有。我又去问水大人,原来是王妃赏给施姨娘和水姨娘的,所以也送到我家和小陈大人家里来。这刻薄侍妾,是说不上的。”
鲁明道冷笑:“韦公,你鼻子上沾上一块糖,你几时也没有吃到嘴。王爷这样对你,用意如何?他用兵如神,自来到西北,政绩上全无错失。这样一个聪明人,为什么偏在韦姨娘身上办出这件糊涂没体面的事情来?”
韦大人沉默了,“再说王妃,我天天听人说她贤淑有德,怎么也不为韦姨娘说话?这样的品性,能叫贤淑有德?”鲁明道是咄咄逼人:“韦公,办大事者不要迟疑!”
“我不是要扳倒他,”韦大人老脸上一片无奈。鲁明道目光如炬:“我明白!你是要左右他!”韦大人身子一惊,心中也同时一惊。他抚须看外面的雪花,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喃喃道:“我明白了。”
以前韦大人觉得自己冤枉,觉得自己愤懑,是自以为一片好心送亲生女儿进去,王爷反而不待见。现在自己的心思被鲁明道揭破,韦大人大彻大悟,原来王爷,也是早就明白了。
所以女儿出府,看来是赵赦早就算计好的!韦大人一念至此,是大怒在面容上。“啪”地一声,高几被他捶了一下,涨红脸的韦大人猛然巨咳起来。
鲁明道目光闪烁着,看着韦大人顺过气,才细声细语地说服道:“殿下听说韦姨娘的事情后,也觉得韦公你受委屈。殿下说,韦姨娘素有贤名,可以从京里下旨,指为侧妃。”
“这事情,有可能?”韦大人一听又迷进去了,急忙问道:“如何做?”鲁明道高深莫测的一笑,低声道:“这还不是看你韦公。殿下天纵聪明,理当是一代名主。太子殿下根基深厚,殿下就根基深厚。韦公,西北大门一开,吐厥可以随意肆为。殿下对于西北局势,是极为关心。”
韦大人听得很认真,鲁明道是清源王的人,就是赵赦也是知道的。封地上官员们,有当地的官员,有外面调来的,有京里派下来的,还有各处嫡系。不过到今天,韦大人才知道鲁明道认认真真,是清源王的耳目。
韦大人身子前探,鲁明道也伸长了头项,正要深谈时,雪地里传来“吧嗒吧嗒”的靴子声响,一个家人气喘吁吁跑上来:“老爷,王爷王妃来了。”
“什么!”韦大人和鲁明道都是一惊,转头急急往外面看,雪泥硬地中,一行人不快不慢地走来。当先一人身着苍青色锦衣,衣角为北风吹动,飘动间可见衣角暗纹团团,贵气横生。这是赵赦。
赵赦手携着的,迎面赤金七翅叨珠凤,身着大红牡丹团花刻丝锦袄的,是王妃真姐儿。这两个人一面走,一面指点韦家的庭院,看上去,是兴致颇有。
心虚的人总是不能见光,鲁明道刚才精神抖擞劝韦大人告赵赦,现在是哆嗦着嘴唇:“我,我哪里躲躲的好。”
“你见王爷驾就是。”韦大人不悦,这不悦也是因为心里虚,而对赵赦忽然来到而生的愤恨。鲁明道被他说得一愣,这才明白着强笑道:“是啊,我糊涂了。”
韦大人心里黯然叹气,还说什么告他。这西北官场上,现在是听到王爷二字,就都寒噤。再黯然也得迎接,和鲁明道带着匆匆的身姿迎到台阶下,赵赦赦免了:“雪地冰寒,二卿不必行礼。”
虽然说不必行大礼,两个人还是分一左一右深深躬身:“见过王爷王妃。”真姐儿是笑语叮咚:“表哥你看韦大人这廊下铁马,比我的要精致呢。”
“是不错,”赵赦随意说过,像是他们两个人来,只是看别人房屋和串门的。
进到房中,韦大人和鲁明道行过大礼,赵赦命起时,韦大人一眼看到王妃大红色的衣衫,眼睛里就刺痛一下。再看她明媚面庞坐在王爷身边,心里更是难过。这位置,原本是自己女儿的才是。
“下雪我和王妃出来走走,各家里都看一看,最后到韦卿家里来。鲁明道,你也来做客?”赵赦徐徐问过,鲁明道赶快陪笑:“回王爷,我和韦大人平时,就是互相有往来。这要下雪,我来他府上讨杯酒吃。可巧儿王爷来了,我正在羡慕韦大人的福气。要是王爷去我家,容我招待一回多好。”
一语提醒韦大人,赶快低声命家人:“备酒菜,上好的好酒,再备时新菜来。”赵赦阻止了:“王妃要我请她酒楼上用饭,这里不必准备。”他目光顾盼一下,问韦大人:“韦姨娘近来可好?”
真姐儿露出笑容,在这样的时候,她肯定要摆出笑容才对。赵赦约着真姐儿出来用饭,又临时要到韦大人家里来,真姐儿也想到赵赦会问韦姨娘。
韦大人赶快再命家人:“快请姑奶奶来请安。”自己恭敬回话:“回王爷王妃,小女日夜焚香为王爷王妃祈福,愿王爷王妃身体康泰。”
“有劳。”赵赦今天态度其好,韦大人心中一暖,希望又打起来,再恭敬道:“回王爷,小女自回到家中至今,已经改过良好。在她心里所盼,就是回去侍奉王爷和王妃。”
鲁明道在心里暗骂韦大人,他不希望赵赦今天把韦姨娘接走。赵赦把韦姨娘接走,清源王就做不起来文章。
清源王会平白无故给韦姨娘进侧妃吗?他又不是韦姨娘哥哥,当然不会这么好。清源王要的是赵赦全心全意的扶持,就得有些事情和赵赦接触,是要胁也好,是帮忙也好,清源王有他的心思。
再骂韦大人的鲁明道,是骂韦大人糊涂。现在送进去,安平王不会放在心上。鲁明道今天来,是事先打听得清楚,施姨娘和水姨娘在王府里,是形同虚设。在这样的情况下,韦大人居然还想着送进去。鲁明道在心里大骂他,糊涂蛋了。
赵赦不置可否听着,面上淡淡的神色分毫不改,只在韦大人希冀地看着他,才慢慢的“哦”了一声。
这面上神色,比外面雪花更薄更冷,韦大人心里,又凉了一大片。
韦姨娘来得很快,她是认真并匆匆打扮过,又要美丽又要快速。为求美丽,换上一件红色绣玉堂同春五福的锦袄,几年没有见到赵赦的她,是心急如焚的小步跑来。
进来眼前只见到赵赦端正的身影,韦姨娘就膝行过来,伏地放声大哭:“罪妾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她泪水涟涟,眼巴巴地看着赵赦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唇,最后落在赵赦寒如雪地的眸子上。韦姨娘更是泪落不止。
王爷还是带着冷漠,看上去更英俊了。韦姨娘在家里时时伤心时,回想到的,总是赵赦英俊却冷漠的面容。
“请王爷重重责罚罪妾,容我回去吧。”韦姨娘哭得听得的人都伤心落泪,韦大人也拭泪,真姐儿也被引得一心悲凄,嘴唇动了几动,又把话咽回去。在这里帮韦姨娘求情这个戏码儿,赵赦事先并没有暗示。
而身受宠爱的真姐儿一直心中清楚,赵赦要去哪里要喜欢谁,不由别人控制。她还是静静看着,等赵赦开口说话。
“鲁明道,”在这风云都为之变色的哭声中,赵赦平静喊的是鲁大人。鲁明道也被韦姨娘的哭声弄得心里难过,正在想着给清源王的信加上这一笔,就听到赵赦喊自己。他身子颤抖一下,打起笑容道:“下官在。”
赵赦漫不经心地问他:“清源王殿下,是如何说的?”这话一出,房中三个人震惊。第一个是鲁明道,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个是韦大人,他是吓得魂不附体。第三个是真姐儿,睁着诧异的眸子,听出来今天往韦家一行,不是白来的。
安平王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在鲁明道进来一刻钟后,估计谈话变深时来到。真姐儿这才想起来,来以前,赵吉对赵赦悄悄回过什么。
唯一没有听到的,是韦姨娘,她哭声渐低,却哭得昏天地暗,自己全沉浸在哭声中。
“王爷,下官的小妾是太子府中的佣人,下官的小妾幼年时,为生计,也曾在太子府上当过差。”鲁明道敢做奸细,理由是早就备好,并说得流利无比。赵赦眸子里冷光一闪,喝道:“拿下!”
赵吉赵祥上前来按倒鲁明道,在鲁明道的叫冤声中,赵赦再道:“搜!”这一个“搜”说出来,韦大人又要魂飞魄散一回。清源王处来的信,还在他身上。
而鲁明道,更是惊恐万状。他拼命挣扎着,却不敢再喊“冤枉”。鲁明道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家里出了奸细,而且就在他的贴身家人中。
他身上的一封信,是刚写好不久,打算等韦大人回过信,一起送给清源王。这信,现在到了赵赦手中。
真姐儿想看,韦大人也想看又担心着自己身上的信,韦姨娘这才明白过来,哭声渐止只是泪流,看一看赵赦手中的信,又爱慕的看看他的面容,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又看真姐儿,是出落的格外美貌。
王妃,也是两年没有见到。
信中写的什么,赵赦没有说。他看过信,就袖起来。先对着鲁明道轻蔑的冷笑:“你,不必活了!”
“王爷,我有话说,我有秘密要告诉你,”鲁明道尖叫起来,临死以前,命还是重要的。不过他心里所知道的事情,在赵赦看来不值钱。鲁明道还是被赵吉和赵祥拖着,一路走一路尖叫不止的进去。
等他出门,赵赦才冷笑道:“清源王殿下向来清明,我岂能听这样人挑唆!”往清源王面上贴过一层金,像是自己和清源王相当的好。再对韦大人叹一口气:“韦卿,不想你,也会听这样人的话。以前我在西北看你是耳目通神,不想却是有名无实。”
韦大人又惧又怕又羞惭,跪到女儿身边去道:“王爷,下官不知道 下官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
真姐儿屏气凝神,觉得自己可以看到赵赦另一个真实的一面。见赵赦并没有发脾气,神色还是淡淡,语气轻得全无怪罪之意,体谅地道:“是啊,你也有耳背的地方,就是本王,也有耳背的地方。这样啊,你以后耳目聪颖些,不要等我再问你时,你什么都不知道。”
韦大人连连叩头:“是,是。”赵赦面上抹过一丝难测的笑容:“驿站里,码头上……”接连说了好几处,韦大人又惊恐万状。赵赦所说的地方,全是有他耳目的地方。听赵赦云淡风轻:“你可以好好用用心。”
无话可说的韦大人,只有叩头的份了。赵赦再转向韦姨娘:“说你在家里天天焚香?”韦姨娘已经听得呆住,委屈无比地道:“是。”赵赦淡淡一笑:“真姐儿?”真姐儿愣了一下:“啊,在。”
“给她在府里修个小庵堂,焚香这东西,听上去不算太坏。”赵赦把这事情直接交给真姐儿,就站了起来:“啊,我们要走了,王妃还没用晚饭。走吧,带你逛逛去。”
携着真姐儿手出来,赵赦才是好笑。韦大人今天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下去饭。
街上用过晚饭回府,门上人呈上急信。回到房中命真姐儿先去梳洗,赵赦来看信。这信,是商少阳写来的。信中无奈可见笔端:“父亲不肯原谅,兄弟几乎见背,王爷所许亲事,还在否?”下面所说的话,就是猜测需要什么。
北风卷着几片雪花进来,到房中被为暖气所融。赵赦立于窗前心中得意,这位小王爷,总算是开窍了。
条件?我指的亲事,没有半点儿条件。而且,是一个妙人儿。把信放下,赵赦也去洗漱。
床前红烛带着靡靡暖薰味儿在房中摇曳,绫被中赵赦鼻息沉沉已经有一会儿,真姐儿悄悄从他手臂上移开,再看他,没有动静。再轻手轻脚下了床,见丫头们迎上来,摆一摆手示意不必。再回头看赵赦,还是没有动静。
一旁的雕螭楠木衣架上挂着赵赦今天的外袍,真姐儿在衣服里翻过,找到鲁明道给清源王的信笺。
这信中写了什么,以致鲁明道今天把脑袋掉了,真姐儿特别想看。
烛火不在这里,这里虽然有些昏暗,真姐儿还是把信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她险些把肺气炸。上面所列的,全是真姐儿的罪状居多。把韦姨娘不进府的过错,全塞在真姐儿身上。
说她善妒,说她狐媚,说她把持……真姐儿忍无可忍,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嘛,一派胡言。”说过才想起来赵赦还在,回身看睡在床上的赵赦还是一动不动。真姐儿把信放回赵赦衣内,没精打彩的回到床前。
去了脚下绣鞋,从赵赦脚头上往床上爬。刚爬上来,小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打得心里原本就不喜欢的真姐儿一骨碌儿钻到被子里,面庞也在里面,开始生闷气。
绫被揭开,赵赦的炯炯黑眸就在眼前:“看完了?”真姐儿开始使性子:“这人,全怪我。”赵赦一笑:“清源王给他的信,你要不要看?”真姐儿小嘴儿里再吐出来一句:“不看,看过表哥又要打我。”
手揉着痛处,眼睛里全是不服:“这才是编排人呢。”赵赦把绫被掖到真姐儿下颔下:“这叫怀壁其罪。”真姐儿睁在杏眼有指责:“这壁,还要打我。”然后欺身过来撒娇:“表哥,你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做不到,”赵赦抱着真姐儿,低声也有感思:“这是做不到的。”真姐儿在心中冷笑,清源王殿下,真是一个关心别人的热心人。想想他在京里说的是什么,宫中刁难,也全是为着自己好。
真姐儿又有了心事,第二天赵赦去书房,她独坐在窗下听鹦鹉说了一会儿话,想想这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以前真姐儿不明白韦姨娘为什么不能进来,现在她大概猜到是赵赦胁迫韦大人的一种手段。再想想清源王,更不是个好人。真姐儿对他仅有的好感,被那信破坏干净。
正在生闷气,听鹦鹉幽幽一句:“唉……”丫头们笑起来,真姐儿也笑:“它学我呢。”鹦鹉又是一句:“快取食水来。”
丫头们又笑倒一片,真姐儿冲鹦鹉翘鼻子笑:“偏不给你,要说什么?”鹦鹉展展羽毛,又是一句:“唉……。”
真姐儿嘻笑起来,起来去看赵佑。过了百天的赵佑已经会笑得很甜,见到母亲来,是个熟悉的人而且身上气味也熟悉,真姐儿一逗他,赵佑就格格两声。
正哄着赵佑,赵吉进来:“沈老爷家的房子已经盖好,王爷让问老夫人,这年前,是不是去看看?”
赵老夫人要去看看云氏的坟墓,来到时就说过。当时真姐儿初有孕,不能走;再生下孩子,还是不能走,一直拖到现在。
真姐儿抱着佑哥儿对他说话:“去走亲戚,知道吗?”又回赵老夫人:“这天太冷,佑哥儿能不能去?”
“能,你表哥小时候,也是这么大,我也带着他常出去。”赵老夫人说过。真姐儿回身笑:“那佑儿长大,也会和表哥一样高大?”
赵老夫人道:“比他还要高。”真姐儿嘻嘻着,心中闷气就此全无。
飞雪渐急,鲁明道的府中是一片哭声。一个灰衣人匆匆进来,往后堂来见鲁夫人。鲁夫人一见到他,哭声也吓得住了,眼睛看着身边一个姬妾:“让他出去,这里不是他来的地方!”
“夫人,鲁大人死得奇怪,你难道不想报仇?”灰衣人长着一张普通的面庞,混在人堆里不好认的那一种。他苦口婆心地劝着鲁夫人:“安平王杀鲁大人,只是泄私愤。夫人,这些罪名全不是真的。”
鲁夫人又掩面哭起来:“你们干的勾当,我多少也明白一些。我经常劝他清清白白做官,不要乱和人勾结,他不听,先弄来这么个妖精似的东西,”看一眼太子府上出来的姬妾,鲁夫人是冷笑:“如今把他弄死了,你们可以趁心!”
姬妾一昂头:“夫人从来不见容于我,既如此,我别过了!”把身上孝服一解,她冷笑着鲁夫人叩过三个头,对灰衣人责备道:“鲁大人去了,你还敢来!你不走,我要走了!”袖子一拂,往外就走。
“哎,你得留下。”灰衣人跺脚追出来,姬妾对他妩媚一笑:“傻子,在这里有什么好,我可以回京,不知道有多开心。”
鲁夫人愕然一直到他们出去,突然狂骂起来:“贱人,当初我就让他不要这个贱人!”这怒骂声,转眼就被飞雪淹没。
没过几天,赵赦奉着母亲,带上真姐儿和佑哥儿,一家四人坐上船,来沈家看房子。码头上除了精兵,就全是沈家的亲戚。看热闹的人,全挡在码头以外。
沈吉安是笑容满面,四姨娘撇嘴:“从接到信,老爷这嘴,就一直没有合上过。”三姨娘眼睛里只有儿子,自己抱在怀里好交待:“我的哥儿,见到姐姐姐夫,要怎么样?”小公子今年五岁,稚气地道:“去叩头。”
四姨娘又撇嘴:“三姐,那是姐姐姐夫吗?”三姨娘把身子一转,背给了四姨娘,嘴里嘀咕着:“见到姐姐是可以喊的。”
再看二姨娘,四姨娘更不乐意了。二姨娘和两个女儿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二姨娘也在交待:“见到姐姐,要多谢她,私下里和她说话时,再谢一回。”四姨娘嘴就一直撇着了:“二姐,谢一回嫁妆多一件吧?”
眼见得人人有孩子,没有人理自己。四姨娘气无处去,来找沈吉安:“老爷,我,怎么还没有呢?”沈吉安现在心思哪里还有她,息事宁人地道:“这事儿回去再说,”眼睛一抬露出喜色:“啊,王大人,您也来了,父母官儿,您这边来。”
受到冷落的四姨娘在背后跺脚:“他敢不来,他不来哼,他倒敢!”在她身边的丫头是笑嘻嘻:“这城里的官儿今天全来了,您看那小小的典吏,天天街上见他从来眼睛不看人,今天还不是眼睛看人了。再说姑奶奶回来过,咱们就能住新房子了,姨娘还要生气?”
四姨娘更撇嘴:“我呀,生我自己的气。”嘴里叽哩骨碌低声飞快的说着话。正说着,不防身后小公子听到。跑去告诉三姨娘:“姨娘说她命苦,小时候没有许给王爷。”
三姨娘哈哈笑了两声,见到两边人都看自己,才掩口住笑,抱着小公子交待他:“不许乱说。”小公子还不服气,摇头道:“我,听得很清楚。”
这喧闹声中,楼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顺水又顺风,是行得飞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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