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红柳绿,空气中全是青草香。河水在春风中水波荡漾,两岸上点点新绿破土出。
安平王在佐哥儿满月的几天后,带着家人登船往京中去。
大船后面,跟着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真姐儿不时从窗外看过去,就要再对赵赦看看。这船上坐的,是舞阳郡主和她的丫头。
再次接到真姐儿幽深的眼眸时,赵赦唤进赵星,当着真姐儿的面吩咐他:“郡主自来西北没有玩过,让她的船放慢,陪着郡主观赏两边景色。”
赵星出去,真姐儿虽然心中有万语千言,也只能压下心底。见一只小快船划到后面船上,赵星再回来复命时,舞阳郡主的船只放慢,赵赦这只楼船快行,两只船,渐渐拉开距离。
“表哥,那个……”真姐儿对着负手来看佐哥儿的赵赦期期艾艾着,赵赦哼了一声:“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说出来吧。”
真姐儿眼睛不看赵赦,小声道:“要是你和郡主成亲,记得给我盖不能偷工减料的房子。”赵赦伸手提起真姐儿耳朵,把她拎到书案前站着,自己阴沉着面庞在书案后坐下,黑漆漆的眸子怒视真姐儿,这个孩子,就从来不相信表哥!
罚站的真姐儿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很虚。她心里想想也有这可能,小声道:“要是把我丢给母亲,记得提前对我说一声。”
“当”地一声响,桌子上压书的一把戒尺被赵赦拿在手上击了一下,真姐儿赶快去看儿子,盼着儿子“哇”地来声大哭,自己就可以不再继续罚站。
偏偏佐哥儿睡眠极好,而赵赦击打桌面又没有用力。这声音只震到真姐儿,是弄不醒佐哥儿。
真姐儿继续罚站,赵赦继续怒目她。
接受这怒目一会儿,真姐儿不乐意了。拧着身子带着委屈到赵赦身前,开始哼哼叽叽:“要打就打吧,我要问个痛快。”
“问吧。”赵赦还是沉着脸。真姐儿笑嘻嘻:“表哥肯定有好手段,说给我听听吧,我总闷着,多难过。”
赵赦鼻子里又是一声“哼”,道:“你不用多想,只要相信表哥就行。”真姐儿甩着身子不依:“表哥,能相信吗?”
眼看着戒尺高举起来,真姐儿急急喊道:“我信表哥。”赵赦眼睛里露出笑意,戒尺停在真姐儿额头前面。
额头下明珠似的眼眸瞅着这戒尺,真姐儿松了一口气,又嘻笑道:“我就知道表哥舍不得打。”刚嘻笑过,头上轻轻挨了一下,一点儿也不疼,真姐儿小脾气上来,双手夺过戒尺,对着赵赦就是一下,嘴里还在嘻嘻:“我和表哥比试比试。”
赵赦连人带椅子轻飘飘滑开两步,真姐儿觉得得趣,双手拎着戒尺跟过去,被赵赦一手夺下戒尺,一手按她在怀里,好声气道:“别闹了,儿子在睡觉。”
“表哥,我要知道,人家要知道,你到底要不要她?”真姐儿缠着赵赦,双手搂着他脖子扭着,又把身子欺上来,撒娇道:“我要听听。”
赵赦放下戒尺,把真姐儿抱在怀里温柔道:“不要,坚决不要。等回到京里,你就瞧好吧。”大手揉了揉真姐儿脑袋,安平王眼里满是柔情:“信表哥一次。”
“信三次,还是信一次?”真姐儿又调皮了,晃着脑袋问:“几次?”赵赦一笑:“只信一次就行,这一次进京,全打发了。”
真姐儿舒心畅意地抱着赵赦宽厚的身子,突然很想问问这一次包不包括表哥的夫人们。她笑得有些讨好、有些无赖、有些依恋:“那表哥以后,不会再乱出去是不是?”
“真姐儿,”赵赦拖长声音喊一声,真姐儿高嘟了嘴,不情愿地道:“知道了。”表哥面上神色在说,这句话,不应该问。
重回窗前坐下,佐哥儿的小木床就在旁边。刚才夫妻小小闹了一回,佐哥儿丝毫没有被打扰,还睡得香甜。
“真是个有福的孩子,怎么样都不会打扰到他睡觉。”真姐儿说过,赵赦也走过来看。看过儿子看窗外,长天碧水中,舞阳郡主的船只已经退到江中寻常的行船中不见。赵赦轻敲真姐儿额头问着:“你有没有福气?”
真姐儿弯眉笑眼回答:“这是当然,别人都说我有福气呢。”后面极快速的跟上来话:“要是表哥再如我意一回,那就更有福气。”
赵赦和真姐儿眼对着眼,他完全明白真姐儿说什么,而真姐儿也完全明白赵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夫妻含笑对视,眸子里一句又一句地交流着什么。“父亲母亲在顶牛牛?”佑哥儿出现在门口,对着父母亲笑得很可爱:“带上我吧。”
当父亲的和做母亲的一起辩解:“不是在玩。”
后面舞阳郡主走出船头,身边妈妈和丫头们围随着,再指点岸边好景色给她看。“这里花不少,王爷是个雅人。”舞阳郡主闷了两年,这一次站船头,好似鱼儿得水,又好似鸟儿入林。
见岸边江花片片,芦苇绿枝繁茂。来往船只顺风顺水一闪而过,上面装得满满的,大多是商船。
“那个,一定是绸缎的船只。”舞阳郡主情不自禁娇笑着,手指着才过去的船只道:“看那船头上摊开的,是上等的丝绸。”
齐妈妈在旁陪话:“这就是江中商船,货物全在船头摊开,有来往船只要买,就并过来卖给他。”
江风吹起舞阳郡主发丝乱,也把她吹得春心满当当。她妙目流盼笑语如珠:“原来还有这种做生意的法子,依我看,这一定是王爷想出来的,换了别人,是万万不能的。”
齐妈妈带笑不语,郡主太开心,好似出笼小鸟。在见到给她备的上京的衣服、上京的首饰后,又听到王爷关切地命郡主船只慢行欣赏风景,舞阳郡主对赵赦,是推祟和相思备至。
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觉得是王爷治理英明,有这许多好主意。
如果舞阳郡主要知道是真姐儿看到她的船只,就会和赵赦歪缠,才使得王爷命后船慢行的话,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哭?
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春暖花开日,反而比平时走得要长。赵赦带着真姐儿好好的观赏江花景致,再就是路上把如何回楚安王的计策,又仔细想一回。
还有就是,真姐儿这个丫头要好好的哄,这样她在京里遇到不如意事,想到表哥时,总是表哥疼她的居多。
近五月,端午节前,安平王的大船才到码头上。管家和早早得信的亲戚们来接,宫中来了一个人,让赵赦即刻进宫。这话正和赵赦意思,他把真姐儿母子送到城门内,不及同去王府拜父母,先行往宫中而去。
船上换过衣服,安平王衣冠装来到宫门外,请见的话传进去不久,一个内侍跑得飞快出来迎接赵赦:“皇上命王爷即刻进见。”
又是几年不在京里,赵赦是迫切的心情来见皇帝。随着内侍来到御书房外,听里面再宣过,赵赦整整衣衫,恭恭敬敬地走出来。
山呼拜过,听到皇帝微笑:“近前来。”赵赦起身垂手进前几步,眼睛看到皇帝的靴子就在两、三步外后,撩袍跪下来:“臣,思念皇上日久,今天又见到皇上,臣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皇上回奏。”
“安平王,抬起头来,朕也想看看你。”皇帝微笑命过,赵赦口称:“遵旨。”把面庞抬起来侧着脸儿对皇上端详两眼,赵赦大惊失色:“皇上,您这是太劳累了吧?”
皇帝和上一次离京时不一样,是面有病容,眼眶子也深陷下去。
早就得到有信的赵赦,也早有信到京里来问安。现在亲眼看到,他是吓了一跳,而且真情流露:“皇上,为着百姓们和臣子,您要好好保重才是。微臣送来的药,医生们都说是有用的,皇上您要按时用才是。”
“我用着呢,太医也说不错,”皇上数年没有见到赵赦,对他也有些思念。见赵赦流露真情,皇帝含笑:“人老了,就是这样,记得太上皇在世时,在朕这样的年纪,也是身子不好。皇家,少有长寿人。”
赵赦怔怔对着皇上的笑容看看,突然露出惭愧的神色来,眼中有了泪,伏在地上只是叩头:“臣该死,臣有负皇恩,请皇上重重责罚为臣。”
“你又怎么了?”皇帝是不明白,他急着见赵赦也是有事情要说,见赵赦这样,皇帝不悦:“有话就说,是新的监军又和你不对?安平王,这一次的监军可不是陈良栋那怕死鬼。”
面前的安平王只是叩头,嗓音里带着内疚无比:“求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回。”
皇帝冷冷道:“说!”
“是,臣在西北听说皇上犯病,臣连夜就命人寻找得用的草药,亲自封好看着人送出来。那个时候,臣就觉得这些事情没有请过圣意大为不对,今天见到皇上,臣更是自觉有罪,请皇上重重责罚为臣。”
赵赦顿首说过,皇帝抚须道:“朕更糊涂了,一些事情?你快快说来!”皇帝虽然对未知的事情有些不悦,不过对于安平王这恭敬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说出来朕听过才知道。”
“臣本风流,”赵赦用这一句话做了开头,皇帝忍不住一乐,插上一句话:“是啊,这一条我知道是你。”
想想再加上一句:“京里没有人不知道是你,个个人都知道。”
伏地的赵赦也一乐,接下去诚诚恳恳地回道:“臣自到西北,诸事待兴,而臣又诸多不懂。有些民生之事多得白石王指点,白石王世子与臣交好,臣见他美貌……。”
皇帝笑得跌脚:“你,你是个人才儿,以前朕,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人。”赵赦涎着脸陪笑:“回皇上,臣相中的,是他的胞姐。”
“哦,那你也是个色中饿鬼。由世子能想到他姐姐身上,”皇帝开怀大笑:“你是想娶她是吧,朕可以答应。”
赵赦胸有成竹回道:“臣少年从军,征战多年,每每回京里来,多解军中寂寞。皇上,臣妻素无身份,臣一时鬼迷心窍,又相中了楚安王的女儿……”说到这里停下来,而皇帝的笑容渐渐逝去,眉头紧锁,似想到什么往事。
皇弟与自己当年是一心,不过……眼下皇帝才从重病中未愈,他听到不太喜欢。
这不喜欢的心思,赵赦把握得很准,他一脸悔恨地道:“臣世受皇恩,圣眷从来加之青眼,臣妻是臣母所许,臣有此不该有心思,是臣糊涂一时。臣妻在战场上救臣一命,臣当时醍醐灌顶,回想君父深恩许臣以高位,臣未禀明君父而有些不该有想法实在不该。皇上,臣自明白后,日思夜想不敢提笔,唯盼到君父面前来请罪,臣才得以心安。”
赵赦的高位,以及他手握的重兵……要是赵赦一定说要娶,而楚安王要答应,皇帝只能压着心中不悦,也不能明着反对。现在安平王把这话说出来,皇帝沉思过,缓缓开了口:“如今你是什么想法?”
“臣自明白后,派专人回来对楚安王解释此事,怎奈楚安王他,封封信中把臣大骂,不肯与臣善罢干休。”赵赦再次叩头:“求皇上为臣作主,臣现在明白,还是作个无人管束的风流人好。”
皇帝冷哼一声:“你现在明白了,你就是个混帐!”赵赦连连称是:“是臣的不是,臣不敢在奏折中回奏君父,只私下里与楚安王协商。万幸君父有招,臣得以回到京中面见君父,可以探望君父病体,又可以把这件难事,求君父作主为臣退了吧。”
“朕不是你的月老红人,求亲的是你,这薄情人,你自己当去。”皇帝说过,赵赦不肯起身:“皇上,臣一时糊涂,想着几美并收而且各有身份,是臣一时糊涂。”
皇帝不理赵赦的话,起身道:“你过来。”另一侧的宫室里,摆着大的地图和沙盘。皇帝让赵赦进京,就是要亲自和他说打仗的事情:“朕自病中,所想的就是狠狠地和突厥打上一仗,打得他十年八年不敢露头。你看这样,章古是你笼络,格木顿是霍山王的女婿。再加上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兵,打上一次大仗!”
病中的皇帝想到自己平生几件不如意事,一个是外患如蚊子苍蝇,频频袭扰;一个就是皇嗣没有定下,他十分忧心。
太子是个有心疾的人,皇帝百年之后,直接传位给皇太孙。这两件心事,第一件打仗正在和安平王商议,第二件传位的事情,在听到楚安王背着自己要和安平王成翁婿后,皇帝心中十分不快。
“狠打一仗的想法,为臣也有,只是一直没有想妥当。”赵赦还是惭愧,他装得十分停当:“皇上天纵英明,您这么一说,为臣觉得这仗可以打。”
皇帝没好脸色对赵赦:“你不是没想妥当,是整天想着如何抱你的美人儿去了。”赵赦再次跪下来:“求皇上恕臣之罪,再为臣开解了吧。”
“你这种风流浪荡鬼,皇弟是瞎了眼睛才会看上你!”皇帝骂过以后,自己掌不住笑了两声,对赵赦道:“请朕为你开解,你如何谢朕?”
赵赦先跪下来谢恩,再道:“臣以胜仗奉皇上。”
“打输了,朕要你丢尽脸面!”皇帝说过,赵赦立即回道:“与霍山王合围,这中间还有商王、白石王和江阳王境地,回皇上,如果臣是主将,这仗好打得多!”
皇帝好笑:“朕不想和你生气!论资历,霍山王胜过你,论年纪,霍山王胜过你。你想当主将,哼,没门儿!”
骂过以后赵赦讪讪,皇帝在心里盘算过,赵赦虽然资历和年纪都不如霍山王,近几年打仗却比他胜得多。
“这样吧,你们谁先打胜仗,这主将就是谁的!”皇帝还是让了一步。
赵赦听过大喜:“微臣遵旨。”再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面色:“这楚安王的事情,”
皇帝负手往龙案走去,慢条斯理地道:“你去给他叩几个头,说声对不住吧。”赵赦正大喜道谢,回到龙案后的皇帝想想自己笑起来:“就说你妻子不答应,你妻子在家里不依,”
安平王揣着小心回话:“臣妻,是个贤惠人。”
皇帝笑个不停:“贤惠,还不是人嘴里说的。”就像皇帝清名,有时候,也是做给人看的。见赵赦面有难色,似乎很在乎妻子的贤惠名声。皇帝大乐:“你要不乐意说你妻子,只能你自己扛着,嗯,你这种风流鬼儿,乱听人说楚安王的女儿生得不美,所以你害怕要悔亲。”
面对此时极有想像力的皇帝,赵赦尴尬:“回皇上,臣母是见过楚安王家的郡主的。”皇帝一个人还在笑:“你母亲见到,与你见到是两回事情。你犯了糊涂听错了,也是有的。”
被皇帝尽情取笑的安平王,直到出宫才觉得里衣内全是汗水。取帕子抹一把头上的汗,赵赦有些自得。
左右皇帝,还是要有些能耐才行。
赵赦独自进宫,真姐儿带着两个儿子回王府时来。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和迎接儿子一样,在二门口儿候着。
先见到长高不少的赵佑,欢快地跑着过来:“祖父,祖母,我回来了。”真姐儿在后面对碧水笑:“世子还说不愿意回京,看看他喜欢的。”
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满脸笑开花,一左一右扯着世子的小手看他吃得胖不胖,再问他:“怎么倒瘦了?”
“父亲母亲,世子天天随着表哥习武,是掉奶膘儿的时候。”真姐儿跟上来回过话,对着父母亲行过礼,手扶着赵老夫人撒娇:“母亲,我想您呢。”
赵老夫人极心疼,抚着真姐儿对赵老大人道:“我们真姐儿,最是个好孩子。王爷来信说如今会发兵,把我唬得,我说老大人你赶快给儿子去信,这发兵打仗是正经事,可不是乱玩的。”
赵老大人啼笑皆非:“夫人,我早就说你乱上心。真姐儿,佐哥儿在哪里,我的另一个孙子呢。”
“是了,看看我说我老了,我的第二个孙子呢?”赵老夫人也想起来:“我见到佑哥儿,把别人全忘了,再见到真姐儿,又把你们也忘光。”
奶妈抱着佐哥儿上来,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争着来看。两个人撞到一起,赵老夫人抱怨道:“我说老大人,你先看我先看。”
“夫人你请,我是好男么,不和夫人争。”赵老大人退后一步,赵老夫人先上前来,欢欢喜喜揭开佐哥儿罩面挡灰避光的面纱,哈地一声道:“原来醒着呢,好孙子,是祖母来看你。”
一听说是醒的,赵老大人把赵老夫人背上拍一拍,眼馋地道:“夫人,你看过了,现在归我看了。”
赵老夫人不情愿地让开,赵老大人过来一看,一双精豆似的眸子转过转去,他也哈地一声道:“这个,也像儿子。”
佑哥儿在旁边受到冷落,黑着小脸儿瞅瞅祖父,再瞅瞅祖母,心里伤了一大把。他扯着祖母的手告诉她:“佐哥儿要在京里陪祖母,我陪祖父。”
赵老夫人拉着他往房中去,让真姐儿走在自己另一边,再问佑哥儿:“你留在京里,难道不也是陪祖母的?”
“祖母不要我陪,”佑哥儿低着头说过,赵老夫人笑起来:“祖母见你多喜欢,怎么会不要你陪?”
佑哥儿说开谜底:“祖母见到弟弟,比祖父笑得要开心。”
跟的人全是笑,真姐儿笑着解释:“以前只有佑哥儿一个人,他很会吃醋呢。”佑哥儿对母亲噘嘴:“我从不吃醋,就是你们总看着弟弟笑,这是真的。”
他摇摇祖母的手:“祖母祖母,我说的是真的。”赵老夫人早就乐不可支,对真姐儿道:“还是两个孩子有趣,那时候我只有你表哥,家里他一个人皮上天,全由着他。”
真姐儿在心里道,表哥才是皮猴儿,再笑眯眯对赵老夫人道:“虽然家里那时候只有表哥一个,母亲一样是操心劳累。”
“可不是,要知道你表哥一个人,可比别人家里十个八个要淘气的多。”赵老夫人揭着赵赦的当年旧事,真姐儿眼睛发亮认真记在心里,准备着晚上和表哥好好说说。
伴着佐哥儿走的赵老大人在身后点头作证:“是这样的……哎,夫人,打伤了张大人家的公子,是赔的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我只给了三百两,莫不是你私下里,又赔了钱?”赵老夫人说过,赵老大人立即支支吾吾:“兴许,是我记错了。”
这私下里赔的钱,一不小心,也说了出来。
一家人欢笑着坐下来时,赵赦才从宫中出来,马不停蹄地往楚安王府中去赔礼。船上下来时让人带着诸般礼物先行一步,王爷不及回家,先来到楚安王府中。
“你也太小瞧我,这事情不能就这样!”楚安王把赵赦当面大骂一顿,坚决不依不饶。赵赦只能先回来,不过回过皇帝话的安平王,是底气十足的出了楚安王府。
回到家里来,处处欢笑声。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争着来问儿子辛苦,又争着夸他:“你很能干,真姐儿也很能干,又生一个。”
见父母亲这样喜欢,心又放宽不少的赵赦扳着真姐儿小脸儿问她:“还生不生?生几个?”真姐儿笑眯眯:“生好几个。”佑哥儿扯一扯母亲衣服,小声对她道:“再生就生小妹妹。”
小弟弟不好,祖父母见到小弟弟,比见到佑哥儿要喜欢。
当晚亲戚们欢聚一堂,云家的三位舅老爷也来到尽醉回去。出门不用轿子,说走走散酒。云三官人对云大和云二道:“大哥,二哥,有件事情我弄不明白,你说咱们,是舅老太爷,威远侯,也是舅老太爷,这不是弄到一处去了分不清?”
云三官人深为担忧这件事情:“以后回话舅老太爷来了,外甥女儿知道是哪一个?”云二官人带醉道:“三弟你糊涂,你、我和大哥,才是舅老太爷,威远侯,是侯爷。你想和威远侯换换,这朝廷,他还不肯呢!”
“这我就明白了,我是三舅老太爷,威远侯他不是!他,只是侯爷。”云三官人这下子很清楚,兄弟三人扶醉而归。
初回来的前几天里,不是拜别人,就是别人来拜。端午节的当天,宫中摆宴,衣香鬓影伴着香风阵阵,安平王和真姐儿,也来到宫中。
碧水一弯下,真姐儿同赵赦分开,伍侧妃是多年不见,还有霍山王妃、灵丘王妃,都是熟悉的人。虽然年纪大些,身份上是相等的。
同来的,还有楚安王妃。真姐儿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她惯常的笑脸儿。
楚安王妃嘴角边有鄙视,问真姐儿道:“听说你又有了一个儿子?”真姐儿含笑:“次子就要过百天,到时候,请王妃来喝一杯酒。”
赵赦在碧水边同真姐儿分了手,身边立即就有了别人。巧笑嫣然的荣夫人,手挽着一个炫目绣锦衣裳的女子而来,曼声道:“王爷,您看我家妹子,是不是同我很相似?”
眉眼如玉的一个垂敛女子,见到赵赦时才微抬了眼眸,这一眸之间敛艳冰晶,好一双黑眸。她含羞行礼:“孟氏给王爷请安。”
“二美并行,要本王相送不?”赵赦也有了笑容,对着这位夫人打量过,她还年青,站在荣夫人身边,三十多岁的荣夫人立时就显得老了。
赵赦调笑道:“夫人有字无字?”孟夫人又是一瞥对上赵赦眼眸,及至碰上时如小兔子一样跑开:“妾小名六儿,并无他字。”牵线的荣夫人故意插一句:“王爷问你有字没字,你怎么把名字也说出来了。”
孟夫人低头羞涩而走,荣夫人只追着笑一声:“六儿,不要走。”其实脚下半步也不动,见到孟夫人离去,荣夫人在赵赦面前邀功:“怎么样,王爷,这不是我妹妹,是皇后身边新到的夫人,她呀,还有丈夫呢。洛阳孟家的小儿子,到京里来谋官儿。别人都在流口水,不是我想着先送到王爷面前来,您又要晚一步。”
“你这个女月老,当然少不了。”赵赦对荣夫人笑得含蓄,在她的手臂上轻拍拍:“走,去看看她去。”
王爷热情如火,荣夫人当然要奉陪,随着赵赦走一面笑:“您小心着,王妃也在宫里,被她看到可怎么好?”
“我怕她?你看我是怕王妃的人。”赵赦今天格外不一样,露出迷人的笑容道:“好几年没见你,咱们今天乐一乐去。”
楚安王的女儿如意郡主正和相熟的人一起,在花台上坐着。见到下面射箭的人中,有一个百发百中,而且生得英挺过人。如意郡主明白这是安平王,安平王到家里赔罪,她是知道的。
日头下,如意郡主仔细打量安平王。
他生得很俊俏,薄薄的日头照在他的半侧面儿上,肤色不是旁边临江侯小侯爷的敷粉之白,也不是房公子的薄黑。
安平王的肌肤,是微有光泽,看上去不觉得黑,又可以体会到有健壮有力的肤色。他微有笑容,嘴角边似有宝石闪烁,手中长箭随意而发,却又偏偏中在靶心。
“王爷,再射一箭,我要那个彩头儿。”执酒上来的,是另一位年青的夫人,她今天新和安平王认识,颇有些失态。
面上笑容儿多一些,鼻子尖微翘一些,眼波儿多送一些的这位夫人,快要贴到赵赦身上。
安平王已经把弓箭给了内侍在和别人说话,这就伸手命人:“取弓箭来。”
宫中宴游上比箭,悬挂在高处的全是饰物等东西,女眷们不会射者又想要的人,就去寻自己相熟的人来帮着射。
抬手又是一箭,随着一片喝彩声,赵赦射下来两个彩物。举一个奉给说话的夫人,夫人当然是容光焕发伸手来接。
安平王当着众人却不给她,而是给她插在发上,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安平王的手,顺势在夫人的乌发边上摸了一把。
这一摸之下,把夫人白生生的面颊也摸到了。
“好!”登徒子们一起喝彩,安平王旧年里常相识的风流人物们笑得更凶,对着赵赦翘起大拇指:“今天你再摸几个,算你占鳌首。”
夫人们一起啐,啐过,却又不走。
“如意,咱们走吧,”如意郡主的闺友们全是没有出嫁的女儿,这里分成两派人。就和贵族们的风流、庶民们的严规一样,风流自许的夫人们,是一个天地,没有出嫁的闺中女儿们,自成一个天地。
她们看不下去,喊如意郡主离开。
面色发烧,觉得心里格外难过的如意郡主,其实还想再看看。这样英俊的人物,许亲给他时,父母亲一起夸能干,不想,传言全是真的。
赵赦数年不在京中,几年前回来时,如意郡主没有见到,而且她几年前还小。许亲后侧面打听过,安平王回到京里时,从来不消停。
今天,亲眼见到。
郡主随女伴们离开,心里还想着英俊的安平王。接下来,他还会摸几个?
找到母亲时,见她和安平王妃在一起,楚安王妃,正在对真姐儿不经意间的冷嘲热讽,她面上带笑道:“我家王爷这样年纪,前天又相中府里的一个丫头,我说你喜欢就收了吧,要是不收,这小户人家出身的丫头,惯会撒娇撒痴的,没个廉耻。安平王妃,我劝着你,王爷要寻人,是身份高与你的,你要双手捧着才行;要是身份不如你的,”
就到这里故意踌躇一下,在场的人也全都明白。安平王妃出身于平民,再要找身份不如她的人,只能是流放的罪囚之家等犯罪的人。
这样场合下的打机锋,旁人大多不帮腔。多说一句,不是成帮着楚安王妃,就要成打趣安平王妃的人。
要说帮着安平王妃,伍侧妃等人,也要看看风向才能说话。毕竟京中常来往的,是楚安王妃。
面对这些看不明白就会乱说话的人,真姐儿很少骤然发怒。身份不高这样相似的东西就同扯在一处说?
真姐儿依然微笑,楚安王是她认为赵赦最难退的一门亲事。表哥就差赌咒发誓说他一定退亲,真姐儿在此时,觉得楚安王妃有意来惹自己,就和封地上官员们有意寻自己的错处一样,她只是笑着,决定忍下来。
不说话,也是有人要引着说话的。有时候你不回答不理睬,不长眼的人,还是要寻相似的错处。楚安王妃笑眯眯:“你这么会笑,难怪招人喜欢。想来你提前两年进王府,打小儿就是个笑得极好看的人。”
“我和郡主,还不能相比。”真姐儿不疾不徐,对着如意郡主看看说了这么一句,楚安王妃噎了一下,唇边冷笑刚凝然,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过来。
一箭之地外的草坪上,一群打扮艳丽的夫人们都带醉,身边全有人陪,中间一个最耀眼的,是安平王赵赦。赵赦身边,倒有两个人。他到这里,眼睛只在真姐儿身上一转,再在亭上诸人身上一转,神色又被身边人引开。
“王爷,看这里挂的,是两个大风筝,这两个,我都喜欢。”两个人一起把话说出来,一个是赵赦身边的孟夫人,她已经喝得半醉失了仪态;还有一个,是在赵赦之前回京看母亲的项林,他身边的,是于夫人,也是一个年青美貌的夫人。
伍侧妃对于项林去于夫人身边,倒是装看不到。于夫人的父亲是吏部里新升的侍郎,伍侧妃觉得儿子这样,比以前胡闹的要上正道些。
反正他也是玩,常年不在京中的这些人大多如此。回京以后,嫔妃处也送礼,夫人们也常聚,相识们也要交。走马射猎,是都不缺。
在场的人中,只有楚安王妃和如意郡主,把眼睛直盯盯地放在安平王妃面上,再去看一箭之外的这一群人。
真姐儿,难免涨红面颊,再垂下头。
赵赦在以前,当着真姐儿面和夫人们这样亲近,也是少见的。以前,他要为真姐儿这怀中宝树起一个尊贵的名声,是从来不这样做。
今天,安平王与以前不一般。
项林举弓,安平王举弓,旁边有人喝止住嘻笑:“你们住手听我说,王爷,是箭法如神,小王爷,是战场上走过。你们如今不容易遇到一处,比试比试如何?”
孟夫人和于夫人对看一眼,说这话的人,是一直在京里,知道孟夫人和于夫人有隙的人。这虽然是刻意挑拨的一句,两位夫人却是乐意的。
于夫人悄声告诉项林:“打下他的威风来。”这威风,指的是孟夫人,但是项林要比的,却是安平王。
孟夫人则对着安平王举起手中帕子,在楚安王妃和如意郡主大瞪眼的情况下,在安平王额头上拭了拭。
夫人个子高挑,而王爷为着俯就她,又主动把身子欠了欠。真姐儿再一次面红耳赤,身边伍侧妃轻轻拍拍她的手,低声道:“这有什么。”
楚安王妃收回嘲笑真姐儿的心思,她以为退亲之事,与安平王妃又产一子有关,现在看来,这个没身份的王妃,还是不当家。既然不当家,嘲笑她,并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又有什么用?
楚安王今天进宫前,就知道会遇到安平王。他对自己的王妃说过,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把这个公道讨回来。
故意跑到真姐儿身边坐着,大为嘲笑她的楚安王妃,就是先给她一个下马之威。现在看来,全无作用。
古人一箭之地,可以是一百五十步,也可以是一百步,最差的人,也有五十步。这一群浪荡人们离得不远不近,说看不到可以看到,说看到的距离,却又似乎是可以忽略这边人的距离。
弓箭响声中,哄笑声起。赵赦一箭射偏项林所发之箭,在大家的笑声中,从容不迫地举箭,把两个镶着宝石为眼睛的风筝射下来。
于夫人气得嘟了嘴把身子一扭,见孟夫人得意上眉梢,更是气得把手中折扇给生生拗断。
“夫人,给,”现在正是可以放风筝的季节,宫中的风筝全是进上而来的,大而斑彩。真姐儿每年,都会得到好几个放着玩。就是她不在京里,家里得了,或是姐妹们得了,也会送几个给她。
现在这漂亮的风筝,一个送到孟夫人面前。孟夫人喜欢得不行,亲手送了一盏酒到赵赦唇边,赵赦就着她的手饮下后,对她一笑。把手中的另一个大风筝,送到于夫人面前。
“这多的一个,请夫人笑纳。”安平王这样一来,项林讪讪觉得面子上无光,比射箭不想还有这么多的花头儿,先把人箭打飞,再自己从容拿彩物。
见风筝过来,项林快要怒形与色,偏偏于夫人却要喜笑颜开。觉得失了面子的她,这就自觉扳回光彩。
霍山王妃须发已近银白,看上去王妃位置稳坐,不再是争宠和人斗气的年纪。这个时候,她偏偏开了口,对真姐儿慈祥地道:“我记得王妃最喜欢放风筝,你年纪小,爱这些也是有的。”伍侧妃把脊背挺起来,以前别人都觉得自己常打压霍山王妃,却不知道霍山王妃,是个阴在里面的人。
在此时她和蔼可亲无意的开了口,又开始泛坏。
真姐儿和这些人全是面子上交情,她泛泛一笑:“我这几年,已经不玩了。”霍山王妃哦了一声,还是笑得很端庄很长辈:“宫中的风筝就是不玩,挂在房中也是好看的。我得了一个,一直放到现在不舍得给孙子玩。”
灵丘王妃听出这里有些**辣,她只是笑着不说话。
如意郡主拉着母亲走开,对她撒娇道:“怎么给我找个这样的人?母亲看看,王妃是老夫人所许,王爷都不把她放在心上,亏了母亲还说要常去和赵老夫人请安说话,您看看,这全是无用。”
“他这个王妃你就没看出来,和霍山王妃一样,遇事儿从不敢说话,咱们不用把她放在心上,你父亲去找皇上说话,一会儿肯定有回信。”
母女在这里正说着,果然有内侍把赵赦找走。赵赦走后,秦侍郎家的长公子,今年也已经三十来岁,对项林低声道:“安平王今天可恨,把我也恨死了。”
项林不接话,安平王今天可恨,乱取彩物胡乱送人。他送的这些人,有不少是别人的相好。这讨好别人相好的事情,项林也常做。
但是秦长公子,是和赵赦世交,他这样说话,项林不接。只是眼睛看到于夫人欣欣然提议去放风筝时,项林心中更是生气。
他心中所想的,就是自己在京中时,常爱撬安平王的情人,现在,莫非他还了回来?
被小王爷腹诽的赵赦,已经到了皇帝面前。楚安王正在垂老泪,决定和赵赦干上了,这一次,楚安王被赵赦弄得颜面无光。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以前传出来,自己老脸往哪里放。
见到赵赦来,楚安王更是愤懑满腔,他也跪下,对皇帝道:“请皇上重重治这个反复无常人的罪名,皇弟请皇兄赐婚。”
赵赦一言不发只是跪着,皇帝徐徐开了口,一开口是沉静冷然:“安平王,你为何出尔反尔,拿朕的皇侄女儿不当一回事?”
“回皇上,臣不自量力,窃以为可以兼得美人。这几年深为悔悟,不敢高攀。这事情只是私下里求聘,是以臣请皇上开恩,为郡主另选高门佳婿。”赵赦的话把楚安王气了一个倒仰,这个反复无常人说话,听上去比自己底气还要足。
面对争执气高的楚安王,和稳稳回话的赵赦,皇帝只说了一句话:“昨天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被朕杖杀了。”
楚安王惊出一身冷汗来,耳边是皇帝淡淡的说话声:“他人在宫中,却能接交到远在江阳的江阳王,江阳王,朕一直容忍,朕已下旨,命他速速来京。”
内宦接交外臣,是历来皇家不许的事情。楚安王脑子里转着这句话,直到离开皇帝有半个时辰,还觉得脊背上凉的。
他没有想到安平王会想出这个主意,现在看来,赵赦回京后进宫,就把悔亲的话回过皇兄。自己的这位皇兄,刚重病未愈,心中,格外有疑心。
杯弓蛇影在皇家,是常见的事情。楚安王窝着一肚子的火,回想自己当年不敢与皇兄争位,不想他对自己依然是有疑心。
“王爷,皇上怎么说?”楚安王妃寻过来,而且还要告状:“您要说说安平王才是,当着我和如意的面,他还是胡为。我才过来时,又看到他和奚夫人……您看,那不是他,太不像话,他的那个王妃,也不管管他!”
赵赦哈哈的笑声又从远处传来,伴着笑声传来的,是处处的香风。
今天的安平王,在美人儿身上,是得意一回。
真姐儿坐车出宫时,是独自而回。表哥在哪里,应该还在伴着夫人们。真姐儿怅然,这不是寻常百姓家,出轨就是出轨。
当着楚安王妃和如意郡主的面这样做,真姐儿相信赵赦是有意的。也只有这样想,她心里才能好过些。
赵赦做事情,不会和真姐儿一步一步商议,他回京当天,就回过皇帝悔亲的事情,没有告诉真姐儿。
不少有能力的男人大多如此,不仅不告诉妻子家人,就是相与商议的,也只会是牵扯到事情在其中的几个知己。别的人,是不会说的。
赵赦是个男人,不是个事情没有做好就一步一步说出来的人。有的人先说后做,赵赦这悔亲的事情,只能先做后说。
要是一步一步对真姐儿说过来,只怕是时时追问,并且担心赵赦心思依然没有变回来的真姐儿,只会一步一步担心。
人,大多是如此,不分男人女人都是这样的担心。所以谈不上赵赦不告诉真姐儿,而且这样做,从办事人的出发点来说,是正确的。
太多的女人会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其实知道以后,依然是追问不休。在嘴紧和疑心方面,女人天生比男人差些。
这是天性,后天扭转的人,不太多。不过后天不扭转,又喜欢计较这事的人,太多。
真姐儿也计较,这个普通小女人在马车中想来想去不快,见马车回到王府前停下,下车对碧水道:“去表哥书房。”
赵如跟着出来,先去书房中打前站。王妃一路行来,见到只有俞先生在这里。对先生见过礼,先生还过半礼,真姐儿问道:“展先生和张先生呢?”
张士祯是跟来要为世子开蒙,俞道浩也是一样,展祁现在还不教世子,他说京中有故友,是要跟来。
“张先生在家里,展祁出去游玩。”俞先生说过,见王妃有些愁眉喊赵如:“去请两位先生,我要和他们说话。”
坐在这里一直候着,果然见赵赦一直没有回来。近傍晚时,赵星和张士祯、展祁一起回来。赵星满面笑容回话:“王爷说晚上不回来,请王妃不用相候。”
真姐儿回他一个笑容,只交待道:“夜里风大,给王爷带件衣服去,请他记得添衣。”赵星答应着离去,真姐儿再请三位先生一起进来。
先生们都是熟悉人,是真姐儿成亲前就认识的人。她微微而笑,请先生们坐下,让碧水出去,柔和的嗓音不高不低响起来:“请先生们来有事商议,还请先生们不吝赐教的好。”
“王妃请说,”三位先生当然如是说。
王妃今天要说的话儿,可是不一般。真姐儿略偏了头,像在心中下了一个大决心,干脆利落地道:“王爷风流,先生们可有高招?”
一石惊起书房中千层浪!三位先生们初接到这浪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露出笑容。他们不笑,总不能甩脸色出来。
王妃这话,在先生们看来,是不通情理的。王爷要是联姻会影响到王妃和世子,王妃可以找先生们讨主意,听上去也不突兀;王爷要是宠爱身边某人,而那人又欲对王妃不利,王妃可以找先生们讨主意,看上去也是应当。
现在王妃这话,王爷风流,先生们要出主意。三位先生只能陪笑,风流是男人本性,一不妨碍王妃和世子,二不会动摇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先生们面对认真的真姐儿,心中全是溥衍的主意。
张先生道:“夫子说,食色性也,王妃不必放在心上。”俞先生道:“佛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对王爷进言,红粉皆是骷髅。”这一句又诙谐上了。
真姐儿忍笑,再看展先生。展祁是极认真很严肃地在思考,见王妃和两个先生一起看自己,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王妃:“可寻良医求一治风流的秘方,或许可以除根儿。”
也知道自己这难题初出来无人解的真姐儿,绷紧面庞以示自己很较真,一定要较真下去。她肃然道:“先生们也是我最为倚重的人,回去想想,为我出一个好主意吧。”
把这个难题交给先生们,王妃回房去。留下来三位先生互相看看,张士祯先拱手:“你们二人一定有好主意。”俞先生道:“你先说。”
“依我说,停上几天对王妃进言,可把夫子大义对王爷日日说过,直到他好为止。”张士祯说过,笑得含蓄自谦道:“近年来常和道浩在一处,他的主意,我也学到不少。”
俞道浩一脸坏笑:“那我就没有主意了,这样,我加上几句吧。夫子大义不行,再加上老庄老子墨子韩非子,”
总而言之一切子,全都加上。
展祁极其镇静地道:“二兄果然是好主意,这样日日讲,天天说,王爷老子,自然不风流了。”张士祯和俞道浩相与大乐,再问展祁:“只听说过疗妒方,没有听到有疗风流的药方,你哪里去求这样良医?”
“我日日求,天天寻,寻到药方后,给王爷日日服,天天用,直到王爷老了不风流为止。”展祁的主意,也和张士祯、俞道浩一样。
这一下,三个人一起乐:“走,咱们办差去。”三个人回去想主意如何溥衍王妃,至于找到药方后让王爷天天服用,和对王爷说夫子大义、佛道老庄一切子的人,当然是真姐儿这王妃自己来。
三位先生,极有底气的回去了。
月上西楼,真姐儿独坐在榻上想主意,手边放着一本药方书,一本夫子说食色性也的书,还有庄子、老子及一切子的书。
这书上,还真的没有主意。
心思儿悠悠,一会儿翻几页书,一会儿往窗外出神。直到二更敲过,不见赵赦的身影进来。真姐儿在心中嘀咕过再嘀咕,她很想生气,却觉得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去面对。
表哥突如其来不要人,真姐儿不明白。她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只要找到原因,应该能让赵赦不再风流。
这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偶然间想到楚安王妃的讥讽话,真姐儿更是不生气。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盼着自己大哭大闹呢。有了两个儿子,别人都会以为自己有了哭闹的本钱。
一直就是冷静冷然的真姐儿,一直这冷静冷然为不少看不明白的人所不喜的真姐儿,冷静冷然的恬然一笑,过日子要解决的事情不少,你轻视它困难就轻些,你重视它时时想着惦着,自然要跟着而转。
“夜深了,请王妃睡下吧。”碧水柔声来相请,真姐儿对她一笑:“好。”佑哥儿跟着祖父,佐哥儿跟着祖母,真姐儿独自去睡,睡下来睡不着,静静睡在床上想着心事。
天边儿一轮明月银洁晕晕下,真姐儿只觉得满腔心事无处诉说时,又一笑自己来排解。
明月下,赵赦和一群人正在酒楼上作乐。他不经意间,对着荣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荣夫人会意,推说酒醉先回去。
过了一会儿,赵赦又和孟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留下来缠着赵赦的孟夫人也会意,也推说要睡,下楼而去。
最后大家散去时,还在互相嘲笑:“你今天去哪个妖精那里?小心,我会去逮的。”彼此笑话过,项林往于夫人家里来。
刚到于夫人家里宽了衣服,丫头有几分慌乱的把于夫人请出去,项林酒喝得身子软,半闭着眼睛要睡。
丫头的慌乱让他有了好奇心去偷听,在帘外听到不由得快要气炸,丫头正在低声:“安平王爷让人送来这个,说一会儿过来。”
一枚红灿灿的宝石戒指,出现在丫头手上。于夫人赶快握在手心里,那握紧的样子让项林恼怒万分,听于夫人有些不舍地道:“去对王爷说,明儿吧,就说今天,我不在。”她想一想,才说出来这个理由,更把项林气坏。
重新进来的于夫人满面笑容,若无其事,解衣时项林装着无意中发现戒指,拿在手上问于夫人道:“这是哪里来的,我不曾见你带过。”
“是我新买的,丢在亭子上丫头找到给我送来。”于夫人掩饰过去,项林也没有说破,只是恨在心里。
他和赵赦,不是一件两件的事情在中间。
这里灯静人睡时,荣夫人在家里焦急,不时往外面看,咬着银牙道:“王爷明明许了我要来,他不来,一定是哪个小蹄子拉了去。”对镜自照,已经是过了三十的人,虽然保养得不错,眼角处已经有了细纹。
荣夫人黯然,年华不再,今夜王爷不会再来。
孟夫人在家里是咬牙骂:“哪个小蹄子拦下来的,”是荣夫人?她哪里有自己的年青美貌,或许是于夫人,王爷今天明似陪自己,其实明里暗里在对于夫人献殷勤。
夫人们互相疑心时,赵赦回到家中。在书房里洗过换下衣服,烛下握起一卷书,静静的等候着。
过了子时近凌晨时,赵星引起来灰衣人。书房中只有一盏灯火不算明亮,灰衣人有意无意站在暗影中,和赵赦低声交谈:“家主人说,清源王要回京。”
“殿下在霍山王处,和江阳郡主交好,和江阳王交好。总管太监死去,江阳王未必能倒。”赵赦声音也是极轻。
灰衣人声音永远是平静的:“江阳王,是锁拿进京的。”
两个人只低低交谈十几句,全是简洁的话语说过,赵星引灰衣人后门离去。又静静候在门后听着外面并无动静,这才锁上门离去。
这一扇门,平时是锁着的多。钥匙,只有王爷才有。
门内,全是竹林暗处,平时,也是少有人来的地方。
把钥匙回去交给王爷,赵赦吩咐道:“你也去睡吧。”烛下又看了一会儿书,其实是在想心事。半个时辰后,天近四更,赵赦才回房中去。
薄薄鲛帐中睡着的真姐儿身上裹着薄被,伏在枕上宛如一枝娇媚的夜来香。
赵赦露出笑容,把脚踩到床里,连人带枕头冲外面的真姐儿抱端正,自己解衣睡下来,不一会儿也就入睡。
只睡了一个更次起来,揉搓双手在面上擦洗过,赵赦立即精神了。真姐儿微动一下睁开眼眸,睡意朦胧道:“表哥几时回来的?”
“回来晚了,让你久等。”赵赦伏身下来,在真姐儿面颊上亲了一口。真姐儿只问了一句:“洗了没有?”
赵赦失笑,在真姐儿有红似白的面颊上轻轻一拧,再咬咬那小耳朵:“洗了,也换了衣服,淘气孩子。”
王爷出去后,真姐儿再睡了回笼觉起来,去和赵老大人、赵老夫人一起用早饭。赵赦和赵佑也一起过来。
饭后,夫妻同往书房中去,赵意来回真姐儿:“郡主的船就要到码头。”赵意把舞阳郡主的话回过赵赦,赵赦顺水推舟让赵意随船送她。
就要打发这个人,让她喜欢喜欢,又有何妨?
赵赦好似没听到,露出他不管的神色。真姐儿按赵赦在西北来时就说过的,对赵意道:“宅子已经收拾好,让郡主先住进去。”
人已经到了眼前,真姐儿有些着急。赵意出去后,她再次来到赵赦身边:“表哥,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想过无数次的真姐儿,也弄不明白赵赦有什么主意。赵赦把真姐儿抱到膝上,只告诉她一件事情:“楚安王的亲事,皇上昨天亲口撕掳开。”
“是真的?”真姐儿不敢相信,脱口而出过,明白赵赦不会拿皇帝的话来开玩笑。真姐儿在心里一直觉得赵赦是不愿意自己离开,是想稳住自己。她凝视赵赦,突然就原谅他昨天的不雅,昨天的夜归。
赵赦郑重交待:“以后遇到楚安王府的人,还是要小心。”他抚一抚真姐儿肩头,语重心长交待她:“郡主年纪已成,今年不成亲明年就会成亲,等她成过亲过上几年,这事情就淡去了。”
眸子里重新有了信任的真姐儿,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王爷,先生们来了。”赵星在窗外回话,赵赦道:“让他们进来。”对真姐儿道:“让这三个混帐一起在京里教世子念书,下科不中,本王不要了。”
老成持重的张先生走进来,诙谐机智的俞先生走进来,天人之姿的展先生走进来。
坐在赵赦膝上的真姐儿想到自己昨天让他们出的主意,突然晕生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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