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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英明显感受到王妃对自己的冷落,第二天王爷和王妃离去时,点上两百人桃花兵,再点上一千人随行。

这里面,没有尉迟英。

王妃走了三天,前面又下来一批休养的兵马,陆重元换上去。他走的时候,早把尉迟英给忘了。而尉迟英心里,还忘不了这残疾将军在帐篷里的泣不成声。

好男儿的眼泪,让人心里沉重。

尉迟英咬唇心中为自己开脱,换了哪一个,都会心中不舒服才是。出来习惯性的往伤病员的帐篷里去帮忙。

帐篷里正在说笑,不仅是说笑,简直是情绪高涨。这些人说的话,全对着叶玉。

“叶将军,你老婆真漂亮。”杨珍儿已经来看过,她此时随着王妃而去。为什么没有让杨姑娘留下来,一是等杨家的家信,二是真姐儿要给这些准备嫁人的女兵们上上课。

她们家人全不在,有的人要家信到,也就是成亲之时。

赵赦把这件事看得相当重要,决定不等回去,为将军们就地成亲事。他不愿意草草,把女兵们全部带走,方便真姐儿带的妈妈们路上给她们说说男女知识,也让大家全看看,以后这些人,全是王爷和王妃重视的人。

叶玉生得斯文面白,和杨珍儿是很好的一对,只是可惜,他断了一条腿。因为有喜事,他居然能硬朗地自己坐起来,伤处虽然牵动,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觉得伤痛可以忍耐。

“别乱说,还得她家里答应才行。”叶将军笑嘻嘻。医生也来调侃:“王爷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新娘子的家信回去,依我看,肯定全是答应的。”

人人心里都这样想,叶玉也这样想,他那句话不过是随便说说,其实眉梢眼底,全乐开了花。

军中在家里订过亲的人,只有一小半儿。一多半儿的人,是没有订过亲事。遇到打仗还给说亲事的好事儿,听的人也笑开颜。

尉迟英默然帮忙给他们送茶水,心中只是怅然。可是要她说愿意,她真的很难。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愿意的人,情操是高的,不愿意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到最后,锅配盖,碗配筷,总是能寻到自己的那一个。

秋风万里送爽,扎那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大声问自己的护卫:“族长们到齐没有?”他随着父亲的赤红面膛上,有着压抑的愤怒。

今天是安平王到来的日子,他让自己约的附近部落首领们,到昨天晚上才到十分之三。来的人不多,说明扎那没有手段,在这一方没有威慑力。

而扎那想要说的话,就会在安平王面前大打折扣。

他原地正打转,族中长者走上来:“我知道头人的烦恼,现今不是有长平公主在,她是汉人,让汉人对汉人说话才最好。”

“长平,”扎那苦笑一下,长者再道:“长平公主自来到族中,一直没有出过力。让她问霍山王要粮草,她身为霍山王的爱女,也要不来多少。”

扎那支吾着为长平开脱:“这一仗以安平王为主,听说汉人朝廷发来的粮草和钱,全在安平王手中。”

长者手捻绿松石和珊瑚做的十八子道:“长平公主自己说与安平王的王妃是旧朋友,如今让她去交待,应该好说话。”

扎那还要再说话,长者叹息:“长平公主嫁到咱们这里已有十年,头人不能总是护着她,该她出力的时候,她应该为头人分担。”

“我知道,今天让她也出迎,就是因为来的是汉人。”扎那溥衍着,四下里望一望子不见长平在,大声喊道:“长平,长平!”

帐篷帘子打开,钻出来穿着新蒙古袍子的长平公主,她蹦蹦跳跳出来:“我在这里,喊我作什么!”

长者再叹气,别人和亲总有好处。他们这一族和亲长平公主,除了下嫁时有金银布匹以外,就再没有别的。

而这位公主疯疯又颠颠,到现在没有做一点儿正经事。

长平一蹦三跳走到扎那身边极欢喜:“看我的新袍子,不过我想,还是应该穿汉装吧。”长者听不下去走开,扎那微笑解释:“你嫁过来,要穿我们的衣服。今天你好好的陪王妃,你想穿汉装的时候,我会答应你。”

这小小的允诺,长平笑逐颜开,嘴里打着保票:“包在我身上,她呀,我很早就认识她。她家里原来是做小生意的,知道吗?就是来我们族里贩茶叶贩牛马的那种贩子,你放心吧,我会招待好她,让她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扎那对安平王妃不了解,只能从长平公主嘴里得到消息,见长平这样说,道:“你很明白,你今天要做的,就是让她喜欢。”

这话听得长平皱眉:“为什么我要讨她喜欢,她是王妃我是公主,她是……。”对于长平的这些罗嗦废话,扎那是直接摇一摇手中马鞭子,长平立即住嘴,对着那粗黑的马鞭子看看,改口道:“好吧,我会让她笑个不停。”

几乘快马奔来,离得老远就高声呼喊:“头人,汉人王爷要到了。”扎那往四周看,看不到有人再来的影子,跺脚大骂:“说好了的这些人,全都背信弃义。”

帐篷里又出来一个身披黑纱的妇人,年纪约在四十多岁,这是扎那的母亲耶律夫人。她过来安慰儿子:“你不必担心,也许他们记错了日子。”

对着一旁的长平冷下脸:“你天天说你认识安平王妃,今天就看你的了。要是弄错了,就把你捆上一个月。”

长平打了一个寒噤,在她嫁给格木顿的日子里,耶律夫人就时常挑唆格木顿鞭打她。现在是她的婆婆,长平公主在这族里唯一怕的,就是耶律夫人。

半带着讨好半带着殷勤,长平笑容满面:“放心吧,我肯定让她喜欢。”

耶律夫人露出浅浅一笑,也适时的安抚长平一下:“你今天做得好,这个月你不用和族人们一起劳作。”

“真的?”长平很喜欢,她本来是溥衍了事不当一回事情,觉得真姐儿很好打发。现在听说不用起早挤羊奶,也不用去干活,这才长平最喜欢的。

她同时想到的,还有如果被真姐儿知道自己天天在这里干粗活,这些粗活在没有出嫁时,就是自己的丫头也不会做。

长平公主心里,很担心真姐儿会笑话自己。

对于耶律夫人这个承诺,是长平最想要的。她笑得面庞上好似花开,扎那看得一笑。

“头人,回纥族长到了。”又有人奔马回来报信,扎那又皱一皱眉,还是母亲安慰了他:“到了就好,咱们快去迎接汉人的安平王吧。”再对长平板起脸:“你要记住你要做什么!”

长平低头答应一声是,扎那对她笑着道:“不要慌张,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你不用太担心。”耶律夫人有些忧愁:“我就是担心她说话不可靠,从她来说的话,就没有一句可靠的。”

扎那对母亲道:“咱们快去吧。”这样才把母亲哄走,又回身交待长平:“跟上来。”

洁白的哈达准备好,红毡也铺好,长平公主和众人一起翘首看着,对于用这样隆重礼节来迎接真姐儿,她还是不服气。

不过这不服气,相对于挨打来说,还是能压得下去。

候了一会儿,只见长空万里有雁鸣声。长平悄悄对扎那道:“他们不会不来吧?”耶律夫人板起脸瞅着她:“你在说我们的勇士说假话?”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说,安平王妃是个不勤快的人,她昨天晚上要是觉得草原上的月亮好看,今天未必起得早。”在长平公主的描绘中,真姐儿是如她初来时一样,是一个汉人娇滴滴女子。

扎那再在中间插一句话:“会来的。”抬眼看远方,大家一起有笑容:“来了。”

一行小黑点往这边过来,不算快也不算慢。等到走近以后,原来是回纥的铁勒部族长药罗哥。

见到红毡铺好,哈达也拿在手上,药罗哥还是很喜欢。

他是个身材略胖的强壮男人,跳下马对扎那大声道:“扎那头人,你比你的父亲要客气得多。”格木顿彪悍在这一方称霸,是不会这样迎接药罗哥的。

扎那还没有回话,听身边人跳起来大声再道:“来了,汉人王爷来了!”

药罗哥也随着喊声回过头去看,这一眼看去,见远方草尽头,聊聊有杀气腾腾。他喝命自己带来的勇士:“要小心了”

再回头想到这一切原来是为迎接安平王,药罗哥冷笑问扎那:“他是敌人,还是朋友?”没必要弄得大老远就杀气阵阵。

扎那笑容满面:“药罗哥头人,这是汉人的仪仗,我在汉人京都见皇帝,也是这样的杀气。”药罗哥冷笑连连,一块哈达没有接到的他瞪大眼睛,准备看看这汉人王爷是什么样子。

离得有老远时,扎那带人上马去迎接,药罗哥见扎那身手敏捷,心里暗暗点头,都说格木顿的这个儿子不错,今天是亲眼见到。

长平公主上马时不忘对扎那又说一句:“你千万别在马戏上请安平王妃,她上马是让人抱着上的。”

扎那微笑:“我知道。”和所有人一样,扎那听得半信半疑,让人抱着上马?那还有必要上马。做轿子更好。

马往前行的时候,长平又磨蹭一下,打心眼儿里,这位王府出身的前郡主,对于去接真姐儿,她心里转不过来弯。

离得只有两百步时,一排排威风气派的士兵,让扎那和族人看得入神。长平公主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汉人的兵马。”

耶律夫人再瞅了她一眼,长平这才闭上嘴。耶律夫人头疼而且叹气,一会儿这一个,不会乱说话吧。

士兵们是赵赦到最近的军队时,将军们派出来的。在将军们看来,王爷的一千人太少。这些士兵还在战场上,满身杀气还在身上。手持旗帜或是笔直着身子行过来,看上去吓煞人。

长者不安地道:“安平王带来多少人?”

来的人满山遍野,前面的人继续前行,后面还有大部队人马浩浩荡荡散开,慢慢隐入四周,在这里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

扎那也有不安,据他所知,以前霍山王来到这里,也不会用这样的气派。自从他娶了长平,妻的是父亲的后母,霍山王觉得不能面对,从没有来过。

世子来的次数不多,也没有这样的气派。至于项林,是轻骑简从,只带不多的人过来。

今天,扎那和他的族人,全开了眼界。汉人有广阔的疆土,有繁华的城市,听说汉人王庭是天下最华丽最气派的。以前不信这些话的人,由今天安平王的到来,真实领略一回。

行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将军,全是五品上的将军衔,这两个人就离扎那不远,扎那也认识,是黄权和班息。

他们威严肃穆给安平王开道,在他们身后隔开一段距离,走的是一匹黄马和一匹红马。黄马上人面如冠玉,气势天成。红马上人娇艳如花,眸子如星。

安平王赵赦和王妃真姐儿到来。

长平公主又有些兴奋,忍不住又小声对扎那道:“一会儿她被抱下马,你千万别笑她。”耶律夫人回身怒目,这是什么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见儿子打马迎上去,耶律夫人也忙催马迎上去。

赵赦在马上笑呵呵:“有劳你迎我,”再指着身边人:“王妃,来见见扎那头人。”扎那谨慎的在马上行过礼,指自己的母亲和族中长者给安平王夫妻认识。

长平公主欢声打马冲上来:“你来了,我想你呢。”她莽撞性子还是不改,又过于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和真姐儿近乎,不防备冲过了头,马直奔真姐儿而去。

红马在给真姐儿以前就是战马,虽然养在王府中多年,有马僮经常骑着遛过。见到来势不对,闪身扬蹄避开。

与此同时,赵赦一伸手扯住长平的马缰,在另一边,是急急下马的扎那扯住马缰大声喝止。

大家心跳得快要出来时,王妃及时避开,而这马也停住。

“对不住,她不会骑马。”耶律夫人只能用这样的借口,同时在心里把长平公主骂上好几遍,再打算晚上回帐篷,好好抽她一顿。

真姐儿在马上坐得稳稳,笑得亲切:“公主要小心才是。”赵赦觉得长平公主和她小时候一样,还是十足一个惹祸精。他不理长平,只对真姐儿关切:“没有吓到吧?”

“没有呢。”真姐儿回过,赵赦才放心,眼睛不看长平,对扎那反客为主地道:“头人,咱们到你营地上再说吧。”

听过长平先入的话,沉浸在真姐儿受到惊吓的扎那这才回过神,重新上马在前面带路。

四方的族长又来了两个,一共七、八个族长全在这里。汉人一反常态,诸王合兵打一次大仗,这消息他们是半信半疑。

不过扎那说安平王手里的粮草钱财,而章古年年是从汉人那里得到援助,所以他们愿意来,不是为迎接赵赦,是和扎那一样,全是打赵赦手中粮草的主意。

营地前下马,献上哈达,把安平王一行人步行接到营地中。篝火升起,歌舞奉上。赵赦和真姐儿玩笑:“你喜欢手抓羊肉,今天要吃一整块。”汤锅里浮着白沫升起白气,真姐儿兴致勃勃:“今天我一定吃一块。”

长平公主坐在离真姐儿近的地方,再悄悄对身边人道:“看她,好似没吃过羊肉。”身边没有人理她,长平又喜笑颜开,吃羊肉要用刀,吃不干净的人被这里人笑话。长平一到吃饭时,经常被人笑话,她打定主意,好好看真姐儿笑话。

草原上羊肉煮得时间不久,三碗奶茶喝下去,羊肉就送上来。“哇,这么大一块。”真姐儿笑逐颜开过,对赵赦骨嘟着嘴:“表哥,我怕吃不了。”

长平公主再小声道:“看她,出怪相了吧,她出身不好,家里没有教过规矩。”耶律夫人坐在她对面,见她嘴里嘀嘀咕咕,狠狠瞪过来一眼,把长平吓得头一缩,老实许多。

“你准备得好,我很喜欢。”赵赦见真姐儿喜欢,就觉得喜欢。真姐儿取出自己随身的小金刀,手捧着一块羊肉正在吃,见赵赦这样说,秀眉眼眸全飞起来,含情脉脉过来一个眼神。

扎那笑着和赵赦攀谈,心里想着这要钱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说。

草地上摆着地毯,主人客人全坐在地上。篝火上刚才是煮着汤锅,现在是烤着全羊。欢迎的歌舞已毕,数条大汉下场摔跤。

看到心旷神怡处,赵赦喝一声:“好!”举杯对场中道:“你们有这样的英雄好汉,何必还听命于突厥残兵。取酒来,本王敬这些好汉子。”

大皮袋里的烈酒送上去倒满,赵赦先举金杯,骨咚骨咚一口饮干,换来一片赞赏声。这烈酒,安平王也能饮。

草原的人看来,能喝酒能吃羊肉马术精的人,就是好汉子。

真姐儿悄无声息给了赵赦一个小白眼儿,赵赦微微一笑,小丫头又怪表哥喝酒,不分时候的白眼儿,晚上表哥揍你屁股。

摔跤的汉子们把酒喝完,赵赦兴致高涨让他们过来:“给本王瞧一瞧。”扎那陪着他起身,对着汉子们粗壮古铜色的手臂和肌肤看了又看,让人赏他们金钱。赵赦对扎那温和地道:“扎那头人,皇上把公主和亲与你,这一方安宁,是你的责任。”

长平公主坐在一侧,直到这个时候才被提起。

“汉人皇帝给我们多少粮草多少金珠,我们要替他守着。”药罗哥大声喝问,得到不少人赞成的眼光。

赵赦微笑,目光徐徐扫过全场,被他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凛然坐直,安平王掷地有声:“拿突厥人首级来换!”

这一句话全场寂静。说过这句话后,赵赦迅速飞快又在众人面上扫一眼。这一眼嗖嗖好似秋风,众人只觉得面上被刮了一层。

借着这一眼,赵赦把药罗哥面上的难堪、有人面上的惊愕、还有人是不敢相信的面容全看在眼里。

如果是通突厥的人,这面色是不一样的。安平王大喝道:“黄权,报报你们最近杀敌的数目。”衣甲声响中,黄权大步出席,昂然声音响彻全场:“末将是今年三月份奉调而来,共杀敌三万余人,砍下一万多颗脑袋!”

这粮草的话暂时就没有人再提起,接下来是赛马、套马等一系列节目。天近丑时,赵赦吩咐真姐儿:“你坐累了,可以出去走走。”

汉人宴席也有吃一天的,不过吃到中间会离席消食休息过再来吃。扎那在京里成亲,知道有这一条,他对赵赦道:“请王爷也离席走走,看看我的部落。”

赵赦欣然,在扎那陪同下走上茸茸草地。在他们走的,是长平公主、耶律夫人伴着真姐儿。真姐儿对不远处羊群问道:“有不少小牛。”

长平公主兴致忽来:“你看那小牛,它在找母亲呢。你知道它母亲是哪一个吗?”真姐儿笑眯眯:“我不知道。”长平跑过去牵出一头母牛来,回身见真姐儿对挤牛奶的人很好奇:“还要唱歌儿给它听?”

这嗡嗡呀呀似吟似唱的声音真好听。

“这个你也不知道,”长平公主骄傲地道:“这是挤奶曲,你不唱它不会让你挤。”耶律夫人见真姐儿并没有不悦,就任由长平说下去。

真姐儿明显露出兴趣,长平有得色地招手:“我比她唱得好听,你来,我唱给你听。”她轻声哼唱着,走到母牛身边。

奶汁喷在木桶中时,真姐儿走近两步要看得更仔细,身后赵赦阻止:“小心踢倒你。”正在看蒙古人如何打毛毡的赵赦可谓是眼观六路,把真姐儿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

“表哥,我也想挤一下,”真姐儿红扑扑着面颊回身征求赵赦答应,丫头小子们围随着过来。没走两步,那牛见太多生人吓跑开。

很想玩一下的真姐儿让别人全退后,一边是耶律夫人,一边是长平,嘴里学着她们哼着曲子慢慢又走近。

赵赦停下脚步,看贪玩的真姐儿。她轻盈地身子蹲在牛身下,更显得牛庞大,而真姐儿娇小。王爷思绪不可遏制的飞到昨天晚上,真姐儿在怀里娇娇低语…。

“怎么不出来?”真姐儿看自己手上,已经足够用劲。她对着牛大眼瞪小眼,还要尽量表示自己很温柔:“你怎么不出奶?”

大家都笑,看着汉人美丽的王妃在这里和牛小小较劲儿。长平公主从刚才真姐儿被捧得高高接进来,她就不舒服,现在扳回上风,长平笑得最开心:“要这样,你要用劲儿,也不能太用劲。”

“哞……”一声牛鸣声,那牛被挤得太痛,冲着真姐儿就是一蹄子。

赵赦大惊急步上前:“小心!”真姐儿已经一跳后退好几步。这一跳,扎那等人全看出来,安平王妃也是会功夫的人。至少,比在草原上生活好些年,常年在马上的长平要强。

真姐儿惊魂,远没有赵赦更惊骇。当着人,王爷把真姐儿抱在怀里哄着:“不要怕,有表哥在这里。”

黄权和班息互相做个鬼脸儿,再面容重新肃穆。耶律夫人走到扎那身边,对他附耳道:“让长平去和王妃说。”

看上去,王爷很心爱她。

赵赦健壮的手臂中,真姐儿把自己面容露出来。对着那跑远了的牛不服气,真姐儿苦着面容:“我要再试试。”

见到长平公主摇头晃脑笑得快前仰后合时,真姐儿更不乐意:“表哥,我要再玩一下。”赵赦板起脸,放开真姐儿给她整整揉皱的衣衫:“你又不是挤奶的人,不许再去了。”

真姐儿是难得的固执,站在赵赦身前更不喜欢:“人家要再试试。”她撒娇:“求你了,表哥。”

赵赦皱眉看着扎那,扎那赶快道:“找一头温驯的母牛来,我们看着不会有事。”

“牵那头牛来,”耶律夫人亲手接过,对真姐儿和蔼可亲笑着:“我来陪你挤。”悠然的蓝天下,耶律夫人熟练动听的歌声响起来,两个有年纪的蒙古妇人一左一右伴着真姐儿,告诉她怎么挤才对。

两道奶汁喷涌而出,真姐儿欢天喜地让赵赦看:“表哥你看,”赵赦微笑:“玩一下就回来吧。”真姐儿回眸一笑,脆生生道:“就来。”

到底不是常挤奶的人,这一回身手也跟着斜,牛奶对着真姐儿就喷过去,别人的啊呀声中真姐儿回过身来,手上再一歪,两道刚挤出来的奶汁笔直对着真姐儿面上喷去。

这一下子,喷了个正着。热烘烘的奶汁毫不客气,也不留情,全喷在真姐儿鼻子、面颊上。

“啊,”真姐儿惊呼一声,赵赦哈哈大笑起来,取出丝帕道:“过来。”真姐儿这次很听话,老实回来。

赵赦对着溅上奶汁的芙蓉面庞,一边擦一边取笑:“离开我一步都不行。”真姐儿自觉得丢人,骨嘟着嘴不说话。

“长平,请王妃去你帐篷里换衣服。”耶律夫人笑眯眯看着这一幕,更认为真姐儿是可以在赵赦面前说话的人。

长平原本在笑话真姐儿,后来见到赵赦亲昵给真姐儿擦拭的这一幕,她又笑得有些勉强。按耶律夫人的话,带真姐儿来到自己帐篷里,又殷勤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她:“要换我的吗?”

这是一套黄色汉装,折叠得很整齐,也看得出来主人很少穿,但是保管得相当好。真姐儿不忍穿,碧花也适时送进衣服来,真姐儿对长平微笑:“我给你带好些东西,让她们拿上来。”

红绢把给长平的东西送进来,长平公主一看就心花怒放,双手抱住打开的小小箱子:“全是我的,真好。”

小小箱子里,有最精致的胭脂水粉,也有汉人最新式样的衣服,另外笔墨纸砚也具全,还有几本书。

格外喜欢的长平公主一抬头,就此呆住。真姐儿去了外衣,里衣是薄薄的绢绸,手臂上有难掩的两片青色。

这青色,一看就是打出来的,是真姐儿习武时碰到的瘀伤。

“你也挨打?”长平公主愤怒了,她抱着怀里的小箱子走近,眼睛里闪着同情的泪光,嗓音罗嗦着:“这打人,就不对!”

长平公主联想到自己,就格外的恼怒。

伏低身子为真姐儿理衣角的碧花,因为没有人看到,抓住机会忍无可忍白了个眼儿。王爷怎么会打王妃,王爷刚才当着人对王妃多么好,难道没看到?

“啊,这是碰的,”真姐儿实话实说,这的确是习武的时候碰到。长平公主哪里肯信,她看看小箱子里自己心爱的东西,再想想花心思给自己带东西的真姐儿,哽咽再一次道:“打人,不好,是吧?”

这两个字两个字的说话,让真姐儿有些惊愕,再对着长平公主眼睛里的泪花,她不无黯然,长平在这里,过得依然是不好。

让碧花出去,着好衣服的真姐儿拉着长平坐下,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她看:“这胭脂的铺子,是你在京里时常去的。”

“你还记得?”长平泪水颤抖着,还是流下来。她把自己袍角一拉,小腿上几道青紫,泣道:“他会打我这里。”

真姐儿震惊:“这,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轻轻搂住长平,柔声道:“对你哥哥说,林小王爷很疼爱你。”

为了不让妹妹再嫁扎那,项林能闯到安平王的书房里去揍易宗泽。真姐儿格外怜惜长平,对她温柔道:“打人不好。”

得到赞同后,长平公主喜欢了,抬起袖子擦眼泪,见到真姐儿眸子里深深的怜惜,马上又不服气:“他也疼我呢,在三个夫人中对我最好。分东西时大家都一样,背地里会偷偷买些我要的东西给我。”

怕真姐儿不相信,把手中箱子放下来,取了自己的一些小东西给真姐儿看,笑容又有得色:“看,他最疼的是我。”

真姐儿很配合:“是啊,看得出来。”在这样的眼光下,长平这就很喜欢。真姐儿让她坐下,又重新问她话:“霍山王爷几时来看你一回?”

“父亲不来。”长平沉下脸,真姐儿歉意一下,再问:“这里一族人像是不多,别处还有?”长平摇头:“是不多,只有这些人。”对上真姐儿柔和的眸子,她不由自主说出来:“一共三千人。”

说过再大跳起来手掩住口:“啊!”真姐儿不解地道:“怎么了?”长平后悔的道:“头人和耶律夫人,不让我对你说。”

真姐儿哑然失笑:“我知道了。”长平坐下来,也有歉意:“咱们只说吃的玩的吧,你爱喝酥油茶吗?我不爱喝。”一直也没有喝习惯。

“我给你带的香茶,是今年的新茶。”真姐儿觉得长平今天很能触动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这话说过又暗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

虽然霍山王不来,林小王爷还是常来看妹妹的。这样一想又想到表哥常骂的话,不该有的慈悲心肠。

暗笑过,真姐儿伸手取出小箱子里的汉书,翻开到匈奴传那一篇,送到长平面前:“这书我特意送你,汉明妃王昭君和亲,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公主,你多看这本书,要比汉明妃。”

长平眨一眨眼睛,有些困惑:“很少有人对我说这个。”想当年在京里到处惹事生非的时候,长平公主也是一不学无术的草包,对于坐下来看书是很头痛,对于到处欺负人兴趣多多。

远嫁格木顿以后,不是挨打就是受气,给母亲的信全是哭诉,伍侧妃虽然也有智计,对这门亲事先是怨恨皇帝,再怨恨丈夫,最后怨恨家人和一切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解女儿,帮女儿出些坏招收拾人。

就是想到和亲郡主的责任,伍侧妃也不愿意为皇帝做,而且她身为母亲,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娇生惯养的女儿做不到。

霍山王,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一点,从他以前只疼爱长平一个人,认为其它女儿可以去和亲可以看得出来。长平和亲后,先嫁格木顿不得意,再嫁给自己的继子,霍山王颜面尽失,是不愿意来。

只有项林常来,他常来时多是和格木顿打架。到长平再嫁扎那,项林来到虽然打得架少了,也是对长平有时候挨打不满,要知道长平挨打有时候和扎那无关,是耶律夫人在生气。

和这一场亲,等于没有和,还落了一个和亲的名声。别的公主和亲,会带来政治、经济、文化上的推动,长平公主和亲,是大家战战兢兢,生怕惹出什么事情来。

今天真姐儿来,长平才听到这一句:“你要尽到和亲公主的责任。”她很困惑很迷惑:“我嫁过来,他们就应该喜欢,可这些野人,从来不喜欢。”

融入不是走投无路,觉得没有希望才用到的方法,任何一个人到新环境,就是现代人跳槽到新公司,建立新家庭,要做的肯定不是改变别人!

唯有改变自己才是方法,有人还拿改变别人为荣,不知道改变过几个。而且在改变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相应做改变的。

这一课,真姐儿今天给长平公主上了。她循循善诱:“这族里哪些人和突厥人勾结,”长平公主摇一摇头。

“那哪些人提到突厥会说好话,对他们有好感?”

长平公主一脸懵懂。

“哪些人能左右扎那头人?”

长平公主啊地一声:“耶律夫人。”提到这个名字时,她打了一个寒噤。

看在眼里的真姐儿叹气:“那你就去和耶律夫人处得好。”长平公主不肯,眼中有恐怕,面上是倔强:“我不去,我不喜欢她!”

真姐儿不气馁,手指着后汉书,继续对长平公主解释什么叫责任。这责任,是父母对子女,丈夫对妻子……

也可以是妻子对丈夫,子女对父母……

当天晚上,长平在自己帐篷里若有所思,又不时往帐篷外面看。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跑过来,和揭帘进来的扎那碰了一个满怀。

扎那眼含笑意,紧紧抱着长平进来:“你又像头莽撞的小牛撞上来,这么晚去哪里?”长平紧紧攀着他:“你说你今天晚上来,你来得太晚。”

“再晚也是来不是吗?”扎那见油灯下铺着笔墨纸砚,忍不住笑:“你的字从来不长进。”

长平不服气:“你怎么会知道书法?”扎那笑起来:“是,我不是汉人我不知道,可你这写的,是不好看。”

灯下摆着长平公主的一幅字,长平自己看看,承认了:“好吧,我写得不好,以前在京里,母亲为我请来不少会书法的人,我不愿意学。”

扎那对着长平的孩子气更笑,等她说完,才问道:“你和王妃都说了什么?”长平轻轻一笑:“你让我说的全告诉给她,她说粮草是由王爷在管,不过京里路途远,拨来有日子,如果你真的打突厥人,她会对王爷进言给你一些。”

如果你真的打突厥人?粮草路途远?扎那慢慢对长平露出笑容:“长平,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我当然是汉人。”长平不假思索地回答。扎那摇着头:“不,你们汉人说嫁夫从夫,你现在是蒙古人。”

扎那没有办法,长平在这里生活已有十年,对自己丈夫说话,一口一个“你”字。说到自己的族人,也没有用“咱们”。

他苦笑,母亲让长平出面时,自己就知道不行。

“王妃还说,皇上由京里发出来的粮草,是有一些可以支援给帮助的部落,可不是全部都给,要按奋勇杀敌来排前后,排在前面的人才给。”长平在扎那脚边坐下来,仰起面庞看他,很是希冀地道:“你会努力杀敌的是吧?不然的话,京里人人会笑话我,会笑话我家人。”

油灯照在扎那不敢相信的面庞上,这位王妃对长平说了些什么。一直只会抱怨这个人对她不恭敬,那个人不听她使唤的长平,也会说出来为荣誉的话?

扎那喃喃:“我就知道让你去说,是用错了人。”这不,整个儿一个内奸出来了。长平公主光彩焕发的面庞还在等回话,扎那对着她焕发光彩的面庞,在心里对自己道,就算她再不帮自己,自己还是喜欢她。

不仅喜欢她温顺,就是她撇着小嘴儿看不起族人的那小模样,扎那也喜欢。

膝盖被轻轻摇晃,长平又在问:“你让我说的,我全说了,这个月到下个月,不许你再去别人的帐篷里。”撇一撇小嘴儿又伤心:“你还要娶别人。”

扎那微笑看着她:“你不能生孩子,我只能再娶别人。”长平委屈十足的撇着小嘴儿:“那你不是天天在我帐篷里。”扎那叹气:“可我没少来,别的夫人已经对我不满,母亲也为这事对我不满,我能护着你,可你不生孩子,我只能再娶别人。”

眼泪水在眼圈里打转的长平,可怜兮兮缩着手坐在地毡上,看上去,好似一只失群的小羊羔……

真姐儿在帐篷里告诉赵赦:“公主说扎那头人还要和回纥部结亲事。”赵赦悠然:“那还想问我要粮草,我们的公主,他待得如何?”

“不好,”真姐儿噘着嘴:“她此时肯定在告诉扎那头人,说我也挨打。”赵赦再次悠然:“挨打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正合适,我不是他父亲,这样事情你不必同我说。”

安平王的大手在慢慢褪去真姐儿衣服:“你只要告诉我,她的帐篷里东西全不全,她平时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就行了。衣柜里也不用太多衣服,有她挤牛奶剪羊毛的衣服就行了。”

此位公主的待遇只要这样,安平王觉得可以对京里有交待。这句话当然是写:“丰衣足食以待公主。”

真姐儿被横放在赵赦怀中时,才意识到不对。见赵赦手中出现一个小瓷瓶时,真姐儿开始低声叽哇乱叫:“不要上药,上药比撞到还要疼。”

“你真不乖,看来你不应该多见公主,这是和公主交换过挨打心得后才这样吧?”赵赦不忘调侃,用一只大手固定住真姐儿身子,另一只手把瓷瓶里药慢慢倒在真姐儿身上,慢慢给她揉搓伤处。

先是疼,再是暖烘烘,前面的疼过去后,身上密布汗珠的真姐儿舒服的吁了一口气,手臂也松垂下来享受着这舒服。

“想孩子们,也想外祖母,”真姐儿好听的嗓音重新响起来,带着浓浓的思念。赵赦思念家人的心思也被勾起,他轻拍真姐儿雪白的臀部:“你想孩子们,大家都想,早些打完仗,才是正经。”

真姐儿坐起来,双手勾住赵赦脖子:“再见到孩子们,我要和儿子们睡,你睡书房去。”赵赦:“哼!”

这熊孩子,又把表哥闪一边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今年格外热闹,而且开得晚。郁新在街上走着,身后跟着几个花枝招展的胖妇人,看上去好似街上一景。

这些胖妇人们或高或低,身上是大红大花的衣服,各带香风随在郁新身后,而且叽叽喳喳个不停。

“郁大人哈,”全是带着甜腻的声音:“王妃真的会来这里?”描得浓浓的黑眉毛上全是疑问:“听说她随着王爷在战场上,哎哟喂,这战场上到这里,也是说来就来的。”

郁新近两个月,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不敢说有经验,心得倒是记一笔记本。他只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这些全是媒婆,没有话她们还找得出来话,要是给上一句话,可以一天不用清静。

“郁大人,我在这里。”街角处风尘仆仆,又出现一个媒婆。她是欢天喜地过来,来到就愕然:“这列位,全是同行?”

郁新身后的媒婆们也不乐意,又不敢得罪郁新,但是疑问压不住:“郁大人,这到底是哪位将军要成亲,您倒要找这么多的媒婆。依我看,是王爷要有人吧?”

“嗯。”郁新眼珠子乱瞍,王妃在哪里?王妃再不出现,再让郁新和这些媒婆们多呆上几天,他要让人把她们全抓起来,投到大狱里让她们罗嗦去。

这耳朵根子下面,已经嗡嗡了两个月。

自从关二死后,马市奉王爷命,移到关内方便管理。此时这街上,点心铺子、绸缎铺子、银庄金店,是样样俱全。

人流中出现一个人,眉目清秀的面庞往这里看了一看,郁新身后的赵如兴奋地道:“王妃到了。”绿管还在乱看:“哪里,在哪里?”红笺抿着嘴儿笑:“那不是。”

往这里看的赵星身后,有数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鹤立鸡群的身材是王爷,在他肩头下面的是真姐儿,碧花红绢都在,还有数个从人。

从郁新开始,大家一阵惊喜。郁新清清嗓子,回身稳稳站住,对跟着自己的一堆媒婆道:“各位,这成亲的人不是一个,是王爷帐下的将军。和我一开始对你们说的一样,是王爷帐下的伤残将军。”

“天呐,真是是伤残人?我带来的方姑娘,可是容貌秀丽全手全脚的人。”一个媒婆惊吓过度的神色。

郁新板起脸:“话我全说在前面了,现在你们回去候着,王爷和王妃一会儿就到。”对赵如和赵意歪歪头:“再跟着的,送到监狱里去。”

赵如和赵意一脸凶神恶熬,粗声大气道:“不许再跟着。”

媒婆们被吓退,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入人流,一个一个不服气地道:“今年也奇怪,这伤残将军要成亲,居然还真的有一堆人。”

“我手上的这两个,父亲是小官儿,一听到要许给将军们,他们跑得好似脚下安轮子,哪里还管伤残不伤残。”

“列位,你们还真的相信是嫁给伤残人,依我看,只怕是王爷要许人。”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回到下处去。

真姐儿所去的地方是这集镇中心的高台,高台下面围了不少人,台上相对而站的两个人,年轻些的是关有麟,在他对面的大汉,赵星道:“这就是关三。”

关三气宇轩昂,真姐儿纳闷:“看上去面相是个汉子才是,怎么能干出来欺负寡嫂的事情?”

“就得我的真姐儿上去教导他才行。”赵赦说过,真姐儿又变小白眼儿狼,小白眼儿刚瞅过来,额头被敲,立即变成讨好:“表哥说得很好,我正准备上去教训他。”

赵赦分开前面的人:“让让,我们过去。”真姐儿笑眯眯,舒适地跟在后面。

台下的这一番拥动,台上的人看得清楚。关大奶奶一眼看到,差一点儿喊出来。把话忍住来到台口:“让开,让这位娘子上来。”

这位娘子大摇大摆,带着众多从人上来。关三刚眯着眼睛看,迎头就听到一句斥责:“关三爷,你身为长辈,怎么总欺负你侄子!”

场中全哗然,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这等厉害!

关三堆起一脸横肉,眼睛里有凶光:“小娘子,你是什么来头?”陆少白在台上坐着,几步过来正要行礼,赵赦摆一摆手,陆少白老老实实着垂手应一声,再对瞪直眼睛的关三介绍:“这是……”

真姐儿笑眯眯:“我夫家姓赵,你喊我赵娘子就行。”关三瞅瞅陆少白,再回身瞅瞅身后坐着的白寡妇和林家的家主,他们也是一脸糊涂。

关有麟已经翻身拜倒,真姐儿笑眯眯:“起来说话。”赵娘子仰面朝天:“我今天是来打抱不平的。”

“陆兄弟,这位是什么来头?”关三和侄子约好今天当众对决,哪一个赢了就为家主。两个人刚站好,天下掉下来赵娘子这一个大号程咬金。

真姐儿接过话:“你不必管我是谁,我是千里跑马特地来开导你的。”赵赦一笑,这丫头傲气的,再仰面人就倒在表哥身上了。

真姐儿小身子渐渐往后靠,果然把人贴在赵赦大手上,动一动身子靠得舒服后,才把身子站直,对关三不客气的一通教训。

“没人对你说你不仁不义不廉不耻,关大爷去世后,听说家业是交到关少爷手中,你们关家三兄弟,倒有两个混帐。关二死了,你关三还想跟着!”

劈里啪啦一通骂,关三狞笑:“你骂得好!”手慢慢蓄劲要抬,陆少白喝住:“不可,关三爷,你知趣些吧!”

关三愣住:“什么?”眼前这赵娘子一本正经又开了口:“这内定的关家家主,压根儿就没有你,看看你头上的天,是王爷的,看看你脚下的地,是王爷的,王爷定下来的,是你侄子!”

“你是王爷?”关三讽刺道。赵娘子极其严肃:“我是王爷亲派的官儿,观风巡查使,你听过没有?”

听到这几个字,陆少白一笑,这巡查使大人又来了。白寡妇啊地一声,手指着真姐儿上来:“你,你是个女孩子?”

“白夫人,坐好!”真姐儿脸一板颇见气势,白寡妇不由自主退两步坐好。真姐儿心花怒放,表哥最喜欢说坐好站好老实听话,果然这话喊起来有成就感。

观风巡查使赵娘子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关三爷,骂名和义名凭你选择,你扶助侄子,是义名,以后也好见你大哥;和你侄子争是骂名,好比关二爷此时在地下,见到关大爷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二哥真的不在?”关三越听越狐疑,关二举家离去,全家死在草原上。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乱军乱马之中,不见尸骨。对关家来说,关二是不是死了,只是疑惑。

今天这个消息赵娘子亲口说出:“他勾搭奸细不成,自己死在乱军之中。”关三惊恐:“那我二嫂和侄子们?”

“乱军乱马之中,哪有活口?”赵娘子黯然:“他们也不在了。”关三身子一震,关二对他虽然也不是太好,不过他是个成家人,关二还算有兄弟情。如今听说人不在,关三心里一直的疑惑得到证实,身子晃了几晃,忽然晕了过去。

真姐儿漫不经心吩咐关有麟:“把他扶下去。”看着这人膀大腰圆,说晕就晕。

陆少白和关大奶奶满面欢喜要过来见礼,真姐儿摆一摆手:“我还有事,马市可以开市了。”侧过身子对赵赦偏一偏头,是解决这件事情欢喜。因为欢喜真姐儿又俏皮了,晃着脑袋道:“护卫,嗯咳,开路。”

下面更是人挤人,观风巡查使上来不容易,下去也不容易。赵赦瞪瞪眼,这丫头真长进。

“让开让开,让赵大人下来。”下面真凑趣,郁新和赵如赵意已经在分开道路。赵大人笑容可掬下来,又干完一件事情。

稀里哗啦一声响,从房中传来。这是位于本地衙门后花园里的一间房子,房里赵赦挥着大手正在追打真姐儿,真姐儿身子灵活,在椅子板凳之间奔来奔去,不忘记还要还嘴。

“他晕了,就不会再争了。”这是真姐儿的话。

赵赦哼一声:“过来让表哥揍一顿,让你去解开,你上去不拿公文,把人吓晕了这不算!”

“我让郁新和这里的县官再去看他,把公文给关三看看不就行了。表哥别打,哎哟,”真姐儿来上一声叫喊,其实没打着。

大手掌紧随着真姐儿:“让表哥开路,小丫头皮又痒了!”真姐儿再来上一声:“哎哟,打中了。”身子唰地一下子从两个高几中溜走,不忘再喊上一句:“王爷设私刑了。”

“王爷哪里有私刑,全是正大光明的。”赵赦忍不住笑,真姐儿听到他话中的笑意,身子往椅子上一撞,再来上一声“哎哟”,抚着身子扮可怜:“撞到了。”

耳朵被赵赦拎起来,拎到椅前赵赦坐下来,检查真姐儿被撞到的地方:“啧啧,不听话的孩子就是这样,看看,又青一块,漂亮衣服不能穿。”

真姐儿这才有些担心:“真的,是真的?”斜眼睛扫扫自己手臂,还是雪白一块。真姐儿绽开笑脸:“我撞到了,表哥也不用生气了。”

“傻丫头,”赵赦举起大手,拍了拍真姐儿:“快去忙正事,表哥睡一会儿。”真姐儿揉着头,是垂涎三尺的表情:“表哥你又要睡了?”赵赦有得色:“有你在,表哥可以睡一会儿。”

真姐儿喃喃道:“好吧,这说明真姐儿是个不可缺少的人。”打开门走出来,见门外奴才们全在。

安平王妃面不红气不喘,不就是挨打被奴才听到。这个,长平公主也挨打,王妃这样想想,心里得到平衡。

前面大厅上,花枝招展全是姑娘们。王爷和王妃为伤残将军们选亲事,而且不惜重金,每位将军花费成亲银子三千两。

银子先动人眼睛,再就是王爷和王妃亲自定亲事,这里以后有利可图。来趋附的人相当多,郁新负责初选,就选出来三百位。

请红笺和绿管帮忙相看,又每位听媒婆介绍过,最后余下来的只有二十位。

这二十位生得相貌都端正,家世不是多好,也是清白门第。家里,大多是八品到六品的官员。

由杨珍儿身上,真姐儿对选亲事找到一些窍门。成亲不是相爱就无条件,家世权势富贵,一直是稳稳占着一席之地。

王妃再选出来十位,余下的十位不是落选,而是下一批才成亲。

直忙到月明星稀,真姐儿才能回房去。在廊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推开门得意洋洋进来:“表哥,我回来了。”

咦?没有声音。真姐儿噘嘴:“这一觉睡到现在,表哥真舒服。”房中没有灯,真姐儿又想捉弄赵赦一下,摸黑走到床前,悄悄伸出自己的冰凉双手,慢慢伸进被子里。

“哈哈,”赵赦翻身坐起,把真姐儿两只手牢牢握在手里,在她脸上狠亲一下:“回来得这么晚?”

黑夜里两个人的黑眸都发亮,看着对方有笑意。真姐儿开始撒娇:“人家弄好了,挑出来的个个顶呱呱,表哥,你怎么夸奖我?”

“这是谁家的能干孩子,真是能干。”赵赦笑吟吟,顺应着真姐儿的话来上几句夸奖。真姐儿眨眨眼睛:“是我自己家里的。”

耳朵又被拎起,耳垂处被赵赦手指捻来捻去,随时会有加重捏痛的可能。赵赦故作惊奇:“这耳朵摸着,是有主儿的才是。”

真姐儿每当耳朵被拎起,都特别的善颂善祷。她甜甜的嗓音响起来:“是表哥家的,当然是表哥家的才这么能干,不过,”又笑得坏坏:“这不是把表哥衬得不能干了?”她噘起嘴:“韦大人又要说我篡权。”

赵赦抚摸着真姐儿柔滑的头发:“表哥让你篡权。”真姐儿双臂抱上来,坐到赵赦腿上去,娇滴滴道:“那我要修改律法,男人不许纳妾,一夫一妻制……”

得不到赵赦回应,真姐儿声音慢慢小下去:“好吧,这件事情有难度。”宫中三宫六院,这是第一个不可能。

赵赦轻轻给真姐儿揉着身子,快马来去,虽然这是离关外不远的地方,也足够真姐儿辛苦的。

“取药来,好孩子。”赵赦说过,真姐儿又开始张牙舞爪:“啊啊啊,我不要上药。”屁股上被拍了两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赵赦身上爬下来,磨磨蹭蹭把药取过来给赵赦。

衣衫被褪去时,真姐儿先来上一声“啊呀!”赵赦失笑:“还没有开始。”真姐儿在黑夜里扮个赵赦看不到的鬼脸儿:“可是开始痛了。”

“不许扮怪样子,”赵赦哼哼:“看不到也猜得到。”摸黑,王爷也分毫不差的把药给真姐儿涂在身上,再低声取笑真姐儿:“表哥没有摸错吧,看看,你是表哥家的孩子,表哥这才熟悉。”

真姐儿呲牙咧嘴过,还要回答赵赦不时的轻问:“这么软的身子是谁家的?”真姐儿再次咧嘴呲牙:“是表哥家的。”

回到军中是冬天,大雪足有半人家高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先一天到军中,让人把姑娘们先安置好,再让人准备成亲用的帐篷时。陆重元从前面调换下来。

见过王爷,赵赦命他:“回去准备准备,晚上成亲。”

陆重元张大嘴,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这么快就成亲?心里随即很喜欢。

他的帐篷里,士兵们备好热水让陆将军洗过,七手八脚帮他换吉服。陆重元满面春风任人折腾,见到一个粉扑带着香气对着自己而来时,他实在不能接受:“住手!这是香粉,老子要香粉干什么!”

“将军,新郎官要打扮得香喷喷,”这粉,还是奔着陆将军黝黑的面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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