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蒸腾着玫瑰花香气,玫瑰自古是有催情之作用。浓眉英俊的王爷在木桶边,眸子里因妻子雪白的肌肤而幽黑深远。
他嗓音有些沙哑,不见得是为**。房内掌着红烛,与府中遍地的红灯笼相映成辉。烛下是深黄色的木桶,真姐儿雪白的身子半隐在水中,侧着肩头一只手搭在桶沿上,对赵赦含笑嫣然:“表哥回来得早。”
“啊是,”赵赦低声答应过,伸一只手臂携起真姐儿搭在桶沿上的柔荑,低声再道:“你又大了一岁。”
嘴唇温柔地落在红唇上,水声哗哗的响着,溅起几朵小水花,再溅,就是大些的水花。水花不时的翻腾出来,一朵、几朵、数朵……。在真姐儿和赵赦身边涌出,又融于水中。
早上佐哥儿起来得早,他坐在床上先发呆。世子自己着衣,见他发愣道:“穿衣服去前院后院再看一回,你大了,都会私奔,”
说到这里,世子忍不住笑,用脚轻踢弟弟垂下来的腿脚:“起来父母面前去买好,小小毛面前去买好,祖父母面前去买好。”
“大哥,我这可是步步艰难,”佐哥儿嘴里嘟囔着,去取自己放在床头的葱白色里衣,因为是母亲的生日,里衣上也绣着长寿和富贵的花样子。
旁边有双鸾四鸟纹大铜镜,镜前走来世子赵佑理头冠。见弟弟还骨嘟着嘴,让人不取笑他都难:“你艰难什么,在父母亲膝下,你日子向来比我舒服。”
佐哥儿想想也是,他到处玩耍的时候,大哥要在廊下苦读,再不就是去习武,满身是汗师傅们也不容他休息。
“这不是众人瞩目,才有大哥您这样的人儿。”佐哥儿把脚套进绯红色绢裤中去,和赵佑开着玩笑,又皱眉自己的绯红色绢裤:“这是个什么颜色,我几时要穿这样颜色衣服?”他眉头皱成几条深纹,年青的面庞硬拧着才能成这样:“大哥你看,我像不像纨绔?”
手扶着自己镶珠玉冠的世子好笑,他目不斜视只对着镜中的自己:“你已经是纨绔,哥哥佩服你们这私奔的人。”
“大哥,你不要看笑话好不好,我是你弟弟,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弟弟吗?亲的,只有我这一个,再亲的,你就只能生儿子下来。”佐哥儿丢下绢裤,发挥他从小就会和哥哥耍无赖的强项,一只腿套在裤子里,一只腿**着,来缠赵佑:“你不疼我,还有谁疼我。”
世子立即投降:“我怕了你,父母面前我为你说话,祖父母面前我为你说情,等你去到军中,只要你不惹事儿,我件件依着你,行了吧,穿好你的衣服!”赵佑又训斥起来:“衣冠不整,不要说话!”
“父亲最疼大哥也是有道理的不是,”佐哥儿眉开眼笑,不再抱怨他的衣服颜色怪。穿上这条绯红色的绢裤,再取袍子,这是一件大红色衣衫,看看哥哥也是一样,不过长兄身上是五福纹,自己身上是瑞草纹。
赵佑还在训他:“亲事我看十之**了,从现在起,你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训得佐哥儿直咧嘴。
“世子妃来请安,”丫头们回过话,院子里犹有的星光下,走来柔庄一行人。丫头们在廊下停步,世子妃独自上台阶。
门帘高打起,赵佑负手面无表情缓步过来,在他身后,是佐哥儿对柔庄瞪眼睛无声说着话。柔庄不敢笑,也不敢回他表情。对着世子行过礼,才问道:“昨天回过婆婆,今天的客人分三下里。一处在正厅上,是各公侯府上,一处在两边的偏厅,是官员们和女眷,二门里祖母那里是亲戚们。我母亲来,是坐在正厅上,还是坐在祖母那一处?”
赵佑问到她脸上:“你倒来问我?”柔庄嘟一嘟嘴:“人家不问,又要说自作主张。”赵佑厉声:“站好了,那是什么怪相!”
佐哥儿把自己大红色瑞草纹衣服的最一个喜字儿盘扣扣好,见柔庄挨骂,对她咧开嘴笑。“今天客人多,你先生也有,母亲也教,一会子不要没事就跑来问我,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到了!”赵佑把柔庄一通训:“你的三、五个捣蛋知己,不要全跟在身后。你是要待客的,别丢死了人!……。”
佐哥儿从他身后抢出来,打断他的话:“大嫂,你这是什么?”他抢到柔庄身前,手指着她衣上一个飞天玉佩。这玉佩不是水头儿绝好的东西,却胜在刀工细腻,透雕清晰。长袖的飞天舞着腰技,旁边衬的是萱草花。
世子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柔庄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赵佑清清嗓子,板起脸喊弟弟:“这天好早晚了,父亲应该到了书房,”说到这里,见佐哥儿还不接腔,世子忍无可忍,扯他一把,踢起脚来在他屁股上一踢:“快去侍候!”
佐哥儿被踢出去几步,回身不死心地对柔庄又看几眼,看得世子和柔庄脸都红成大红布,佐哥儿才似笑非笑抬起一根手指:“啊哈,原来是大哥私下里给的。”
“废话多!快去侍候父亲!”世子厉声,把弟弟喝斥住。佐哥儿去指柔庄的手指就此停在那里,他对着哥哥的冷脸一点儿不害怕,嘻笑把话说完了:“怎么没有我的,是几时,没有我的?”
这话丢下来,他才拔腿跑开。
柔庄头快垂到地上去,赵佑对她看一看,低声道:“不敢带这个出来!”柔庄扬起面庞,眸子里全是委屈:“给了人的,还不让人带。我问过妈妈们,是你给的,要带才叫恭敬。”
赵佑也有被妻子打败的时候,赶快息事宁人:“好好,你恭敬得很,去侍候母亲吧,别在这里罗嗦!”
世子妃对他一礼,候着他出门,和他路上分开往真姐儿房里去。红色灯笼照在她面上,清清楚楚的嫣然笑容。
手抚着玉佩的世子妃,是高昂着头满心欢喜走着。来到婆婆房外,她才后悔不迭。佐哥儿这鬼机灵儿,眼睛尖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要是婆婆也看出来,会不会也笑?
可是要不带出来,柔庄怎么也不肯。想想婆婆生日的今天,以前喜欢过世子的人肯定会来。世子妃一想到这一条,信心无比坚定。
真姐儿正在梳妆,见人回世子妃来请安,让她进来。她对着飞凤花鸟镜坐着,由菱花中让请安的柔庄起身。目光只一转,真姐儿笑容满面。家里人衣饰全由她经手,柔庄身上这一个玉佩,只能是世子送的那一个。
这刀工极细极精,却又毫不拖泥带水的清楚。萱草花怒放在玉佩上,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当母亲的心中喜欢,见丫头们取过自己首饰匣子在旁侍候,抬手让柔庄来:“你自己来挑一个。”
“母亲,我们呢?”小小毛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真姐儿笑得更欢畅,嘴里是故作嗔怪:“你们又来了,给什么都背不了你们。”
柔庄心头一阵发虚,见小妹妹们携手走过来,面上是她们常有的无忧无虑神态,对着母亲走来。
她们的眼睛从来似明珠一样明亮,明亮只对着母亲在笑:“我们来得巧。”柔庄松一口气,心里祈祷小妹妹们,赶快看母亲的首饰匣子,只看母亲的首饰匣子吧。
一步、两步……。柔庄侍立在旁,眼看着她们就要越过自己去,两张面庞一下子转过来,明珠般的眸子全是狐疑,小嘴儿里发出疑问声:“咦,这一个是什么?”
柔庄支支吾吾,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不能见人,不敢见人,她因为心虚,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双手心沁出汗来,打着尴尬的哈哈:“哈,这个……母亲有好东西给妹妹们呢。”
明华奔到母亲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宝华奔到母亲身边,爬上她的膝头,小小毛儿一起扬起脸来问:“给大嫂了,也给我们是不是?”
“给大嫂,和你们的不一样。”真姐儿只能这样说一句,小小毛儿很奇怪,出于家教不敢明白表示出惊奇,只是把两双眼珠子对着柔庄身上再一瞥。
这一瞥,柔庄觉得自己魂都快没有。她吃吃的坦白出来:“是世子给我的,不是母亲给的。”明华和宝华这才有一声长长的:“哦……。”两个人对着摇头,心里都有一句话:“大哥真不好。”
世子这个时候进来请安:“母亲您起来了。”真姐儿含笑抚着两个女儿,儿子进来得真不是时候。
赵佑进来,就见到明华对着自己面上看一眼,他笑容满面:“明华,你今天很早。”明华不无委屈,噘着嘴回一句:“哦……”还是拖长音的语气,把目光从赵佑面上收回,看到柔庄腰间的玉佩上去。
世子也心虚起来,有几分慌乱地再对睁大眼睛看自己的宝华笑容满面,这笑容已经有陪笑的味道:“哈,宝华也很早。”
“哦……”宝华也是一声长长的,把眼睛对着世子看几眼,再对着大嫂身上的玉佩看几眼。没有几眼看下去,世子自己更心慌:“小小毛儿,啊,大哥很疼你们。”
真姐儿看不下去儿子受窘迫,她含笑命他:“去侍候你父亲,再告诉他,说来陪我吃面,不要中午喝上酒,又把我忘了。”
再拍拍女儿们:“送大哥。”明华和宝华带着浓浓的不乐意,给了世子一个意思分明的眼神,再噘着嘴送他:“大哥慢走。”
赵佑觉得自己夺门而出,到门外擦一把头上的汗,在心里怪柔庄,好好的,就不应该带出来。现在弟弟要计较,妹妹们已经得罪。
招手喊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他:“快去,等珠宝铺子开了门,给小王爷和小郡主们各选一样东西来,不不,小王爷给他两样,他前天说要一个田黄石的印章,给他买回来。小郡主们,一个人再多一样。”
小厮拔腿正要走,世子又喊住他:“回来。”待他转身,世子又交待:“给母亲也备几样,除去我的寿礼不算,再有前天见的那墨梅,我就说买回来送父亲赏玩,也买了吧。还有祖父那里……。”
世子今天大破费,从祖父到岳父母,没有一个空下来。让小厮去采买,赵佑才松下这口气来。两个妹妹们委屈之极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自己把她们忘了。
妹妹们委屈,父亲母亲就不会喜欢,世子想想自己也就要跟着不喜欢。他往书房里去,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怪柔庄,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带出来。
可怜柔庄要是知道,一定也是很委屈的。当丈夫的送她一样东西,她带出来是情意也是礼貌,不想在这样的家里,就有这样的反应。
赵赦在廊下看着佐哥儿习武,一举一动王爷都很满意,不过还是不给他好脸色。小儿子早就应该打发到军中去,只为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膝下无人相伴,才一再拖延下去。
这一次铁了心要让他去军中历练,王爷盯得很紧。去到丢人是小事,受伤就是大事情。见世子廊下请安,赵赦对他道:“你弟弟如何,去了不会让你难堪吧?”
佐哥儿对哥哥笑逐颜开,双手提起来比划成一个玉佩的图形出来。世子瞪他一眼,再回父亲:“请父亲放心,儿子会管教他。”
“父亲,要是我丢人,凭着大哥打。要是我不丢人,”佐哥儿嘻嘻笑,赵赦骂他:“你要怎样?”佐哥儿嘿嘿嘿:“赏我一个玉佩吧,我喜欢玉佩,就想要一个玉佩,刻上飞天最好,旁边再有几朵子花就更好了。”
世子用眼角扫他,佐哥儿也用眼角扫他。赵赦对这兄弟两个人的哑谜又猜不明白,不过王爷爱看。
他身为独子,虽然有众多的表弟表妹,不过个个怕他。周显是和他走得最亲近的,也是被赵赦训过来训过去。
此时两个儿子在这里互相使眼色,王爷好笑:“你们又像有什么说的。”世子觉得背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冒出来,幸好父亲没有追问,只摆一摆手:“世子带着他,以后也是要交给你。”
“父亲,还是您看着我,”佐哥儿一听就急了,赵佑露出笑容:“二弟,父亲交待下来,过来过来,随为兄去好好习练。”他双手互握,拳头中发出几声响,揪起佐哥儿衣领子,把他一路拖走。
被拖走的佐哥儿对着父亲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要父亲。”赵赦笑起来,再骂:“小混帐!”
院门口衣衫一闪,明华走进来,宝华也走进来,两个人平时来面上总是笑靥,今天见到父亲,就很是委屈,很是可怜。张开手臂扑过来:“父亲早。”
赵赦板起脸:“说过不少次了,大了,你们大了。”明华和宝华一起嘟高嘴了,明华对宝华道:“大哥不疼我们,父亲也不疼我们。”
“母亲也说大哥是对的,母亲也快要不疼我们了。”宝华也和明华这样说。
赵赦对着女儿板起脸,小小毛们鼻子眼睛里全是委屈地回看过来,父女对视一时,王爷落败。一手拉着一个女儿进来,进到房中就装着叹气:“当初不该娇惯你们。”
“并没有娇惯,还差那么一点儿呢。”小小毛儿全是娇声。赵赦一笑:“胡说,一直就娇惯着。”他要往榻上去坐,小小毛儿们不答应,手指着他的大书案:“去哪里。”两个小小毛儿一起央求他:“今天是母亲生日,要再坐一回。”
王爷是真的叹气:“唉,不该娇惯你们。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宽大雕螭的书案上,并排坐着小小毛儿,她们笑逐颜开。赵赦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着女儿们好笑:“要告状了,大哥怎么不疼你们,母亲又怎么不疼你们。”
小小毛儿噘嘴,异口同声说出来:“大哥背着我们,私下里给大嫂买了一样东西。”赵赦哈哈笑出来,见两个女儿鼓着小腮帮子十分可爱,那样子十足的淘气,而她们自己却表现出十足的生气。
“父亲,”小小毛儿不依地再喊一声,赵赦还在笑:“怎么是背着你们,你大哥给你们大嫂买东西,是他该当的。你们呢,不许盯着不许乱要,听到没有?”
明华和宝华摇晃着脑袋:“不行,没有我们的,不行。”明华黑着小脸儿:“不要成亲,”宝华也黑着小脸儿:“成亲不好。”
最后黑脸的是赵赦,他慢慢严厉起来:“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明华和宝华不说话,只把嘴再嘟高些。她们对上赵赦严厉的眸子,突然有了泪珠儿。水晶般的泪珠儿挂在那黑色卷长的眼睫上时,王爷赶快服软,放温和声音:“怎么了,小小毛儿受了什么委屈?”
“不要当泼出去的水,”
“泼出去就没有父亲母亲疼。”
赵赦微笑:“怎么会,不会让你们走得太远,就是走远了也是最疼你们。”明华问道:“真的吗?”宝华很狐疑:“走远了还怎么疼?”两个人一起扑到赵赦怀里,齐齐喊一声:“父亲。”
王爷的怀里就那么大,两个女儿猝不及防扑过来,赵赦怀里立即满当当。明华皱眉:“碰了我的头。”宝华也皱眉:“姐姐你踢到我的脚。”
两个人脚碰到地上,站好就去和赵赦歪缠:“父亲不想要我们,才让我们去成亲。”赵赦含笑看着,左手拧起明华耳朵,右手拧起宝华耳朵,稍稍用些力气,明华立即小声叫起来:“年年去看我,年年来接我,年年……”
宝华也手护着自己小耳朵开始小声叫:“天天想着我,三天要一封信……”
“好,”王爷宠溺的全答应下来:“孩子们,成亲是必须的,不是有妖怪,也不是有鬼怪。成过亲,就有人像你大哥一样,只给你大嫂买东西。”
“不给父亲买吗?不给母亲买吗?不给祖父买吗?不给祖母买吗?……。”明华和宝华一句一句说下去,说到最后是:“不给大嫂买吗?”
赵赦又大笑起来,正笑着,见世子手里捧着一盘子东西匆匆忙忙进来。世子笑容可掬,进前双手呈上:“父亲,这是儿子孝敬您和母亲的。这里,是妹妹们的。”
明华和宝华一下子笑得有些心虚,一左一右依在父亲身边,悄声问他:“可以要吗?”赵赦对世子看一眼:“世子,你大破费了。”
世子陪笑:“不敢。”他放下盘子,亲手展开那一幅墨梅:“这是古画,请父亲赏玩。”再打开两个红木镶珠盒子,里面是几件蓝宝石的簪子,花钿,耳珠和戒指:“这是给妹妹的。”
小小毛儿对他笑嘻嘻:“大哥,我们就是说一说,你其实不必再买。”赵赦哼一声:“两个小坏蛋,这会儿再说好话也是小坏蛋!去吧,拿上东西,再把给母亲的送过去。告诉她,她生了两个小坏蛋。”
小坏蛋笑眯眯:“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对着赵佑谢过,拿上东西出去。
赵赦打开书案旁黑漆彩绘嵌螺钿的抽屉,随手取出一叠子银票扔给世子:“拿去吧,以后给你妻子买东西,是理当的,弟妹们再罗嗦,你来对我说。”
世子脸又涨成大红布:“回父亲,这……。”他吃吃了一会儿,只引得赵赦发笑:“让你疼爱弟妹们,不是让你纵容他们。去吧,再有下次你这样不清楚,老子先揍你。”
“回父亲,弟妹们不喜欢,父母亲就不会喜欢,儿子并不是纵容他们。”世子定一定神,回话从容起来。
赵赦笔直的身子有如无形压力,他目光如炬对着世子:“这,就叫纵容。去吧,以后不可如此。”
佐哥儿在窗下玩着自己新得的田黄石印章,见大哥出来赶快迎上去:“大哥,我没钱了。”赵佑朝头给他一巴掌:“习武去,射五百箭,射不完不许吃饭!”
三月春意融融,春花大放,春草茸生,安平王府今天由大门影壁到门外干净街道,全摆满春花。
宝京王妃的马车来得这里,也觉得赏心悦目:“是会收拾的人家。”倾城往马车往看,她支肘凝视,还是气虚柔弱。
一大壶烈酒对于一个平时不喝酒的人来说,她今天能起来,算是万幸。
安平王府给王妃真姐儿庆生日,下的贴子上有倾城的名字。倾城犹豫一夜,决定前来。
大红门头上金字如新铸造,安平王府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倾城心里还是一颤。她在家里两天,宝京王和宝京王妃对她再三保证,他们私奔的事情无人知道。
可是一向疼爱她的姨妈和姨丈也是有可能说假话安慰自己,马车过了大门,往停马车的大树下而去。
那里已经停了不少亲戚的马车,还有人正在下车。倾城露出淡淡的笑容,给自己鼓一把劲儿。下车以后面对众人,是羞辱还是如平时一样,这就可以看得明白。
“弟妹,倾城,我们可追上你了。”良月的母亲带着良月从后面赶上来,她们的马车也才到这里,良月的母亲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对宝京王妃和倾城笑得格外喜欢:“等等我们,咱们一起进去,这是你的亲家,也算是我们的亲家不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宝京王妃再不喜欢看到她,见她满面带笑,又知道她来是有事情,也对她有笑容:“我们得早到,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这不,还有来得更早的。”
“弟妹,你要早来应该一大早来就对了,幸好你没有来得太早,这不,我们赶上你了。”良月的母亲喜滋滋地,好似是她过生日。
倾城和良月对着行一礼,不好不说什么,就问一句客套的俗话;“表姐夫不来?”良月面色苍白,对母亲恼怒地看看。人人都知道她成亲后在夫家待得不好,良月三天两头闹着回家来。这一次在家里呆了足有一个月,还不愿意走。
因为还在家里,良月的母亲拉她来,她不得不来。宝京王妃对她微笑,闭口不提她在娘家住的事:“你们姐妹可以和柔庄好好说说话,她见天儿上什么学,嘴里就差之乎者也。”
安平王府的大门在脚下迈过,宝京王妃自以为自己没有得意,说出来让别人听到全是一片得色:“真不知道她能学出来个什么,好似我们家舍不得给女儿上学一样。”
“弟妹,不是女子无才就是德。我们良月没有上,也是为着德才没有念书。”良月的母亲亲热地接上话,宝京王妃找到知音,对她又亲切几分:“可不是这个话,这念书……。”
转角处走过来安平王,宝京王妃一下子闭上嘴,对着赵赦行一礼,笑容可掬。良月的母亲也随着殷勤拜倒,她还有两句话,是很热络的:“王爷哪里去,是迎什么客人?”
倾城和良月拜倒,隐约感觉到脚步声从身边走过,倾城的身子微微颤抖。
赵赦没有看她,是正眼也没有看她一眼,只点一点头就走过去。等他走过去后,宝京王妃也原地不动,良月的母亲也原地不动。
直到赵赦的背影离开十几步,宝京王妃才继续对良月的母亲抱怨:“这念书有什么好,我对柔庄说,还是做活吧。这做活才是正经的,表姐你说这念书,这是女人的正经事情。这一点儿,世子就不好,他事事听王爷的,件件不听我们的。”
良月母亲一肚子话也被勾出来,良月羞愤地听着母亲把话全倒出去:“女婿只听他自己家人的话,我们这一个也一样,良月回家来这么久,他一面也没有露过。”
“母亲,您不要说了,”良月年青,她还没有家长里短的爱好,又认为这是耻辱。良月的母亲对她皱眉:“亲戚们谁不知道。”
只这一句话,良月涨红着脸恨不能走得远远的。“这不来接就是不对,”宝京王妃打抱不平,和她们走进二门。
杨柳轻飘在春风中,几株早开的夭桃下,有几个人站着。倾城只觉得全身的血全拥到头上,那是佐哥儿。
不过几天没有见,对这一对人来说,好似隔上许多年。
她们行走在垂花门直对的石径上,佐哥儿带着人开库房搬东西,是在柳树下看人收拾。宝京王妃和良月的母亲说得很投机,没有看远处。
今天王妃过生日,大门和二门里外全是有人,她们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佐哥儿。只有心坎儿上有他的倾城看在眼中。
佐哥儿当然,也把倾城看在眼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眼眸,一个人温和有笑意,一个人羞涩如脱兔。
身前小小方寸地,好似天涯在中间。佐哥儿轻轻点一点头,并没有再做太大的动作。倾城心中陡然慌乱,郎心依就,妾心又如何?
“世子妃说王妃房中人多,请王妃先到她房中去。”柔庄派了一个丫头过来接母亲。宝京王妃想想也是:“我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等中午再给王妃拜寿。”
良月的母亲踌躇,她来就是为见真姐儿。宝京王妃见她犹豫,小声提醒她:“这会子在她房里的,不会是一般的人,你就去了,也不得说话。那么权臣的女眷们,平时遇到不也是不说话。”
这话才打动良月的母亲,她想想也是,重打笑容:“我只和柔庄去说,这是个正理儿。”
柔庄房里,也是坐满了人。赵家是大族,真姐儿当年进京,来往的姐妹们足有十几个。到了世子这一辈,只见多不见少。
欢声笑语传到房外,宝京王妃先喜欢上:“看看,多亲香。”她不是有心炫耀,也说得别人听到心里难过。
良月想想她嫁的那个人家,家里的大姑子小姑子表姑子,个个讨人厌惹人烦。再听听这房里的笑声,她在房门止步欲滴下泪来,只想就此转身而去,再不过来。
“世子妃有客人,请快进去。”丫头们含笑待客,倾城已经进去,良月只能迈步进来。见房中明铛翠环,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居中坐的少女,粉面朱唇,含笑殷然,是柔庄。在她下首主人位上,坐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明华和宝华也在这里当主人。
见有客人来又是长辈,她们含笑站起来迎接。宝京王妃一把搂在怀里,左边看看再看右边,喜欢得不行:“我的儿,你们是两个最好的孩子。”
良月的母亲对良月瞪一眼,低声道:“看到了吧,我让你回家来,把你小姑子也只管带来做客就是,你不听,看看她们家不就是这样。”
“母亲,那几个就是小妖精,我恨她们还来不及。”良月也回了这样一句。宝京王妃还在和小郡主们说话:“念的什么书,不管念什么,都比你大嫂强。”
柔庄对倾城挑一挑眉梢:“在母亲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宝京王妃骂她:“你本来就没能耐。”柔庄对母亲笑眯眯:“母亲说得是,妹妹们还会舞剑,昨儿母亲暖寿,她们一个人做了一首诗,父亲拿出去给先生们看,都说是好诗。”
明华和宝华一直阻止她:“大嫂,看别人会笑话。”宝京王妃喜不自胜,刚才已经给过见面礼,又取下自己手上镯子给她们戴上:“别嫌弃不好,是给你们会做诗的嘉奖。”
“母亲,我也会做呢,我也做了一首,世子说不好,不必丢人,不过我也做了。”柔庄跟在后面要东西,宝京王妃恨得给她一下:“给你一顿打,快招待你的客人,别打扰我和郡主们说话。你看看多么乖巧的两个孩子,你几时有这样过。”
柔庄对姐妹们笑:“咱们说话,别打扰我母亲和妹妹们说话,我母亲一见到妹妹们,我就得站到门后面去。”
良月拉一拉母亲的衣袖,对她低声道:“你要这样巴结我的姑子们?”看着就让人身上发麻。
良月的母亲甩开她,聚精会神看着两个小郡主。安平王府的两个郡主是名符其实的掌上明珠,每一次看到她们的穿戴就可以明白过来。
明华是杏黄衣裳,宝华是水红衣裳,全绣着芙蓉白凤花样,衣襟上挂着小荷包,上面各系着一串猫眼石。
发上是红宝石的首饰,迎面大珠凤,两边各有一个镶蓝宝石的簪子,戴珠花,花蕊的珠子全有手指头大小。
珠花旁是一串新鲜的香花,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房里姑娘们正在说香花:“刘家铺子里,每天都有新鲜花球卖,他们是穿好的,拿回来就可以戴。早上让丫头们去买,有时候晚了就弄不来。”
姑娘们最爱的,就是花儿粉儿朵儿。正在说着,世子进来,这房里也没有安静下来。世子问候过宝京王妃,坐下来不看别人先看妹妹们。
他满面笑容问小小毛儿:“哥哥给的东西,喜不喜欢?”小小毛儿手扶一把蓝宝石簪子,道:“喜欢。”
四表姑娘的三个女儿在这里,听到就要细声细气地讨要:“我们也要,怎么不给我们。”这房里一圈子表姐妹,有一个带头的,顿时都来讨要:“买花儿去,给我们一人一串子带就不再烦表哥。”
赵佑笑起来:“安静下来,哪一个吵闹就不给她。”姑娘们嘻笑着用帕子掩口候着,赵佑先问妹妹们:“要什么样的?”
明华道:“要表姐才说的那花,家里好多花,独没有表姐们说的那样子花球,把伙计请来让他忙上一天。”
宝华道:“要是有现成的,先拿些来给母亲和大嫂带。”宝京王妃又喜欢上来:“我的儿,大嫂不给她,只给你们姐妹和姑娘们罢了。”
赵佑带笑对柔庄看一眼,柔庄对他做个鬼脸儿,再就老实坐在那里。明华和宝华迟疑着,对倾城微笑:“你也要一个好吗?”
柔庄赶快推推倾城,并为她回答:“要呢,也给倾城姐姐一个。”良月有些伤心,这房里全是她们的表姐妹。
赵佑喊来自己的小厮:“去到那卖花铺子里去,有现成的拿些来,说他们生意卖得好,只怕没有。把老板和伙计请来现做,好生着请,不要吓到他们。”
和妹妹们说话等着,问她们:“可还要什么,每天要什么,只来找哥哥要。”眼角看到倾城在,世子想想,应该让佐哥儿来和她说几句话,对柔庄使一个眼色。柔庄偏偏没看到,正和别人高谈阔论。
“柔庄,”世子不悦,柔庄这才听到,赶快看他:“怎么?”世子沉下脸:“喊你呢,你偏听不到。”
明华对哥哥皱鼻子:“母亲说,你不要对大嫂不好。”宝华道:“是啊,我们去告状吧。”柔庄哈地一声笑出来,良月听着这笑声,把脸转到一旁洒下几滴子泪水来。
世子对妹妹们只能是笑脸:“哥哥和你们商议,这状不告也罢。”明华和宝华一起轻摇头,世子道:“一人给做一件衣服?最好的给明华和宝华。”
宝华有些动心,明华还不动心:“父亲让人做去了。”世子哈地一声笑:“这就为难了,那吃的玩的,随你们要,就是以后少告状。”
小小毛儿还没有想出来,表姐妹一起不答应:“偏心眼儿呢,不给我们,我们一起告状去。”世子举起手,点着她们:“看看,全来劲了。”
一眼见到柔庄坐在旁边,捂着嘴窃笑,世子瞪眼她:“还不快来哄妹妹,坐在那里只知道笑。”
良月的母亲用心用意对宝京王妃看着,宝京王妃只装看不到。她的眼里,只有她文武双全,但是在父亲和岳父之间,一定听父亲话的女婿。至于她的女儿,出落得明艳照人,有婆婆护,也有妹妹帮着,宝京王妃看赵佑,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婿。
赵佑重出门,让人喊佐哥儿来。喊的人不一会儿回来:“和威远侯府的小侯爷出门去了。”世子微怒:“胡说,今天不管什么日子,没有出门的理儿。让人寻去,今天客人多,他不在家又想讨打!”
佐哥儿此时和周期匆匆行在路上,往相熟的一个朋友家里去。“是真的吗?”佐哥儿在马上问周期。周期提着马缰:“你不信这不是一起去看他。”
跟来的人在后面不时提醒:“小爷,家里在待客,早回吧。”两个人不听,打马来到一个门前有石狮子的府第,这是陈御史家。
下马来问门人:“你们家公子呢?”门人认识他们:“我家老爷夫人去您府上拜寿,公子得了不是,挨了打在床上躺着呢。”
“我没说假话吧,”周期拎着马鞭子晃着:“还要去别家看吗,我一家一家陪你。”佐哥儿捶他一拳:“来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咱们进去。”
陈公子在床上睡着,见到这两个人来,取过自己枕头就砸周期:“你倒好好的没事。”周期一把接住在手里,对他有些点头哈腰:“兄弟,我一身不是你没有看到。”
见陈公子有些泄气,周期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揣着小心走过来:“我也不知道你要和表妹私奔,我要是早知道,我就劝你了。”
“佐哥儿,你不打他!”陈公子动一动身子,疼得哎哟一声,就来寻佐哥儿,手指着周期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自己要私奔,怕没有人陪他,请我们一场,鼓动我们一起私奔。我只问你,我们全私奔了,你看看,我让我爹打成这样,压根儿没有跑出二百里地去!你呢,你和哪一个私奔的!”
周期陪笑,媚笑,低声下气地笑:“我真的私奔了,就是不能说。我实告诉你,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爹不要我了,要把我发配到大伯父的军中去。你想想,好兄弟,我以后要到那戈壁滩上去,写信对你求点儿吃的,你想想我多可怜。”
陈公子又消了下气,用余怒道:“我半点儿东西也不给你寄!”周期陪不是再陪不是,陈公子勉强消气,答应以后至少给周期寄一包子四块点心。
他完全不知道佐哥儿的事,还在对他道歉:“我实在是动不了,不然伯母寿日岂有不去之理。”佐哥儿安慰了他,在家里还有客人,和周期没有多坐走出来。
到了街上,周期对他笑:“如何,我说得陪你肯定陪你,还有几家也这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兄弟一场,大家陪你才这样,去看看吧。”
“小王爷,”有一个家人追上来,抹一把面上的汗:“世子爷发脾气呢,让您赶快回去招待客人。”
佐哥儿张开手臂,在马上抱一抱周期:“好兄弟,不愧是我兄弟。不过这些受你鼓动的兄弟太可怜,你小子压根儿没私奔。”
周期笑得贼兮兮:“我是打算那么着,可是公主出宫,你说是不是按律要说一声。贤妃娘娘听过对我们说,你们不必急,先去吃饱了再说。我们就去吃东西,等我吃完,我父亲就到了。”佐哥儿笑得快从马上摔下来,眼角看到一旁的家人,忙又坐直:“没说的,到了军中你我一心。走,现在先回家待客去。”
兄弟们嘻笑着回家去,大门上真姐儿的丫头候着他们:“王妃让去。”真姐儿听到儿子回来,从客人身边走过来单独见他们。
对儿子冷下脸:“没献几天殷勤,你又乱跑。刚才你老子还喊你,是我拦下来,说打发你出去买东西。你这孩子,差一点儿你又要触你老子的霉头。几时挨一顿狠的,你就老实!”
真姐儿是担心倾城过来,佐哥儿和她私会,让赵赦知道,又要惹他生气。她指着儿子先一通骂:“不是大家公子的作为,你全不要来!”
佐哥儿忍不住笑,真姐儿又要骂他:“去看陈家的小子,那又是一个不知道丢人的,刚才陈夫人来,拉着我背地里说了半天,她气得不行,说一会儿只怕不能终席就要走。你这些常玩的兄弟,怎么都这样。姬家你表弟也这样了!”
周期虽然很想忍住,但是心情实在难以控制,他扑哧笑出来,引得真姐儿嗔怪他:“期哥儿,你又捣蛋了?”
“没有,大伯母,我就是笑一笑。”周期对她嘻嘻。真姐儿对他的了解不亚于周期的母亲,她板着脸看佐哥儿也笑起来,和周期还交换眼色。
“说吧,干什么去了?我知道,有事情帮你们拦一拦。今天是我生日,表哥不会打你们,不过先记着也是有的。”真姐儿对两个孩子看着。
佐哥儿哈哈笑了一声,周期就更忍不住。他上前来对真姐儿把话说一遍:“……大伯母不用再担心,私奔的人不止一个。如今京里的风气,就是私奔哈。”
说到最后,他一个人笑得止不住。
真姐儿白眼他,一直白眼他,再怒目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好主意!”自己身上脏,再把别人拉下水:“这也叫风气,哼,两个气死人的孩子!”
佐哥儿老老实实站着,周期还有话说:“大伯母别生气,我们兄弟做什么,就是这京里的风气!”他再咧一咧嘴:“当然这话太狂躁,不该当着人说,不过大伯母不是外人,我才说出来。”
真姐儿对他只绷着脸,她要是不绷着脸,就是哭笑不得。“出去!”把这两个怂孩子斥走,真姐儿手抚着额头无奈的笑,孩子们,长大了!
虽然这个时候这心思有些不对,不过孩子们是长大了!他们兄弟做什么,就是这京里的风气这话,他们也会说了!
佐哥儿和周期出来捂着嘴对着笑,携手往客厅上去,遇到世子赵佑过来。赵佑二话不说,过来一人给两巴掌:“今天是该出去乱跑的日子吗!”
“大表哥,这不是回来了。”周期揉着头嘀咕:“回来了就赶快来帮忙。”赵佑再给他一脚,给了佐哥儿两脚:“到了军中不守军纪,看我收拾你们!”
挨打的佐哥儿嘻嘻:“大哥,附耳过来。”他伸长头颈在世子耳边下说了一通话,世子赵佑也露出笑容,对周期赞赏地看一眼,夸奖道:“你有点子。”再翻脸骂道:“到我手底下,要再自作主张,更要收拾!”
周期和佐哥儿一起缩头,世子又骂弟弟:“父亲才刚喊你,我回说你在库房里取东西,再有下次,我可不帮你!”说过世子走了。
“什……什么?”佐哥儿和周期面面相觑,母亲说自己出了门,哥哥说自己在库房?春风拂来,佐哥儿觉得背上一阵寒冷。他想一想对周期道:“我还是老实地去找父亲认个错比较好。你别去,你这件事办得好,不过只有母亲和大哥才会放过去。到了我父亲那里,把你也饶进去。我一个人去,你在外面候着,要是有什么,去找我祖母。”
周期摸着自己胖脑袋:“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帮你喊人。我不是没义气,是不敢陪你去。我父亲打我几下,不过了了。大伯父要是打人,打一下是一下,这事情上,没有兄弟情,你自己去,反正我也是为着你才这样。”
佐哥儿到书房里来,周期在外面找个地方瞄着里面的风向。不一会儿佐哥儿无事人一个出来:“父亲没说什么,让咱们帮着大哥待客。”
赵赦懒得和儿子计较,今天又是真姐儿的好日子。
正午席开芙蓉,铺设锦绣。安平王妃在安平王的陪伴下,徐徐而来。岁月,似乎优厚于她。她身边走着她的两个儿子,都高大已经成人。膝下,走着她的两个女儿,都如明珠一样灿烂。
可是大家看她,还是青年人一个。
赵老夫人笑呵呵,对西平侯夫人道:“我的真姐儿也上了年纪,”西平侯夫人酸涩地笑一笑,她几时上过年纪?
还是容貌秀丽,额头光洁的一个玉人。姗姗然含笑行来,王爷跟在她身边也是满面笑容。西平侯夫人叹一口气,这人,可怎么说才好。
大厅上,清一色红木的大圆桌子。桌子旁边坐的人,不是佩珠玉,就是佩金宝。来庆寿的,当然是笑容满面。
真姐儿在这笑容满面中行来,先对赵老夫人行礼,安了她的座。再请谦让再三的霍山王妃和灵丘王妃坐下。
宝京王妃是客,随后坐下看着女儿请真姐儿坐下。她心里一阵激动,柔庄有条不紊,丝毫不乱地安席,一点儿也不错。
小小毛们,陪着表姐妹,柔庄陪的,是年青的妇人。赵赦和两个儿子早就出来,余下的人这才得已坐下。
安平王妃正在盛年,十分美貌,又有权势。在今天的寿宴上,真姐儿还是一干人注目和啧啧称赞的对象。
酒过三巡,赵佑急急过来:“请母亲更衣,圣旨下了。”真姐儿更衣过到前厅去和赵赦一起接旨,是单独赏她的一件白玉寿星。
真姐儿拿在手里,送去给赵老夫人看。再和世子一起送到佛堂上去供着。西平侯夫人怎么能舒服,心里一不舒服,话就尖刺不顾左右有人。她对赵老夫人道:“这份体面,比你强呢。”
因为赵老夫人有些耳背,西平侯夫人说得大声。
赵老夫人是耳背,所以回话也大声:“这份体面,是我家里的。”西平侯夫人气得有些抖。这两个人全是白发苍苍,老小老小,人老子有时候像孩子。此时斗嘴,是半句儿不让。
“不体面的名声,也是要一直带着。”赵老夫人笑得似个孩子,也给了西平侯夫人一句。西平侯夫人越发气得很,白发畔的一枝子花摇摇欲掉下来。
她的三个媳妇劝住她:“母亲不要再说。”再来对赵老夫人陪不是:“母亲用多了酒,老夫人不要怪她。”
赵老夫人笑逐颜开,谁也不看,面朝着天说了一句:“和我,和真姐儿比,怎么能比!”女眷们都掩口笑,裴家的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尴尬,低声应道:“是。”
三少夫人虽然也尴尬,不过她并没有害顾姨娘,她觉得自己可以问心无愧,就把腰背再坐直一些。
这里拌嘴,虽然扯得上是亲戚,这话也很快传到西平侯和他的三个儿子耳朵里。裴三公子面上抽搐几下,把泪水压住。倒一杯酒走到赵赦面前:“王爷,我敬你一杯。”
赵赦这个面子还是给他,和他喝了一杯。裴三公子泪水止不住掉了几滴下来,在赵赦诧异时,他再沉声说了一句:“我佩服你。”转身走开。
后面有家人悄步上来,把里面那场争论说给赵赦听。赵赦笑一笑,他背后再心狠手辣,不为这些小事去争风。
再说明摆着的,裴家不仅是门第比不上,是对人上,比不上。好好的一门姻缘,被他们弄成断头的,这怪他们自己!
皇上送来的寿星,真姐儿带着柔庄和世子去供上。在佛堂里听到家人来回赵老夫人和西平侯夫人的吵闹,真姐儿也和赵赦一样笑一笑,亲切地对柔庄看了一看。
有时候姻缘是没有选择余地,如真姐儿和赵赦,裴三公子和前三少夫人,高夫人和高大人……。再就世子和柔庄。
佐哥儿和倾城,也让父母亲措手不及。可是这不意味着,这一对人过不好。就是两情当时相悦,过不好的人也大有人在。
世子明白母亲的心,他抓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上一摇。真姐儿另一只手抓住柔庄,对小夫妻温柔含笑:“随我过去。”
这样的鲜花着锦之势,人人看得羡慕。被伍侧妃和舞阳郡主弄来的项林,他只觉得心中悲凉。他素来是个心地柔软的人,和项简虽然一直不对,他现在病卧再也不能起来,项林再对着安平王府的富贵,只觉得鼻子发酸,心里发涩。
“小王爷,请您更衣。”他的小厮走到他身后凑耳说过,项林差一点儿泪水咽到肚子里。咬一咬牙起来,随着小厮走到客房。推门进去,见一个头戴镶珠玉冠,身穿大红锦裳,正是世子赵佑。
赵佑一扫刚才的笑容和气,是面色冷峻。他年纪比项林要小得多,此时冷若冰霜,看上去气派比项林还要大。
项林苦笑:“世子,你有何事?”赵佑淡淡道:“听说你找我?”项林一下子语塞,他长长的叹一口气:“你们想怎么样吧。”
“您母亲和妻子找到我父亲,要让你儿子当世子。”赵佑也不同他客气,他对于各家子弟研究得很深。项林是个优柔寡断,成事不足的人。赵赦不肯见他,全交给儿子。
“她们说起来,是觉得很容易。”项林冷笑,安平王世子生下来就手捧着世子之位,他说别人家的事情,也好似他生下捧的那个世子之位一样易得。
世子漫不经心:“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估计也不行。”项林怒睁双眼:“那你不要来问我!”世子慢吞吞:“是你母亲和你妻子找到我父亲的!”
这话重复两次,项林还是不想听。他想想睡在床上的项简,想想家里磨刀霍霍的余下几个弟弟,他们没有想到,这黄雀在这里,他们眼睛里看的,已经是霍山王府的再下一代。
项林虽然没有争斗的能耐,却有想像的天才。他可以预见到两个哥哥和几个弟弟大打出手,最后得力的,是自己的儿子。
到时候,人人以为自己投靠安平王,人人以为自己是内奸。项林对着世子不无痛苦,要他说不,他又觉得对不起母亲。
母亲伍侧妃做梦想的,都是重新执掌霍山王府。她是不管别的人好与不好,可项林觉得自己应该在乎,这是他的兄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是他的同胞手足!
有时候折磨人的,未必就是大家相仇。大家互相猜忌,不敢去对别人付出,生怕付出还像以前那样受人轻视,甚至受到迫害,这一条,也是一个让人不得不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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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今天大结局,写到下午发现没写完,希望明天大结局。有时候不是卡在那里,是写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