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冲着这份无知无觉,太平公主在看到了疯道士旁若无人的,跟着她的侍女进殿之后,不显拘谨反倒自如的反应,让她又高看了他三分。
所以,自觉地是认识了一位高人的太平公主,和颜悦色的就问起了疯道士此次的来意。
“听闻道长一早起就要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疯道士也不说虚的,朝着公主一唱喏,就开口说道:“无量寿福,其实贫道前来找寻公主,也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小兄弟,现在正在公主的府上作客,既然是我的兄弟,自要来做一个说客,不知道我那小兄弟所犯的过错严重不严重,若是不严重的话,能否给贫道一个薄面,将其从公主的柴房间内给放出来啊。”
一听疯道士如是说,太平公主一时半会真的是记不起来,她家的柴房中还管关了什么旁人。
下意识的,她就将目光转向了内管家的方向,而得到了提示的内管家则是三两步的凑到公主的耳边,将这顾峥的来龙去脉……简单的给提示了一句。
这一下,太平公主才想起来,哦,昨日间她的确是见到了一个颇为有意思的小书生,青涩的像是能够掐出水来的桃子一般的稚嫩。
本想着,这般水嫩的人物,没准还能另辟蹊径的走一条不同的道路呢。
谁成想,那个小东西竟然还是个有心气的,一眼不发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开溜了。
想到这里的太平,更是觉得有趣,既然是被抓到了自己的柴房之中,怎么又牵扯到疯道士一脉的人呢?
所以,她更是想见见这位小学子,顺便仔细的瞧瞧,到底是哪里特别的,引得各方的人物,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了呢?
得到了太平公主明确的放人的命令的内管家,承了一声令,就退了下去。
剩下疯道士一人,他反倒是不客气的打量了一下内室的装饰,一点不把自己当客人的,就找了一个胡凳坐了下来,将两条腿盘着,竟像是打坐一般的平盘在凳面上,老神在在的就闭眼入定了起来。
待到这太平公主的发髻即将梳好,身上的衣袍也是歪歪斜斜的披挂在了身上,须臾,就有外客被引领了过来。
但是出于一个男宠的敏锐,今日的张昌宗,竟是与往常的反应不同。
他没有急着穿戴,反倒是只将这身外的青莲纱简简单单的往身后一裹,仿佛是还没睡醒一般的,斜靠在匡床的床头边上,不动弹分毫,竟是打算等在这里,看看那个几方人士口中所提到的名为顾峥的小学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一等,就由不得张昌宗后悔了。
人们总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顾峥再怎么说,俯身的这具身体也是自小饱读诗书的学子,那身上是自带着书卷气质中的无上风华的。
而张昌宗呢?
家贫,农户,绣师起家。
能入的了公主的眼睛,全凭借着一副好皮囊。
现如今,那原本的驱壳,换上了顾峥这般强大灵魂容纳其中。
就算是委托人原本的容貌,输上张昌宗三分,现如今也被这顾峥的气场,给生生的压过去了一头了。
只见这人,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青色学士圆领长袍,头上只裹着简单的束发的青巾,衣服略显凌乱,还带着些许委屈在柴房一宿的狼藉,但是这些外物的存在,却没有有损这个人自身的风采。
因为这个朝着内殿中走来的年轻人,早已经退去了因为年幼缘故的青涩,仿佛是洗尽了铅华,褪去了青涩,比的过石壳子里的美玉,赛的上开了蚌的东珠。
他眉眼之间少了单纯,却平添了几分的凌厉,眼神中去掉了茫然,却增加了许多的神秘与危险。
一颗本应该被人小心呵护的幼苗,突然挺拔生长成了青竹,不,应该是更甚,竟像是经年的悬崖上的松柏,强势的能够经得住所有的风吹雨淋。
见到如此气势逼人的顾峥,太平公主的眼神就是一阵的恍惚。
仿佛这个人她第一次见到的一般,大变了模样。
而这通身的气派,竟是让她这个天家的贵胄,竟是生出了顶礼膜拜的感觉。
仿佛此时的顾峥就是一个最伟岸不过的大男人,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想要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弄权儿,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祈求被保护的小女子罢了。
但是,太平公主毕竟是强大的,她在顾峥的步伐走的与之越来越近的时候,就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拜倒的情感,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强势高贵的她。
此时的太平公主,盯着顾铮额头上那颗红的发透的朱砂痣,饶有兴趣的开了口:“好儿郎。”
“没想到我昨日间未曾瞧得仔细,我公主府的柴房中竟是关的一个难得的钟灵毓秀般的人物。”
“万幸,发现错误的时间尚早,没有太过于怠慢了这位小郎君啊。”
听到太平公主竟是如此的捧着自己说话,顾峥自然也不可能拿乔,他只是淡淡的一笑,拱手施礼道:“原是小子无状,冒犯了公主在先,现如今公主大人大量,没有治我一个无礼的罪过,学生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今日间,见到了公主的天家气度,学生对于即将到来的春闱之期,则是更加的期待了。”
“只是不知道,学生的投卷,是否能入得公主的眼,而学生的才学,又是否有培养的价值。”
听到顾峥如此说,太平公主也来了兴致。
这世间的人,谁不知道来她的府中投卷,所谓的是何。
可是她面前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靠才华说话的典型。
她又怎会不觉得有趣呢?
于是,太平公主有点坏心眼子的邪恶的一笑,反倒是招了招手,示意顾峥往她的跟前多走上两步,到她的身边说话:“你过来。”
“凑近点,啧啧啧。”
“顾家的郎君,这功名利禄何苦求得这般的艰难呢?一样的高官厚禄,若是入了我公主的眼睛,讨得我的欢心,可是比你辛苦的参加春闱,从那不入流的小官的身份起往上爬要简单的多了。”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说完这话的太平,竟是打算用一根食指,十分轻佻的挑起那顾峥圆润的如同美玉的下巴,却是一下子被顾峥偏过了脑袋,手中就落了一个空。
就这一个动作,让床榻上的张昌宗只觉得牙花子疼,而一旁老神在在的正在打坐的疯道士,也再也装不下去高人的模样,身子莫名的就歪斜了一下。
差一点,就顺着胡凳,秃噜下去了。
但是顾峥好似没有没察觉到公主被他闪了腰之后的僵硬,反倒是如沐清风一般的微微一笑,将对面的那个强势的女人心头中刚刚升起来的火气,又给笑了个一干二净。
他用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以及几分成年人的沉稳混合在一起的清冽的如同小溪一般的嗓音,继续开口道:“公主此言诧异,我知晓公主素来是有着大胸怀,以及大志气的奇女子。”
“否则,咱们英明神武的武皇陛下,就不会经常的在朝臣的面前说,她的几位子女当中,太平最类我,这般的话语了。”
“而公主此次的投卷,我想最开始的出发点,虽然是想找寻这空虚时的心灵伴侣,但是更多的,却是想要为这个朝廷找寻到真正的有志之士吧?”
“就拿我刚认的兄长,疯道士在文汇楼中的所言来说,若真是有那胆色才气不输于任何人的学子,带上他精彩绝伦的投卷,出现在公主府。”
“就算是他容貌有差,但是我想,太平公主,也一定会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将来的朝廷,扫榻相迎的。”
“所以,公主莫要试探我想要参加春闱的真心,也莫要将我与那汲汲营营之辈混为一谈,来轻视于我。”
“因为,毕竟一个床笫之间,给予你些许温暖的男人,总归是比不过在朝堂之上,能够给予公主与助力的朝臣,来的重要吧?”
“所以,顾峥不才,想站在那朝堂之上,堂堂正正的做公主的臂膀,为大唐的千秋万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助公主心想事成,达成自己胸中最终的愿望与理想。”
“希望公主,给学生一次机会!”
说完,顾峥朝着天平公主做了一个深深的长揖,低着头,等待着对面的这个女人的回答。
多少年了?
自己的门下多少年没有出现这般宁折不弯的学子了?
从什么时候起,竟是要开始拼关系,拼裙带,甚至于拼美色的地步,才能往上爬了?
是母后年纪大了,还是这大周,让原本的大唐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味道?
太平公主不想去思考,但是却不妨碍,她想去用这个学生的欲望。
于是,她终究是开了口:“要知道,这取士的春闱,是我等不能插手的地方。”
“若是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
……
“那不用公主多说,我自是将自己洗刷干净,扫榻相迎。”
“若是公主嫌弃顾某人粗鄙,我只需要卷起包袱,圆润的滚出东都罢了。”
“很好!有几分志气。”太平公主拍了拍手,那随着她的手势落下,一份顾峥曾经投递到公主府的文卷就这样的被侍女给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