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渔船的甲板上,那个瘫在上边爬都爬不起来的乡亲,就看到了一双颤颤巍巍的双手朝着他递过来了一块从当中剪开的灰色的旧毛巾,这是顾老娘能够想到了的……为受了难的乡亲们所准备的最有用的东西了。
“那啥,你先趴着吐吐水,在海边的,谁还没被水呛过呢。”
是啊,救人要紧。
这个被救的村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着那个在大雨磅礴之中,在昏暗的天气之下,与这个恶劣的气候搏击,与这个危险的环境斗争的……刚救了他的命的顾铮的背影,第一觉得,也许一个人不能仅凭旁人的传言去了解。
这是一个有担当的汉子,更是一个心善的良心人。
一个,两个……
船越开越溜,人越救越多……
当顾峥举目四望,在他的视线所触及到的范围内都没有人影以及求救之音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时候运送第一波获救的人回归到各自的家庭了。
因为现在的海浪,刚刚才上涨到一米八左右的高度,远远没有达到淹没一个家庭的外院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那些失去了家里人音信的村民们,也一定会拉出自己的船舶去寻找这些人的踪迹。
在这种争分夺秒收拾东西的时刻里,每一秒钟就意味着一个家庭今后的路的艰难与否,顾峥没有这个资格去耽误,更没有这个能力去为对方的以后所操心。
所以,没有什么收买人心,更不曾有什么体贴入微。
大家只是沉默着,随着顾峥一起,将视线放向了远方……每个人的家的归属之地。
“谢谢!太谢谢你了铮子!”
“呜呜呜,爹,俺,俺还以为……你咋这样了!”
越来越多的船舶在顾峥家的渔船周围停靠又缓缓的离开。
而越来越多的家庭也在收拾完了自己的物资之后,加入到了顾峥家行船的队伍之中。
一时间,南庄子的村落里,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而是一场特意为村民们所准备的与划船畅游有关的嘉年华。
莫名的,这种看似不起眼的伸把手的行为,却为一整个南庄子村的村民们编织成了一个最为紧密的纽带。
带领着他们在艰难的求生路上不断的前行,前行,再前行。
“好了!大家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了!”
在经过了短暂的救援之后,就算是暂时没被送回家中的被救者,也都互通有无的跟家里人报上了平安。
而这个时候的南庄子村的村民渔船队伍,则是紧密的围绕在了顾峥为中心的左右。
站在顾峥船队前方的老村长半分的不满也无,最起码,他在潮水冲过来的第一时间,可没有顾峥这般的反应。
但是此时的顾峥,却没有半分欣喜,他反倒是跟凑近老村长的所在略带担忧的商讨着后边的道路。
“村长,下边咱们应该咋办?”
“咱们开往烟城,去找接收办的同志?”
怕是够呛,听到了这句话的顾峥陷入到了沉吟之中,在这种规模的洪水冲击之下,烟城是必淹城市,对方拯救自己的市民都来不及呢,又怎么顾得过来他们一个小小的南庄子村呢。
更何况,他们村落的村民现如今的状态可不像是毫无准备的城市居民,说不得他们行驶过去了之后,反倒会被当地的办事处的人员给直接强制性的征收渔船,以用作抢险救灾所用了呢。
所以,顾峥在沉吟了一番之后却是说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不,咱们去找找航院的指战员官兵或者是在刘工岛上的海军驻军吧。”
“要知道,村民们虽然都有燃油的储备,但是在大批的物资的承载之下,长时间的海面航行过程里,并不一定能够度过整个台风期的迁徙。”
“而那些驻军部队以及航海学院的指战员官兵们可是有着固定的补给渠道。”
“更何况,”顾峥笔画了一下军用巡逻艇的大小又指了指身后某些人家因为人口太多而塞得满满当当的小船,又继续说道:“对方可是有着更大容积,更加稳定的运输船。”
“正所谓军民一家鱼水情,协助老百姓渡过难关,本就是海军官兵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听到顾峥的这一番描述,老村长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而就当他想要将那个好字说出口的时候,在他们的西侧,一队极其狼狈的渔船群正朝着他们行驶了过来。
为首的马得标果然不愧他耳听八方的本事,那船身未曾抵达呢,他低沉的回应声就在顾峥等人的耳边响了起来:“我同意顾峥大哥的意见,我们朝海军驻地的方向靠拢。”
这一句话,就让南庄子的人全都齐刷刷的望向了马得标的所在,恍然间,他们却发现对面的那群人本应该有188户的人家,到了现如今能够驾船行到这里的,竟是五不存一,所开出来的渔船上,坐着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
那上边,大人哭孩子闹,满面狼狈,泪水,雨水,泥水混作一团,压根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这是?”
老村长心生不忍,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道。
而马得标却是苦笑了一声,用因为救小弟而有些拉了筋儿的手颤颤巍巍的将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
他并不曾点燃,在这种雨天之中,在慌忙的逃命路上,他身上的烟早已经湿到了一碰就碎的地步。
他含着满嘴的烟沫子,自嘲的笑了一下:“果然还是不行吗?”
“人多了心也乱了。”
“大家都想着提前撤离,先收拾好的人就将仓库的大门给打了开来……”
至于剩下的事,就不用说了……
漫天的雨水,汹涌的浪潮之中,一袭袭尸身在其中起起伏伏,在一个浪花卷过的时候,终于将最后一丝曾经存在于世上的痕迹给完全的摸尽了。
“喏,这就是命……连害了自己的人是谁都不清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的命。”
“所以我惜命,咱们还是去更可靠的军方去投靠吧。”
这一次,两拨来自于不同地方的人,所做出来的决定也是出奇的一致。
他们调整方位,朝着共同的目标所在航行了过去。
也多亏了海边堤坝的架子犹存,将扑来的潮水变得势缓了几分。
就在船队行进了好一阵之后,大家都适应了这种一浪浪的潮涌之时,他们紧绷着的那根弦儿都放松了起来,随后,疲惫的感受涌上身躯,受伤的,无事的人都纷纷的返回到了各家的船舱之中,进行着短暂的休息与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