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既定轨迹
八班门口
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即便是有老师站在讲台上授课，台下仍然是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尤其是后排，游戏声都漏了出来，打打杀杀声吵成一片
站在讲台之上的老师终于受不住，狠狠拍了两下，好容易镇住这些调皮的小兔崽子，门口却忽然站了个人，轻叩门声
“打扰一下，老师。”
瞬间，屋子里再度炸成一片
“这不是我们的老同学吗！”
“欢迎回班！来啊，等着跟你打游戏呢！”
“你还知道回来八班啊？一班那些书呆子还能绊住你的腿？”
“我看你一点也不想我们吧！”
靠门边的同学热切的瞩目着她，调皮的吐了下舌头：“终于回来了，等下约顿饭啊！”
韩芸听着这些声音，微微一笑，躬身进入教室，将手中的表格交给讲台上的老师
“李老师，好久不见，这是我的竞赛报名表，指导教师我填的您，教导主任那边说要您出面，就现在。”
李老师面容一松，确定好表格上的名字，神情有些恍惚：“你……当真要填我？可……以我的资质……”她沉默了下，手指攥紧表单，思虑片刻，认真道：
“我现在就去，麻烦你帮我看下班级。”她微笑道：“我钦定的班长。”
韩芸点头应答
李老师前脚刚走，后脚班里就炸了锅
当初韩芸的座位依然在这儿没动，她也像融入班集体一般自然的坐在那处了
几个男生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高举着手中的游戏，虔诚道：“大神，再帮我打几局吧！我们是真赢不了！”
几个女生摸摸搜搜的凑了过来，开始分享好吃的零食，询问道：“一班是啥样子的啊，韩芸？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最大大咧咧的还是顾苒，她手臂一勾韩芸肩膀：“中午一起吃饭去啊，我们几个都架好铜锅了！”
几个女生眼睛亮晶晶的，后排的男生从包里拿出几个碳块，朝韩芸抬了抬下巴：“走啊大神，能不能上钻石还得靠你啊！”
韩芸疑惑：“不是刚打上高段位吗？”
那男生：“又输了几局……”
周围人一阵哄笑，他面红耳赤，指着一个女生：“都是因为带她所以才掉下来的！”
女生愤愤不平道：“那是你太菜了。”
闻言，韩芸忍不住笑了一下，撑着头看向他们
这里一切都很美好
从窗中透过来的阳光在她的指尖跳跃，她随手拨弄着，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到无比炙热，这让她难以分清梦中与现实。她紧闭双眼，耳畔叽叽喳喳——在他们看来，韩芸是略有困意，想要浅眠一番
不过片刻，她蓦地睁开眼睛，眼中仿若盛满碎光
现在的一切，都是被编织出来的“幻境”
是被强硬切回的分镜，也是被刻意剪断的轨迹
……
薛向阳捏着手中的纸张，从办公室出来便能看见那被锤出一个凹的墙壁，地下尽是碎屑，可想而知对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走到墙边，将掉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用袖口仔细擦拭
“班长，老师叫你回去上课。”有人站在门口催促道
他随口应了一声，将眼镜收了起来，目光再度落在那处墙壁上，若有所思
“快点啊，我不等你了。”那人急急关上门，又小声道：“嘴王真的要来了，不然可有的受了。”
薛向阳闻言，并不予以回应，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直到他听见回廊上的脚步声，高跟鞋踏足在地面上的回声，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纸张认真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辛老师。”
一夜没见，辛海静身上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这恢复速度也着实奇怪，薛向阳皱了下眉
只见她高昂着头，一开口便是冷飕飕的：“什么东西？”
薛向阳：“竞赛表。”
他掏出一张纸，展开平铺后，上面赫然写着竞赛内容，只是身份信息上面薛向阳只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大片空白的纸张叫人看了只觉得极不尊敬，辛海静只是扫了一眼便道：“指导老师为什么不填写？”
薛向阳垂着眼道：“需要您过目。”
辛海静没说什么，推开门走进教室，依照往常一样开始授课，一班一直都很安静，不需要她管理纪律，只要她站在讲台上，底下便会抬起无数双求知若渴的眼睛
薛向阳却觉得这些目光如时时刻刻凌迟他的刀子，如芒在背，无论如何也不肯进教室了
他匆匆收起那张竞赛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午休时间，韩芸没有如八班同学所愿，而是独自一人离开了教学楼
此时此刻外面操场上空无一人，同学们大批涌入食堂和宿舍楼，站得远了，她甚至能瞧见顶楼冒起炊炊白烟——那大抵是顾苒她们在煮火锅
这里的一切都太为平静和正常了，仿佛昨日的闹剧完全不复发生，一切都照常进行——稀松平常的令人反常
看见顾苒和其他同学的神情，这让韩芸断定她们的确没有昨日的任何记忆，依旧按部就班的学习
这让她想起齐云说过的话
“这些孩子们，全部都认罪了。”
他懊恼的抓着头发，愤怒的想要将手中的报告全部撕碎，但在下手之前，他理智的将这些纸张全部推了出去，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尤其是那个孩子，你看见没？她很平静的叙述发生的一切，并且口供完全和事实并不相符，那神情……又不像是在说谎。不只她，所有人都承认是自己的错，而且他们甚至要求自己退学并赔偿。”
“靠……”他咒骂了一声：“难道只有我……只有我记着吗？”
“这所学校，必须给我调查清楚！”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操控他们
韩芸难得独自在校园内闲逛，走到体育馆附近，她又看见了喝的烂醉的老陈。他闲散的坐在破旧三轮车上，醉醺醺的看着她，忽地咧嘴一笑
一股麻意沿着脊背爬了上去
韩芸忍住恶心，朝体育馆楼上望了望，看见紧锁着门的三楼，她这才想起江蓉已经退学了
“我认得你……”老陈忽然从三轮车上跳下，手里拎着个酒瓶，整个人摇摇晃晃
他将酒瓶往地上一砸，瞬间玻璃四溅，一块细小的玻璃划破了韩芸的脸颊
“就是你…和那个贱蹄子，合起伙来骗我！”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玉镯子，当着韩芸的面，将其直接掰成两半，阴森森的露出烟渍熏出的黄牙笑着
韩芸不为所动，直到老陈从背后掏出一个极长的弹簧刀，她神色一沉
在刀即将落在脸上的下一秒，她的身子忽然动了起来
不是她自己动的
韩芸忽然被人拽着跑了起来，那人速度很快，脚步迈的极大，似乎没怎么运动过，耳力惊人的韩芸甚至能听见他呼哧呼哧的肺部和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托他的福，不一会儿便甩开了老陈，来到一处荒废的教学楼里
韩芸四下张望着，这里原先是恒桥一中的原始教学楼，只不过有段时间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下去个人，便荒废了
学校本就盖在墓地之上，这儿又死了个人，请道士来驱驱邪气也不成，全部避而远之，只喃喃称这儿怨气太重，又有恶鬼为非作歹，罪孽深重，难以化解因果。随后，便加急盖了新教学楼，整个高中部全部移动到新楼去
如此，这楼便荒废许久，校方不敢推也不敢往里放人，便始终用黄线拉着
他们躲在废弃的楼梯道后面大口喘着粗气，尤其是对方，几乎要跑昏死过去
这儿极其黑暗，韩芸随手掐了把火，手掌嘭的燃起焰火，叫那人看直了眼，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薛同学，多谢。”
薛向阳擦了把面上的汗，他镇定自若的将眼镜取下，仔细擦拭上面的雾气。离开眼镜而有些涣散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在韩芸身上
“你果然不是正常人。”薛向阳道
韩芸纠正道：“最起码我是个人，也是个正常人。”
她刻意咬重“正常”两个字，对学霸的情商感到费解：“只是有超能力。”
薛向阳动作十分缓慢，似乎在思考，他摘下眼镜倒是没有那么生人勿近，苍白的皮肤也红润了些，鼻梁高挺，五官样貌端正好看，叫人猜想“原来他相貌也与成绩一般出众”。
等他戴上眼镜，韩芸又默默收回目光
“看来，你也记得昨天的事。”四眼仔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完好的纸，递到韩芸眼前
展开铺平后，这正是那份正确的成绩单，那些离开学校的同学姓名跃然纸上，尤其是万玄昭，成绩依然甩了第二名一条街。不过，最令人震惊的还是秦念念，她的名次竟然排在了第十！
韩芸重新叠好放了起来，紧接着，她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点开发现竟然是薛向阳传来的一份文件，韩芸困惑的翻了翻，她在什么时候和薛向阳有过联系方式？
“我知道你和一名警官离开了学校，我会还你恩情的，谢谢。”薛向阳抬起头：“不过我也救了你，最起码我不会看见刀傻站在原地。”
韩芸咬了咬牙：“……他伤不到我。”
紧接着，薛向阳忽然甩给她一张创可贴，指了指脸颊
她恍然大悟，连忙展开贴上了，对着玻璃左右看了看，配上她这张脸，有种痞坏的感觉
像是刚打完架
韩芸跟着薛向阳探查这个废弃的教学楼，不过奇怪的是薛向阳似乎对这儿很熟悉，但她却对这儿没什么记忆
看到没被拆掉的优秀学生昭示牌，她竟然看见了很多眼熟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教学楼才废弃了不到两年
韩芸仔细搜寻脑中的记忆，确定对这儿没什么记忆，判断自己的记忆恐怕也被修改了
“就在这里，跳下去一个女孩。”
韩芸顿了顿脚步，朝下看去
“为什么？”
“因为校园霸凌和辛海静，她从顶楼跳下去了。”
薛向阳额前碎发被吹起，顶楼上的风很大，他微微眯起眼：“摔的血肉模糊，身无完好，头骨碎裂，血到现在也没擦干净。”
换做别人肯定毛骨悚然了，韩芸却没什么表示，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薛向阳却忽然回头看他，眼中阴郁的可怕，仿若黑谭幽深，将四周所有的光源全部吸了进去，让人心惊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韩会长？”
他声音如从深谷传来幽幽回声，如蟒蛇般缠绕住韩芸的四肢百骸，叫人呼吸不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年，你就差一点，就能救下那个同学。”
“你已经抓住她的手了。”
瞬间，韩芸忽然背脊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又咬牙硬生生站住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栏杆之外，这里的景色十分偏僻，但唯一能映入眼帘的只有那离得最近的体育馆，而所能看到的，只有体育馆三楼的舞蹈室
那个江蓉曾居住过的舞蹈室，她们不小心踏足过的舞蹈室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江蓉这个名字。”薛向阳稳步朝她走近，周身冷冽的风将二人的校服吹的东倒西歪：“韩会长，从高一开始我便开始仰望、仰慕你，看见你从八班一跃至一班，我甚至比你还高兴。”
他痛苦的闭上眼：“可你谁也不记得，也不记得我。”
“不只是你，没有人记得。”
“唯一能记住的，只有我自己，永远记住那些悔不当初的事，记着所有的不公而不去平反，反而做着那些有违人伦的勾当！”
他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
“每一时每一刻我都被别人敬仰，作为一班的班长，却没能力保护任何人，我连我自己，我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看到他们对我的信任，而我却做着那样的背叛之事，我…我不配为人！”
薛向阳说的大约是昨日将同学们举报出去的事儿，但又似乎，他做的太过平淡，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究竟做过多少这样的勾当了
“韩会长，你真的很耀眼……”他哽咽着，摘下眼镜，用力的擦拭面上的泪水
“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没用……”他苦涩道：“像个汉奸一样……卑鄙无耻！”
韩芸背靠在栏杆上，温热的太阳光抚照着背部，令人暖洋洋的，她闭上双眼，脑中仍然一片空白
她一边哀叹自己怎么失忆成这样，一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又展开那份成绩单，看到名次排行在薛向阳后面，两人仅差半分。冥冥之中，她有种自己应该是第一的错觉
不过这份错觉被她狠狠挥散了——毕竟上头还有个万学神压着呢！
她和薛向阳，或许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委屈的少年不断拭去泪水，他抽抽嗒嗒的蹲坐在地上，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痛苦和过去终于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也终于有了一个想要去翻一番这烂天烂地的“引领者”
他嚎啕大哭，似乎要将多年委屈都哭出声来，因为太过要强又太过冷淡，总会叫人忘记，他也是一个曾经有着幸福家庭的孩子，优异的成绩和好看的皮囊是他的加分项
可这一切，都在他上了高中遇见的辛海静所打破！
或许在这一刻，命运的齿轮终于转动了起来
……
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之上，一人负手站在落地窗前，刚好能看见这儿的全部景色。他手中握着一个望远镜，沉默片刻，如释重负的坐在长椅上，长腿惬意的交叠
有人叩响了大门，男人咳嗽一声，门外人便被轻松推开
“顾少，你找我？”
少年神色恹恹，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等男人转过身来，这才大步朝办公桌前走去
男人趴在桌子上，朝他勾了勾手指，少年附耳听来
他笑眯眯道：“万师侄怕不是也受到神器的影响，想要在九冥待一辈子了？”
少年眨眨眼不明所以，下一秒，男人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对视。一瞬，少年便被男人幽黑深邃的眼睛给吸去了注意力，整个人呆若木鸡，无数沉睡的记忆涌入识海
“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的做法，这种幼稚的行为是无法改变一个人既定的命运。”
他拎着少年的领子，将他摁在落地窗前，塞给他望远镜：“仔细瞧吧，孟韵晟的出现，薛向阳命运的交轨……你…无力去改变这些！”
少年低着头，他闷声道：“……我改变了。”
“执拗。”顾晨冷笑
“江蓉……”少年哑声：“江蓉…江蓉还活着……”
“江蓉没有死，她还活着。”少年坚定道：“这证明我的确改变了一些，只要江蓉还活着，那时的结局就能改变。”
顾晨静静的看着他，松开了揪着他的领子
他背过身去，缓声道：“对……江蓉还活着……但是尹秀玉死了，她确实会死…她和江蓉都应该会死……”
他又道，似有些不可思议：“可是江蓉…她…居然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