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先生,”
莎莉也加入了挖土阵营中,出于交流的需要,她暂时褪去了伪装,在确认自己没有受到附近植物攻击后便上前来了:
“你犯下的事,的确是犯罪。”
“……是,所以,你就算把这事告诉别人也是没有过错的?”
比起白无一,弗兰克明显对莎莉反应更大,他似乎厌恶莎莉的告密,却又在语气中掺杂了几丝如刚刚对自己母亲一样幽怨的情绪,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孩:
“我之前明明那么信任你……”
“但是出于高尚心理的犯罪,家庭暴力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僵局,没有激烈的暴力,似乎的确很难去解决它……我对你在这方面的选择不予评价,我只是怀疑你的行为是否能得到你期望的结果。”
面对弗兰克的情绪,莎莉只是非常、非常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就这样温和而无敌意的一眼,便令那激动的人噤然止声,像是一切话语都被掐灭在了喉咙深处一样。
莎莉沿着那紫藤树的的根须往下抚摸,然后,在一处松软的土壤处顿住了动作,接着果断开挖,明明是应该娇生惯养的女演员,动作倒是干练得像是个寻常工人一样。
“你的母亲和你的父亲……嗯,我不会说他们相爱,虽然你可能这么觉得。但总之,你的母亲似乎非常、非常依赖你的父亲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婚姻之中,一向是比较弱势的一方越来越依赖更强势的一方,越是地位悬殊越是如此,而这种依赖却又往往使双方地位更加悬殊,我一般,处理这种关系的剧本都是往这样演绎的。”
“你是个演员?”
“是,所以你可以当我只是演戏,满口胡话,但我可是体验派演员,不去体会那些角色的心态,就无法演出他们的真谛……”
莎莉忽然抬起头,朝弗兰克颇为柔弱地眨了眨眼,看着对方愣神的一刻便又轻笑起来:
“怎么能以假乱真呢?先生,刚才你是否又从我身上看见您母亲的踪影啦?”
她刚才甚至没用异能,但弗兰克还是猛愣了一下,随后沉默着,只是一言不发地挖土。
莎莉继续自言自语:
“我想,你应该不止一次用语言去企图劝说你母亲离开你父亲了,但是却一次次都失败,你既焦急、却又免不得生出这样一点心思:你母亲似乎从来不相信你说的话。她既不相信你说的你父亲的腌臜,也不相信你可以改变这一切,所以在一点点积攒了气馁之后,你才打算用行动做一番大的,她无法再无视的大的。”
“我只是,用了最快的方式。”
弗兰克的话称不上肯定或者否认……但他回应了,并且头上的花朵不再是那样低垂,如垂死一般干瘪的弧度,这个反应就够了:
“不是因为什么怨气……那个状况必须改变不是吗,反正哪怕败露,这一切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不会被我牵连的。”
“要我说,你和你妈可真是一家子。”
旁边正大光明偷听的白无一悠悠然吐了一句话:
“都想着反正受负面影响的肯定只有自己没有对方……你要不想想,你看着你爹打你妈都急成这样,你妈看你和你爹两个同归于尽,那是个啥心情。”
“那要不呢?还能怎么办?报警、调解、还是无动于衷?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已经做了最能打破这一切的事了!”
弗兰克的虚弱随着不满一点点淡去,他为自己的行为辩驳着,焕发出一丝生机:
“你比起莎莉小姐还更不能体会任何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真是一团生机勃勃的风信子,白无一都想掏出“手电筒”给他照一个发怒的相了,可惜要是照了,恐怕又要耗更多时间,于是白无一轻易用一句话让他瘪了回去:
“打破那局面,然后变成现在这样?”
“……”
风信子萎了,飘零的花瓣也停止了动作。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最先挖掘的白无一感到手中的木棍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触感,他顿时身体一僵,随后俯身开始刨土。
很快,一截微黄的手腕冒了出来。
“我不跟你讲大道理,不过现在的局面要改变,直接砍人肯定没办法,你要活下去,带着你妈一起出去,这才有机会,”
白无一抓住那节手腕,感到一股温热时,他松了一口气:
“来,搭把手。”
白无一得承认,他的行为的确有点赌的意思:他所有的话、所有行为,对于弗兰克来说,都不比自己妈还能挖出来这个事实管用。
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存在两种不同的存在形式。
一种是客观存在的人体,另外一种,既是约瑟夫认知中的“花朵”,亦是他们自身性格与情绪的体现,完全客观的人体,在肉体彻底崩坏以后,人物也并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以一半被约瑟夫认知所取代的形式继续存活,毕竟庄园主是善良的,见不得人死。
至于现在的状况。
比起弗兰克他妈这个身形不超过两米的人一下养出了三米来高的树,白无一更相信,这是她被情绪压垮后自身形态出现了变化——就好像刚刚弗兰克本人情绪激动之后,代表他印象的风信子也便忽然变得茂密起来了,只是紫藤比起风信子体积更大,表现的形式也就越发夸张。
所以只要弗兰克的母亲还未彻底被情绪压垮,就应该是还有救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脑壳不是还在土外面吗,肯定能呼吸的嘛,就算真变树了,也还是棵活树,以白无一对副本的态度:就是让弗兰克当场给他妈进行一个移植也比烂在副本里好些。
不过能在这么短短时间直接挖出个人,还是有点意外惊喜的意思的,白无一本来的计划是实在挖不动就开导完弗兰克让他自个儿把树挖回去好好照料,并骗对方自己肯定只要细心照料三天内这树必大变活妈……现在还真大变活妈了,也就不必要骗了。
一群人没有专业挖掘工具,东捞一截土西铲一块泥,终于把紫藤下面似乎安稳睡着的女子挖了出来,只是她就如这树的根系一般,跟这树已经是牢不可分,一时半会儿要搬出来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