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遨跟着璇儿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长长的竹竿自山上一节一节连接而下。
从院墙之中透墙而出,看来是垒造院墙之前,便已经提前预设了竹竿的尺寸。
竹竿打通了竹节,中间有“咕咕”的流水声,水流自山上流下,落在了特制的木轮子上,在重力的作用下,这个大木轮子正一刻不停的旋转着。
这个轮子底部连接的是一个平台一样的架子,底座地基插入地下,十分坚固的承托着整个轮子。
轮子下面是一个小的蓄水池,池水清澈透明,应该从山上引流而下的山泉水。
整个轮子由八根竹竿按米字型排列,有十六个节点,每个节点上都有一个倾斜的竹筒。
当木轮转动,竹筒向蓄水池取水,而后缓缓向上到达顶点后倾斜把水倒灌而出。
而出水口又有一根长长的竹竿做成的水渠,接住出水口流出的水,直通厨房的大水缸。
此刻水缸是满的,所以水缸口和第一条水渠之间,还有一根竹竿水渠,正好接住引流而下的水。
水渠取水口是活动的,把连接口取下,水流直入水缸,插上则延长了距离,就能到顺流下一条水渠。
第二条水渠并不长,只延续到了厨房边上的石制水槽,第二条水渠的出水口就设置在这里,应该是平常洗衣洗菜时用。
水槽的底部开了小孔,用时拿木塞子塞紧则能蓄水,平时则取掉木塞让水流继续循环。
而水槽下面是挖的一条沟渠,沟渠通向菜地,菜地呈田字型,循环一圈后,通向院子外面。
这竟然是一整套的水力循环系统!放在这个时代,真可谓是巧夺天工了。
记忆中以前找璇儿玩的时候,只在门外叫她,并未进过她家院子。
没想到她家竟然还有一台水车,怪不得别人家还在为吃水发愁的时候,从未见过村长出门去挑水。
原来是从山上引流而下的山泉水,看来知识在任何时代都非常重要。
前世张遨工作之后时常感叹小时候没能好好学习,只能做又苦又累的工作,被人欺负还不敢吭声。
怕失去这份糊口的工作,怕父母失望,直到死去都觉得自己活的太累。
老天既然让他重活一世,这一次他一定要尽学百家之长,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张遨心中暗自发誓。
穿过院子,经过一条走廊,便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木质器械更是琳琅满目,有织布机,四轮推车,木桌木椅,张遨甚至在工作台上看到了一只未组装完成的木质飞鸟。
桌上摆放着各种齿轮和各种图纸,此刻一位瘦高的男人,正在盯着一张图纸仔细思索着什么。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它飞呢?”这个男人正在喃喃自语。
完全没有发现已经到面前的两人。
“爹,章家二哥找你。”璇儿小声的提醒着眼前的男人。
“到底怎么样才能解决动力问题呢?”
男人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图纸。
璇儿上前想再出言提醒,却被张遨一把拉住。
璇儿回头一看,只见张遨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并且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
璇儿看了两人一眼,翻了个白眼,一副无奈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张遨立在旁边,不敢发出一言,就连呼吸都尽力控制不要太重。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眼前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真不知道这公输家的祖师爷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只见男人把图纸放在桌上,用石头压了,刚一转身便是一怔。
“噫?你不是章家的二小子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是来找璇儿玩的吧。去前院玩去吧,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村长还以为是小孩子来家里玩,误闯后院。
“子车伯父,晚辈此次前来,并非是来找璇儿,特来向子车伯父求取两样东西。
璇儿来通报过,只是晚辈看到子车伯父正在研究东西,不敢贸然打扰,故而在此等候。”
张遨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可是家中缺粮了,走,我与你两升黍米。”
村长见眼前的少年答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不由心中一喜。
又听到是来求取东西,便以为是家中缺粮,急忙要去拿粮食给他周济。
村长名叫子车甲,本是子车族的末流分支,幼年家道中落,无以为生。后被墨家一位墨侠看中,收为弟子。
他从小善良,后加入墨家受到墨家兼爱思想的熏陶,更是为人和善。
自从卫鞅变法,社会逐渐安定,村民虽然平常并不会找人打造家具,但是有女儿出嫁时也会打造一两件衣柜,箱子作为陪嫁。
而男方家也是需要打造好床和纺车才会下聘。
因为他手艺很好,所以县城的士族大户也经常找他打造家具,或者派人前来相请,故而他家的光景这些年也越来越好。
子车甲平常仗义疏财,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受过其恩惠。
前几年大旱,前任村长为了跟邻村争夺水井浇地,带领本村青壮与邻村发生大规模械斗,被卫鞅带兵抓了起来,斩首于示耻沟。
因为子车甲平时在本村广施恩惠,人缘极好,所以大家一致推举他为新任村长。
秦人民风彪悍,容易发生争斗,平常村里有人起了纠纷,只要村长出面,大家总能看他面子上各退一步,所以这些年村子也就安定团结了很多。
“子车伯父莫急,晚辈前来并非是为了求粮。”张遨连忙拉住了村长。
“我爹昨日带我进城,偶得一弓身,可惜无弦,晚辈想自己动手制做,可惜材料不足,还缺生漆和桐。
我爹告诉我全村或许只有子车伯父处能够寻到,特厚颜前来,向子车伯父讨要一些。”
说着便把手中的粮食袋交到了村长手中。
村长只是看了一眼粮食袋,便随手放在一旁。随即开口问道:
“弓弦多用牛筋和生牛皮,如何用得到生漆和桐油?你可不要诓我。
生漆和桐油价格虽然不算昂贵,可是工人上山采漆和割油甚是艰苦,甚至有人为此而丧生。
我辈匠人当惜而用之,绝不可因一时兴起,胡乱浪费。
你且说说,你用生漆和桐油如何做得弓弦?”
村长虽然长相儒雅,但是此刻的语气却是略带威严。
村长虽然平时待人和气,也仗义疏财。
但是长久养成的工匠精神让他做工极为细致,对待材料也是十分珍惜,不敢因大意而浪费。
他见张遨年纪小,以为小孩子一时兴起拿去胡乱玩耍,到了最后不免白瞎了这些材料。
“晚辈不敢欺瞒子车伯父,我欲搓麻以成细绳,三股交叉增加其坚固程度;
再浸以桐油,增加其韧性;浸油后晒干,涂以生漆,趁生漆未干,用其粘性裹上葛布,增加其弹性。
再次浸以桐油,涂上生漆,如此反复,直至坚韧。”
张遨直视村长说道。
“不错,麻绳多股交叉确实能让它更加坚固,不过麻绳干燥脆而易断,用桐油浸泡,的确能增加其韧性,而且桐油微毒,可以避免虫蛀。”
“而生漆则具有良好的粘合作用,干了之后变硬而富有弹性。
葛布吸水,能让桐油和生漆很好的结合。
真是是思维清奇,方式独特,此法真是妙极!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也懂得工匠之法,不知你师承何人啊?”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子车甲只一闻言便眼前一亮。
这种造弦方式第一次听闻,工匠一般都是用牛筋洗净捶打去掉杂质,晾干缠上生牛皮即可,造价昂贵不说而且磨损率较高。
这种制作方式用材更加合理,不但降低了磨损率,而且还大大降低了制造成本和维护的费用。
这种设计方式应该非一般孩童所能想出,所以第一时间便问及张遨的师承。
“晚辈并无师承,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方法。”
张遨平静地答道。
“你说什么!并无师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