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天时,街头巷尾已经流传起一则逸闻。
那便是枢密府来了一位性格古怪的方士,他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流连于青楼香坊之间,同时光顾的女子也多得惊人,一次就要点几十位。为了应酬这位贵客,一些青楼的正常营业都受到了影响,以至于出现了到点开门时,其他客人居然找不到空闲姑娘的情况。
这简直是遭众人唾弃的粗鄙举动!
高官、豪商有点异于常人的癖好也无可厚非,他们至少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哪会像此人一样如此大肆张扬。关键是他姑娘虽点得多,但甚少留情于某人,往往进厢房时有多少人,出来时就有多少人,仿佛从未有那位女子能得到他的倾心一般,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街头巷尾甚至出现了恩客要集体抵制此人的传言。
而青楼则是另一副态度。
大多数消息灵通的老鸨已经知晓夏凡的作风,在不愿意得罪枢密府的情况下,送走一两位姑娘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代价。以至于到了后来,夏凡才刚到青楼门口,店家就已经将姑娘提前召集到房中等候了。
既然避不开,不如早点让他讲完,也省得耽误接下来的营生——这亦是大多数店家的共识。
甚至有些老鸨为了避免头牌被挖走,还会事先准备好几个抵触情绪强烈、不服管教的新人,或是无人问津的老姑娘,直接送到夏凡手中。大方点的连赎身费都给直接免掉,为的就是能在枢密府那里落个人情。
夏凡自然乐见其成。
反正到时候还人情的必然不会是他自己。
“今天的宣讲会……不对,人才招募就先说到这里,若有意去往金霞城的,可以来找我详谈。”
“多谢大人的好意。”姑娘们也像受过叮嘱一般,齐齐起身行礼,接着鱼贯而出。
“结束了?”方先道从里屋探出头来。
“嗯,接下来就是签三方协议环节了。”
“三方……什么?”方先道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又释然道,“算了,明天就是大典日,我们马上就能回金霞了。”
“的确。”夏凡走到窗边,推开窗扇,一股寒风顿时涌入房中,虽有些凉意,却也让房间里浓郁的香粉味消散不少。
此时天色已渐暗,街边的红灯笼都挨个亮了起来,远远望去宛若两排齐整的光栅。皇宫方向更是火光通明,城头熊熊燃烧的火炬将宫殿轮廓勾勒得分毫毕现,同时照亮了附近的石板街道——就夜景来说,在没有电力的时代,上元城的煌煌形象确实配得上启国大都的名号。
对于城中的居民来说,太子登基无疑是场值得被铭记终生的大事,可他们不会想到,这不过是另一场惊天剧变的开端,而新任天子仅仅是剧变的一个注脚而已。
当然,消息公开后会给京畿带来怎样的震动与改变,已不是夏凡需要去操心的问题。来上元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仅从枢密府获得了诸多情报、术法秘录和法器图纸,还挖走了十多名受过良好教育、稍加培训就能立刻上岗的启蒙老师,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等到大典结束,他再提出返乡过年的要求,也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
事实上哪怕他不辞而别,枢密府估计也难以及时反应——六国合一的消息必定会冲击朝野,加上七星方士的到访和招待,他们能稳定住京畿地区就已经不易,哪有空去理会千里之外的申州盐城。
正如方先道所说的那样,回程的日子就快到了。
“不过今天的夜晚还真有点冷清啊。”方先道感慨道,“明明是青楼迎客的时段,街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莫非大家知道你要来,所以都避开了这家青楼?”
“说得我好像跟灾星一样。”夏凡嗤笑道,“昨天怎么就不见他们回避?甚至还有想要上门找茬的。”
“不会是你把那家伙揍得太狠,让大家怕了吧。”
“那也不至于一个客人都没有啊……”夏凡的声音忽然压低下去,他隐约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
这条街可不单单只有青楼而已,远一些的地方还能看到酒肆与一座小客栈。可这两三百米的距离,居然连一个活动的人影都看不到,就好像城内仍在维持宵禁一般。而夏凡记得自己刚到这家青楼时,街上还有不少行人,灯笼也都没有点亮——换而言之,倘若真有消息让常客达成一致,因为他的关系决定另寻享乐之所的话,街边住户不可能不知道这一事情。那他们为何还要特意把灯笼挂出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戌时四刻刚过不久。”方先道想了下回答道。
“别的地方或许不足为奇,但上元城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一条街道都不应该冷清至此吧?”夏凡质疑道。
“是有点奇怪。”方先道也反应过来,他摸出一颗指甲片大小的翡翠,似乎想要卦算一番,这时门外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仆从上气不接下气的走进屋内,眼神中流露出惊惧之意。他看到两人,立刻将一张纸条递上,“夏大人,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请二位饶我一命!”
夏凡与方先道对视一眼,接过纸条打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立刻离开阁楼。
走南边的侧门出来,不要进入主街,现在就行动!
眼前这个人,让他去柴房里待着就成。
这是什么情况?
夏凡盯着仆从问道,“让你送信的是什么人?”
“大、大人,我不知道,他穿着方士袍,而且头上有兜帽,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方士袍?”方先道讶异道,“你在京畿枢密府里有这等关系之人吗?”
这无疑是一则警告信息,加上街道外反常的异象,其出现时机确实耐人寻味。但同样的,它也可能将两人引向一个预设好的陷阱。
夏凡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名青剑的身影。
“你占卜能边跑边占吗?”
“当然不行!”方先道表示这是一种侮辱,“占卜这种事得聚精会神、全身心投入才能得到可靠结果,我没要求沐浴焚香就已经算是天赋过人了。”
“那就先按纸条上说的做。”夏凡当机立断道,“如果是陷阱,你最好准备下自己最擅长的战斗方术。”
随后他望向仆从,“这儿能直接去南墙吗?”
“可、可以。下楼穿过庭院,再走左手边的石桥过园林,之后左拐,再一路直行便是南端。”后者战战兢兢说道。
“行了,你去柴房待着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夏凡朝方先道使了个眼色,率先朝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