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闻礼心中虽然有许多疑『惑』,但殷清风不是他的血脉子孙,有些话是问不出口的。
他赞许了几句茶叶后,问道:“老夫听闻中山王在清风那里求学,不知清风现在治哪本书经?”
殷清风回道:“侄孙勉强熟读《论语》、《中庸》、《孟子》和《礼记》,其他经书尚未开始研习。”
殷闻礼暗自点头。殷清风能在这岁数已经熟读这四部典籍,治学的功底也算不错了,教导中山王启蒙足够了。
“那,可容老夫考校一番?”
自从穿越后,殷清风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相当好,可以达到传说中的过目不忘的境界了。但要他和别人一问一答的回答书本里的内容,他觉得有点傻。
“侄孙以为,一个人最怕是读死书和死读书。
读死书可以解释为:读书时不知道变通,认为书上怎么说就是什么。毕竟,有些书只是撰写者的一家之言,不能太过认真的;而死读书则是只知道读书,别的什么也不会。
学习和传授最好的结果,就是忘掉所学后剩下的内容。因为,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已经融入到身心当中了。所以,如果叔祖若问起《述而第七》、《文王世子》等,侄孙恐怕难以一一作答。”
殷闻礼暗中发愣。殷清风这个说法虽不算闻所未闻,可这个道理不应该是他这个岁数能领悟的啊。他背后有名师?没听说长安周围有什么在野的名士啊。
“难道...这就是“上智不教而成”?”
他真的很想知道殷清风是怎么形成这个想法的,但因为顾虑什么,他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清风能有这番见识也算不出。既然你这么说了,可否告诉老夫,通过研习《论语》清风得到了圣人的哪些教诲?”
殷清风回道:“侄孙以为,《论语》主要讲述六个内容。
一曰教学,如‘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二曰德,如‘克己复礼为仁’三曰修身养『性』,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四曰礼乐,如‘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五曰治国,如‘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六曰品『性』,如‘“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如果再要细分,则《学而第一》主要讲“务本”的道理,引导初学者进入“道德之门”;《为政第二》主要讲治理国家的道理和方法;《八佾第三》主要记录孔子谈论礼乐。
......
《子张第十九》主要记录孔子和弟子们探讨求学为道的言论,弟子们对于孔子的敬仰赞颂;《尧曰第二十》主要记录古代圣贤的言论和孔子对于为政的论述。”
殷闻礼越听心里越发痒,他很想问问殷清风对于每句话的理解是怎么样的。
《论语》在唐之前有三个版本,包括《古论》、《鲁论》和《齐论》。现在通行的《论语》是由《鲁论》和《古论》整理形成的版本,而《齐论》则在汉魏时期失传。
《鲁论语》有二十篇、《齐论语》二十二篇,其中二十篇的章句很多和《鲁论语》相同,但是多出《问王》和《知道》两篇。
《古文论语》二十一篇,也没有《问王》和《知道》两篇,但是把《尧曰篇》的“子张问”另分为一篇,于是有了两个《子张篇》。篇次也和《齐论》《鲁论》不一样,文字不同的计四百多字。
《论语》的前十篇记孔子答定公、哀公之问,皆称“孔子对曰”,以表示尊君。答大夫之问则称“子曰”,表示有别于君。而后十篇中的《先进》、《颜渊》等篇,答大夫之问也皆作“孔子对曰”。
《论语》中的“子”,是指老师的意思。像颜回,他虽然被尊奉,但由于早死,没来得及收徒,所以不能称为“颜子”。
在读到《论语》时,看到“子曰”的字样时,千万别以为这个“子”是特指孔子,像有若、曾参、冉求、闵损亦称有子,曾子,冉子和闵子。
所以,后人怀疑前十篇是有子和曾子等门人所记孔子的言行,而后十篇则是后人所续记。
正是这个原因,殷清风刚才说“《论语》主要讲述六个内容”,而不是“孔子讲述了六个内容。”
因为各家藏书不同,像《论语》这样的儒家典籍,也不是每家都一样。但殷闻礼更多的是关注殷清风对《论语》掌握的程度。
现在殷清风给了他一个非常满意的答案。
“你再讲述一下读《孟子》之所得。”
《孟子》是战国中期孟子晚年和他的弟子万章、公孙丑等人一起编着的。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孟子受业于孔丘之孙子思的门人。所以,荀子把子思和孟子列为一派,这就是后世所称儒家中的思孟学派。
孟子曾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隐含着终始交替的意蕴。所以,‘五德始终说’之先河始于思孟学派开。
子思在儒家学派的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上承孔丘中庸之学,下开孟子心『性』之论,并由此对宋代理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后世人说朱程理学害人,同时把责任推到孔丘的身上。如果他们的说法成立的话,源头也在子思的身上而不在其祖父孔丘身上。
在先秦典籍中,明确把思、孟作为学派看待的应该是战国后期的韩非子,他在《显学》篇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分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
子张是孔子门下最着名学生之一。由他而演化出来的儒学思想被认定为八儒学派之首。墨家思想直接传承于其派别的主张。
子思之儒重五行思想。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明确指出:“子思作《中庸》。”
颜氏之儒:这一学派未有典籍传世,主要被其后人掌握。所以,颜氏之儒只有名而无实际影响。或许,正是他的学术思想只被他的后人掌握,家族传承才未断绝。
孔子弟子中姓漆雕的共有三人,他们是:漆雕开、漆雕哆、漆雕徒父。后人认为,漆雕氏之儒的创始人是漆雕开。其学派主张是:人『性』既非本善也非本恶,而是有善有恶。
人们对仲良究竟是谁一直没有结论,但仲良氏之儒从人和人『性』的角度解释礼、认为礼的背后站立的一定是人『性』的精神,这个主张却是被传承了下来。
孙氏之儒既荀子之儒。
荀子继承孔子治学传统,提出了孟子的『性』善、首创“人之『性』恶,其善者伪”的『性』恶论和“明于天下之分”的朴素唯物论,倡言礼法兼治、王霸并用,义利兼顾之说。
这同思孟学派迥然异趣,和被奉为儒家正宗的孔孟之道亦格格不入;但荀子其人其学及其学生李斯、韩非均在历史上产生过重大的作用和影响。
乐正氏有可能是与孟子同时的乐正克,也可能是指曾子的弟子乐正子春。
乐正氏之儒的思想以孝为主,并且把孝道落实到日常中的一言一行,把孝具体化以后能通时常的行为相结合,使从学者有所信仰,从而达到行为和精神上双重的良善。
细读这些学派的思想主张,要是单纯的去说儒学害人,只能说这个人的想法太浅薄了。
殷清风“来”唐之前,没有家学渊源,也对这些典籍不感兴趣,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误解了儒学。
如果非要说儒学有错,也是儒学的继承人犯了错。他们不应该只把儒学当做唯一,也没有意识到理论只是理论,在真正的治理国家时还要与时代相结合起来。
中国古代文化总源头,也是儒学的根源---易经里提到“损卦有云: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皆行;益卦有云:益动而巽,日进无疆;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皆行。”
与时俱进才是治国之道治学之道。
孟氏之儒在“八儒”里排第四。殷清风不知道这个排名是怎么得出来的,但殷闻礼想知道他对《孟子》的理解,他就必须要拿出让他信服的结论来。
“孟儒是孔儒的延续和发展。与《论语》相比,《孟子》更完整地阐述了儒家的思想,他的思想对后世的治国以及人们的处身立世,都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侄孙以为,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
殷闻礼皱了皱眉头。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
他的不以为然也是有根由的。
《汉书·艺文志》着录《孟子》有十一篇,东汉末年的经学家赵岐在《孟子题辞》中认为《孟子》的前七篇为真,后四篇为伪篇。或许是这个原因,东汉以后,这四篇便相继失佚了。
尽管《汉书.文艺志》仅仅把《孟子》放在诸子略中,视为子书,但实际上在汉代人的心目中已经把它看作辅助“经书”的“传书”了。
经书是指儒经,即儒家经典着作。
子书是指诸子所撰写之书。《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载:诸子计有一百八十九家,除去汉代的四十九家外,先秦诸子还有一百四十家之多,各家“以成其言”。
传书,是记载历史传记的书籍。
汉文帝把《论语》、《孝经》、《孟子》、《尔雅》各置博士,便叫“传记博士”。
到五代后蜀时,后蜀主孟昶命令人楷书十一经刻石,其中包括了《孟子》,这可能是《孟子》列入“经书”的开始。
后来宋太宗又翻刻了这十一经。到南宋孝宗时,朱熹编《四书》列入了《孟子》,正式把《孟子》提到了非常高的地位。元、明以后又成为科举考试的内容,更是读书人的必读之书了。
现在还是唐初,《孟子》的地位并不高,要不是殷清风说他读过《孟子》,他或许都不会提到这本书。
“阅读《孟子》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一个是时间顺序,一个是思想主张。
孟子游历诸侯的经历大致为:在邹国游历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第一次到齐国时是齐威王执政、到宋国是宋偃王、在滕国是滕文公、到魏国是梁惠王、第二次到齐国是齐宣王、离开齐国后告老还家,着《孟子》。
《孟子》体现了孟子的思想,而这种思想不是在书房内沉思和玄想而得,而是在游说诸侯的实践中的宣扬和主张,是对一个个具体事例的回应。
想要读懂《孟子》,要结合他所在的时代,这样才能“知人论世”。”
殷闻礼又暗许的点头。这样才是治学的思路。就像殷清风说的那样,不能读死书。
“孟子的思想较为丰富,有所谓三辩之学,即人禽之辨、王霸之辩和义利之辨。
人禽之辨:如《孟子.滕文公上》中“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
王霸之辩:王指三代圣王之王道,霸指春秋五霸的治国之道。
孟子以王道与霸道相对,认为施行仁政,以德服人者为王道;霸道以武力压服别人,不能使之心悦诚服。
所以,他提倡王道,反对霸道。
如:邹与鲁閧:邹国与鲁国争斗,邹国有三十多“有司”被打死,而百姓却在一旁见死不救,所以,穆公向孟子请教其中的原因。
孟子认为,不能以官吏甚至君主代表国家,国家的主体是民众而非君主和官吏。百姓的冷漠责任在官吏。邹国的官吏平时缺乏仁爱之心,对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问,现在算是得到了报应。
解决民众“爱国”的问题,要依靠“行仁政”。只有造福于民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戴。
除了立人之本在教育的人禽之辨和民本和仁政的王霸之辩外,义利之辨才是立国立心之根本。
义原指人义、情义。儒学的“义”重在群体利益,“利”重在个体利益。诸子各家对义利问题均有不同的诠释,而儒家对其尤为看重。
儒家学派以重义轻利为先见,孔子强调:“不义而且富贵,于我浮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荀子则以为:“荣辱之分,安危利害之常体,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孟子》开篇即讲“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到了汉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云:“凡人之『性』,莫不善义,然而不能义者,利败之也。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已,愧之以塞其源也”。由此可以见得,人的义和利虽是密不可分的,但却有孰先孰后、孰主孰辅之分。
有人认为“舍义取利”造成很多人谈“利”『色』变,以为“利”就是利欲熏心、唯利是图,以至于以“义”为荣,以“利”为耻。这实际上是对“舍利取义”主张的片面理解。
事实上,儒家所言“轻利”,并非不重视利,而是反对“见利忘义”、“因利害义”、“保利弃义”。
孔子在《论语·里仁》里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在《论语·述而》还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这实质上是承认私利为人之所欲,对于符合义的私利应该肯定。
关于人的利欲问题,孟子的观点也是符合人『性』的。
梁惠王同孟子见面时问:“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的回答是:“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说的“何必曰利”并非说“利”不重要,他强调的是“仁义”更重要,仁义是利益的前提。
因此,儒家的重义轻利,其主旨绝非轻利,更不是反对利,而是主张在合乎义的前提下,去取得正当的、更大的、长远的利益。
义与利,有其相互矛盾的一面,但这种矛盾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而是可以通过融合而达致统一。”
包括所有人都在沉思殷清风对利义之辩的解读,这时,殷清风接着说道:“对于初学者,直接对他们将这三辩或许他们难以理解,作为传授者可以将《孟子》细化为七点主张。
一、重民: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二、德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三、仁政:
“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四、道义: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五、任贤:
“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
六、修德:
“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七、笃行:
“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许久许久,殷闻礼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何人传授与你?”
殷清风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