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曲韦纲的厅堂内,分属韦氏三个支房的三代人相对愁坐。
上次从梧桐新村回转,他们的共识是殷清风迟早要灾祸临头。所以,他们才在商议后,不惜冒着某种不可测的危险散布出某些消息。
如今看来,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带着内眷与子女,前往一个晚辈那里做客并且留宿。
那李世民为何对他的眷顾竟然如此深厚!
韦珪的兄长韦义节有些不安的看着其他长辈。“义节纵观史书,也难见一朝之太子竟然会如此荒唐。”
韦纲、韦津和韦挺无动于衷,韦义节说的他们都想到了,他们想听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应对而不是抱怨。
韦义节见没人开口,他心中多少有些怨恨。
躲过了易储之难后,他以为自己能得以保全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可当妹妹归宁,通报家族要以堂妹联姻殷清风,他才隐约猜到,或许殷清风才是关键。
李世民能将自己的女人赐给自己的郎子,可见他是有多看重那个殷清风的。
他这次本也想像上次那样,对于殷清风的事情袖手旁观。但他更清楚李世民绝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
殷清风在梧桐新村暗中培养的那些所谓的学生以及那些佃奴,只要拿起兵器就是精良的兵卒。
李世民已经是稳稳的皇储,长安周围各卫的兵将也尽在掌控之中,没有任何必要再做什么暗中布置。所以,梧桐新村那些人与李世民无关。
既然与李世民无关,那这些人就应该为殷清风所属。
以李世民的秉性,岂能容忍近在咫尺的塌侧竟然存在着一只能威胁到他的安危的力量?他不把殷清风出身的家族都杀绝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所以,当族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只犹豫了半刻就答应了他们。
现今,谣言也通过他的口中散布出去了,殷清风非但没有因此而失势,看样子,反而李世民对他眷顾更深了。
这就让他进退失据,不该如何是好。
主意是族叔出的,出了事情他们又沉默不语,这是要把他推出去顶罪吗?李世民有多无情冷血,他可比这些人清楚!若这些族人不管他的死活,大不了他去求殷清风就是了,反正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以李世民那样冷血的人都能偏信殷清风,若是他趁着这次机会得了殷清风的赏识,以后的仕途还不是越走越顺?至于这些族人嘛,谁叫你们不仁不义的!
“如果李世民从梧桐新村离开后,没有降罪殷清风,我韦氏到底要如何应对,义节等诸位亲长拿定个策略来。”
这事儿他是不想再掺和了,只求赶紧脱身。
韦纲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韦义节一眼,心中叹气,这孩子可是有辱他父祖的名声啊。
韦挺心中的焦虑不在韦义节之下。族叔和族兄没有官职在身,体会不到他的切肤之痛,可他可不行。他一个小小的主爵郎中可顶不住李世民的怒火。
但他也知道此时不能自乱阵脚,压下焦躁,他对韦义节说道:“你且莫急。看李世民的阵势,这一去也未必要兴师问罪并提及此事。
再一个,你散布出去的那些,无非就是说殷清风要蓄意更改均田制罢了。既没有说他暗中蓄养私兵,更没有说他蓄意谋反。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
韦义节眉毛一扬,“不急?族叔,李世民这一去城南,自明日开始,这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那小子是得罪不起的?那些苦于无从与那小子牵上联系的,岂能耐着不去告首?
到时候他们说了些什么,又有谁能知道?既然他们能去告首,还不拼命的诋毁侄儿?
先前侄儿以为顺了他,就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钱财。可现今得罪了他,还指望着从他那里得到钱财?侄儿可是有十几房妻妾和十几个子嗣要养活呢,侄儿能不急吗!”
韦纲和韦津显出颓唐的神色。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捅破殷清风蓄养私兵的事情呢。至所以要韦义节只说些无关紧要的,只是想激起李世民的惊觉。
事情若是成了,他们在李世民面前有告发之功;若是不成,与殷清风之间也还有些回旋余地。
谁想到李世民对他的眷顾这么深?这元日里不是他去拜见李世民这个太子,而是李世民跑去他那里住宿。
李世民一人也倒罢了,这一次鼓动不了他,还有下一次。但长孙氏可不是简单的女子。若是她也眷顾殷清风,再想击倒殷清风可就难了。
除了去长孙无忌府上探望生母,长孙氏可从极少出行的。而恰恰,这一次她就去了殷清风那里。要说她对殷清风没有眷顾,任谁也是不信的。
只要她护着殷清风,殷清风就可永保不虞!
这一次,真的失策了!
教师宿舍楼在殷清风推出锅炉和浴室后,也进行了改装。
明显感觉爱郎刚才在浴室里出工不出力,但此时伏在李世民怀里的长孙氏还是宽慰道:“那小子又惹着你了?”
殷家的二郎是个想说就说的直性子,自家的二郎又是个急性子。他们每次见面后,自家的二郎不是笑呵呵的就是阴沉着脸。但这阴沉着脸,到了第二日或是没几日,在想通了之后,就又开心了。
“你也是,这次出来就是散心的,你偏偏还要和他说些政事。”
自家二郎的性子来得急,但去的慢。现在不把他劝住了,明日这俩人又得僵持着。
或许是到了新环境,加上又多日没和爱妻欢好,他刚才的确很兴奋。可想到韦氏和燕氏能否怀上身孕的事情,他又变得兴致索然。
没想到他的心不在焉,却被爱妻误会了。李世民也不解释,将殷清风说的安全期和危险期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这女娘想要怀上身孕还这么...”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长孙氏脸上闪过一抹嫣红,这等女儿家的私事那小子竟然也知道,真是羞煞人了,“听他说得有条有理的,许是假不了的。”
想了想,她又说道:“韦泽曾生育过,按照殷二郎说的,只要拿捏准时机,让她再度怀上也不是难事。”
李世民听明白了,爱妻的言下之意,无非是他去韦珪那里的次数太少。
“韦氏家族经殷二郎这么一折腾,声望虽然大减,但韦泽毕竟替妾身管着后宫多年,又是尼子的阿姊,二郎把她留下也是应该的。燕氏嘛...”
她望着李世民,“你多少还是喜爱她的,再说了,过几年你也是要做圣人的,这后宫里的妃嫔太少...”
李世民抚摸着长孙氏的秀颜,“经那小子的提醒,这女娘的多寡我现今真是不太在意的。你要是觉得有留下她的必要就留着,觉得没必要就放良了吧。”
长孙氏道:“虽说你阿耶的宫里也没将那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和八十一御妻都填满,但以后你的后宫总也得有四妃九嫔吧。现今数一数,四妃可以确定下来,但九嫔还缺少几个人才凑够啊。”
李世民想了想,“谁说一定要四妃九嫔了?我要是愿意,完全恢复前制,把你之下的定下为三夫人,再把九嫔改为六嫔。”
“咦~~~”长孙氏惊讶的看着李世民,“二郎,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算上还没有子嗣的韦氏和燕氏可不正好九人吗?”
“正好九人吗”李世民也惊讶了一下,随即他就说道:“既然正好是九人,那燕氏就留着吧。”
他又想了想,挥了下拳头,豪气的说道:“既然天意如此,以后宫里内命妇的人数就定为皇后之下只有三夫人和六嫔。
我是如此,乾儿的、乾儿的儿孙后辈就依照这个规制来。什么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的统统不要了,他们的精力留着好好治理我为他们打下的万里江山!”
看着爱郎豪情的样子,长孙氏心里满是欢喜,但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二郎,后宫里眼下倒是正好为三夫人和六嫔的人数,可月丽的阿娘呢?”
“嗯...”李世民踟躇了。
月丽是他和殷清风之间的中联,虽然她阿娘已经故去了,可这命妇的封诰是少不了的。之前疏忽也就疏忽了,可等他做了圣人,必须要给她一个封诰的,“那以后就封诰她的阿娘为贵嫔吧。”
长孙氏琢磨了下,“不如将三夫人和六嫔改为三妃和六嫔。三妃分别是贵妃、淑妃和德妃。六嫔的封诰定为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和修华。
月丽的阿娘封诰就定为贵妃吧。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多了一个人?”
李世民的眉心跳了下,他想起刚才要把韦氏和燕氏赏赐给殷清风的戏言来。他低声的嘟囔着,“该不会真的赏赐给他吧?”
长孙氏不明所以的问道:“把什么赏赐给谁?”
李世民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虽然不会像钟爱观音婢那样喜爱燕氏,可燕氏学识不错,相貌也不错。尤其是,燕氏平时端庄雍容,但到了床笫间,却是火热勾人。真送她出宫,以后倒是少了不少的情趣。
可要是把韦泽送出去,李芸的郡主势必也要撤除。这就得不偿失了。但一想到燕氏以后在殷清风那小子的身下婉转娇啼,他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
低头见长孙氏直盯着他,李世民把之前和殷清风的戏言说了一遍。他臭着脸恨恨的说道:“倒是便宜那小子了!”
长孙氏抿嘴一笑,“是你非要定下什么三夫人和六嫔的,若是不舍得那燕氏,可以把六嫔改回来为九嫔嘛~~~~”
李世民有种不好的感觉,连忙说道:“不、不用改了。”
长孙氏微微眯起凤目,“真的...不用改了吗....”
李世民镇定的说道:“后宫内命妇如何定制与统御,这些本就是观音婢你分内的事,你怎么说就怎么定。”
“哦?”长孙氏像是得胜的将军一样,“真的要妾身做主?”
“嗯嗯。”李世民不停点头,“观音婢怎么说怎么算。”
长孙氏又追问一句,“那...妾身可就把燕氏赐给他喽~~~”
她从未嫉妒过爱郎的其他女子不说,以前还总想着通过与哪家女子联姻来增强爱郎的势力呢。
现在爱郎的位置也稳固了,殷清风又谏言爱郎少在女娘身上耗费阳气以久寿命。所以,以后的后宫里有多少女人都不再重要。
至于燕氏嘛,爱郎多少对她还是有些情义的。以她的年纪和才学若是不允许她再醮另嫁或是责令她带发修行,倒是有些可惜。
罢了,念在这几年燕氏一直对她毕恭毕敬的,又正好与殷二郎同龄,送给他做妾倒也不委屈她。
李世民决然的说道:“观音婢说的就算!”
长孙氏一副你既然这么知趣就放过你的表情,然后低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数手指头,“月丽的阿娘为贵妃、若韦氏为淑妃,德妃定为阴氏还是杨氏?接下里要定六嫔了,顺仪定为谁呢...”
李世民由着长孙氏在那里自言自语,心疼了一会儿再也难以享用燕氏后,他又开始期待着明日殷清风会和他说些什么。
另一间屋子里,本来应该分睡在两个房间两张床的人,现在挤在一个被窝里。
燕氏好奇的问道:“韦姐姐,你们韦氏家族里可有男子给自家娘子做吃食的?”
韦珪一边把燕氏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一边微笑说道:“莫说韦氏了,就是全大唐能找出几个这样的男子来?”
燕氏欢快的说道:“哎呀,自从第一次听说还有男子会做吃食开始,妹妹就对他好奇得紧。今日亲口吃到他做的那些...”
她想起刚才吃到的那些美味,“真是太神奇了!他不但会做吃食,而且还做得那么好吃。”
她摇了摇韦珪的肩膀,“他竟然还懂得酿酒哟。”然后她想起长孙氏更正的“酒”与“醴”的小插曲,“嘻嘻,看他傻傻的承认自己学问不够的样子,真是好笑。”
韦珪见多了燕氏在亲密的人面前会流露出少女心态的样子,她也不接燕氏的话,又伸手把燕氏的胳膊往被子里塞。
笑容从燕氏的脸上慢慢消失,幽幽的说道:“月丽她们能做他的女人真的是上天眷顾啊~~~”
自幼多才的她,没少梦想着未来能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夫君。可到最终,她却身置冰冷的禁宫里。
当她得知襄城的夫婿不但饱学诗书,竟然还会像凡夫俗子一样给自家的娘子做吃食的,她曾经遗忘的梦,又出现了。
可每当醒来后,她都会哀婉她这一生不但没遇到像殷清风那样的男子,甚至做梦时也没嫁给那样的男子。
韦珪心有同感的道:“是啊~~~尼儿能给他做妾,真是让人羡煞。”
燕氏叹了一口气,转身将自己蜷在被子里。
她在心中默默的念着,今晚娇奴要做他的女人,今晚娇奴要做他的女人,今晚娇奴要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