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毅将要动手的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突然走了进来,见到这幅场景,顿时冷喝道:“都住手。”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李毅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强行收了拳头,俯首拜道:“弟子拜见老师。”
此话说完之后,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变得精彩起来,纷纷看向李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李毅竟然是孙承宗的弟子。
不仅是其余人,王鹤翔和卢长波也是满脸的惊愕,没想到孙承宗和李毅之间竟然有这份关系。要知道师徒的名分一旦确定,就如同父子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到这里,王鹤翔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的冷笑,这样一来,李毅一旦有什么过错,孙承宗自然也要担一份责任。
孙承宗身穿青布厚棉儒袍,脚下踏着暖鞋,头戴发冠,看上去庄重威严,其身材消瘦,面容颇有威仪,使得众人都是小心施礼。
“我只是听说族学里生了些事端,还与我这个弟子有关,为防止他仗着我的名头骄纵,就来看看。”孙承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主位坐了下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一眼下面的众位先生,稍稍有些凌厉。
几年没有前来族学,这里的先生可是没有几个自己认识的了,看来卢长波这几年安插了不少的人手啊。
“你们商议就是,全当我不在场。各位也是为人师表,自是秉公审议,这份德行就是我也不敢触犯,所以不必有什么心结,只管安心。”
听了这句话,下面的先生稍稍有些放松下来,看着收敛眼神静静坐立的孙承宗,有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李毅,稍稍有些尴尬。
“既然孙老这么说了,大家就各自坐好,我们也好快点谈论关于李毅骄纵妄为之事。不管今天怎么样,这有错就罚,可是不能避免的。”王鹤翔站出来开口道,提到了骄纵二字,却是咬着牙重重的道。
一旁的卢长波也是醒悟过来,挥手让大家全都坐下来。他刚刚见孙承宗突然出现,以为是其觉察到自己之前的谋划,前来兴师问罪的,所以一时间乱了分寸。
有了王鹤翔和卢长波的压阵,先生们纷纷落座,只有王老重重的哼了一声,满脸愤怒的坐了下来。看得出来,其年纪变大,火气也旺盛不少。
所有人落座之后,孙承宗果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闭目养神。
这时候卢长波还是有些忧虑,看着一脸方正的孙承宗,只觉得自己与王鹤翔一番谋划,实在是小人所为。但是创建高阳书院,将孙氏族学建成远近为名的书院,这是他毕生的愿望,又怎能轻易舍弃。
机会难得,自己也已经将要朽朽木已,没有时间在等待了。
想到这了,他站出来,看着大家道:“此次议事乃是谈论李毅殴打同窗,骄纵妄为之错,大家都已经知晓。接下来就让王师长说一下情况。”
王鹤翔站起来,稍稍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孙承宗,之前的得意已经收敛,而是装成一副正直的样子道:“想来大家都已经知晓。之前李毅刚刚进学,就曾经面见我,我们商谈一会,倒也是极为和睦,但是后来缴纳束脩之事,李毅就怨言蛮多,后来入了学堂,更是公然顶撞我,并且当着其余学子的面殴打学子张思宝。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些事已经压下,但是昨天李毅竟然又在学社殴打了四位拜访者,这等暴虐不仁之徒该如何处置,还请各位先生商议。”
这些事情大家都是知晓,但是又是一番讲述,却还是让在场的人十分吃惊。儒家教以人宽和有礼,如徐徐之风温暖清正,李毅这番暴虐的性子,的确让这些饱读诗书之人十分厌恶。
而王鹤翔刚刚还说之前所作所为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就此揭过,现在看来,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孙承宗。
先生们相互侧耳私语,看着孙承宗一脸方正的样子,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收了这样一个弟子,还这般袒护。
至此一招,孙承宗高高的威望在众人眼里稍稍减弱。
李毅瞥了一眼王鹤翔,当初都已经说过,那件事双方都有错处,揭过就好,不再提。但是现在王鹤翔这般晦涩的透露出来,将脏水泼到孙承宗眼里,真是阴险至极。
他上前施了一礼,抬起头来冲着王鹤翔说道:“王先生,你好歹也是师长,更是亲眼见过当时的情况。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歪曲事实之事本就是小人行径,怎能这般的妄言?当初事实明显是那张思宝辱我母亲,我让其道歉却被辱骂轻视,此行径卑劣至极,我乃是一时气愤,为了孝道才怒而出手,是有缘由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暴虐行径。敢问王先生,有人当众人的面骂你是狗娘养的,你难道不会怒而出手,为母亲争回掩面?”
李毅话语凌厉,特别是最后骂王鹤翔狗娘养的更是毫不留情,直气的他面色发青,支支吾吾却是气的不能说话。
“辱人父母,皆是鄙陋之人,人间道理不足以对,只能付诸武力。不然像王先生一般畏缩不语,那样会让别的人看轻你的。王先生,我认为你说话做事之前一定要动脑筋好好的想一想,不要随意做出任何武断的结论,否则只能显得你人比较轻浮,你说是不是?当时你明知道我乃是寒门出身,一张口就索要十两束脩,要不是孙铈为我垫付,恐怕已经被扫地出门。后来你若是不当众嘲讽我乃是贱民出身,逃荒到此,又怎会有后面的种种?怎么,你如今还想指责孙师袒护我吗?孙师不愿让此事宣扬出去,污了你的名声,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感激之心吗?人要重恩,不然与禽兽有何不同,希望王先生自尊。”
李毅的这番话说完,王鹤翔脸色也变的青紫,死死的咬着牙齿,恶狠狠的看着李毅。李毅这番话实在是太呛人了,丝毫没有留情面,偏偏他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也很难反驳,而李毅却偏偏利用这个弱点,直接拿出来对上了王鹤翔的阴险算计,一下子把他驳斥得哑口无言,呆立当场,怒气冲天。
这时,旁边坐着的卢长波阴沉着脸说道:“李毅,你怎么和王先生说话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群先生了?”
卢长波刚刚说完,旁边的年轻秀才也连忙站出来说道:“李毅,你只是一个学子,怎么敢这样和先生说话?你口口声声说寒门出身被人耻笑,但你这般不懂礼仪,难道不是你母亲没有教过你礼节吗?贱民出身,你母亲看来没有教好你。”
年轻秀才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过分了,王氏虽然疯癫,但是对于李毅悉心照顾,在作为母亲方面从未有不足,怎能被人如此轻易批评鄙视。
李毅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噌的一下走上去,怒视着年轻秀才说道:“先生,我想问你一句,如果有一条老狗过来咬你,你怎么办?我前来书院就是为了进学,但是有些老狗就是犯了颠狂症一般一直想咬我,难道我还要笑着对这条老狗说你咬我吧!你咬我吧!谁让你出身富贵人家,谁让你是先生呢?”
李毅这话说完,不仅年轻秀才气的脸色发青,卢长波和王鹤翔也是全都怒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毅竟然这般的粗鲁,直接开口咒骂起来。虽然他没有提到一个脏字,但是却直接将自己等人比喻成是老狗了,而且像是疯狗一样乱咬人,这让三人脸色一下子都变得铁青,全都怒视李毅。
其余先生本就是卢长波招揽进来的,本来还想要帮助卢长波好好训斥李毅,但是一看这少年脾气火爆,脸色不善,全都飞快的将离了椅子的屁股放了回去,不敢说一句话。
只要一旁的王老最是受不了李毅这么嚣张的样子,霍然站起来就要开口。
但是李毅一个眼神望过去,那浓烈的杀机像是寒流一般刺激的王老身子一颤,顿时蔫了,干咳一声有坐了回去。
他这时候才记起来这个少年可不是寻常人,不吃自己倚老卖老的一套,贸然开口,估计自己也是难以占到便宜。
这李毅身上好大的杀气。
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悸,乖乖的眼观耳鼻的没有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孙承宗看着众人这个样子,忍不住咳了一声。
对于屋内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要看看李毅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局面,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永远冠冕堂皇、自视甚高的人竟然还不知道收敛,触及到了李毅的底线。
要知道李毅可不是善茬,死在他手里的也有上百性命,一旦露出来杀气,这群窝囊废怎么能承受得了。如果不是李毅考虑到今天自己在场,强忍着没有动手,此刻的三人恐怕全都被打趴下了。可笑的是他们还以为自己前来时为李毅撑腰的,事实上自己是怕李毅不要太冲动,伤了他们。
现在看来,李毅虽然平日里温和有礼,做事稳妥,但是有些原则的事情一旦被触及,那么就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了。
屋内剑拔弩张,双方都是怒视着对方,安静下蕴藏着翻滚的愤怒,气氛也越来越沉重。
孙承宗轻咳一声,直接看向李毅说道:“子正,还不退下。你今天是来接受这些先生询问的,正是他们对你不熟悉,才如此,你要是阐明其中的缘由,不就不会这般了吗!若是你还敢这般的惹事,那就滚回府里,自己好好看书,这般浪费时间在麻烦上面,如何对得起细心教导你的母亲?”
这话表面上是训斥李毅,其实是在训斥这些先生无理取闹,偏偏制造出这么多麻烦。这样的情况让他对书院很失望,讽刺他们连李毅的母亲都是不如。
李毅听了心里暗笑,要是自己独自对付这些道貌岸然的先生还是十分吃力的,但是有孙师在这里压阵,自己就立刻轻松许多。
“孙老,你看看,这李毅出言不逊,又暴虐妄为,实在是不服教化,气煞我也。”卢长波脸色铁青的大叫道。显然还没有认出来形势。
“卢山长说的也有道理。李毅,你怎能顶撞先生呢?就算是卢山长他们话说得再过分,事情做得再不对,毕竟他们也是先生,你一个学子怎么还能为自己辩解呢?你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孙氏族学的学子,我的弟子,不是泼皮无赖,不要做出和你的身份不相符的事情出来,这样只能别人看笑话,认为我教导不严。”
孙承宗怒目而视,甚至疾言厉色的,但是这话怎么听都是十分奇怪,能够的听的出来,他是在指桑骂槐,训斥卢长波他们身为师长,却没有一个当师长的样子,为了一己私利欺压学子,不顾掩面,真是败类!
这么一说,卢长波这才反应过来,自知理亏,也就恶狠狠的瞪了李毅一眼,愤愤的坐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这次的确是有些着急了,事先没有安排妥当,没有想到李毅竟然这般的粗暴,孙承宗也亲自前来,言语有些太过激烈,使得场面有些失控。
看到卢长波垂头丧气的坐下了,孙承宗一开口就主掌大局,年轻秀才和王鹤翔只能郁闷的坐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孙承宗毕竟曾为大臣,又当过帝师,威严和声势都是极强,他们与之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暗地里怎么斗都没有关系,但是在明面上,孙承宗的权威还是没有人敢直接去触动的。他们的确知道自己惹不起孙承宗,但是心中却是把李毅直接恨上了。
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就在王鹤翔都不言不语的时候,卢长波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正色的道:“不管如何,这李毅五次三番施以暴行,在学子中造成极大的震荡。要是不惩治李毅,其余学子定会效仿,到时候书院如何能安心教书育人。孙老,此事不可如此算了啊。”
不惩治自己,就无法服众?李毅心里不满,没有说话。
“孙老,我知道李毅所为情有可原,可是他触犯学规也是事实。要是如此屡次触犯不能惩处,学规还有何用?”一人站出来劝道。
随后几个卢长波亲信先生皆是出面恳求,这时候已经不说李毅对错,而是罚与不罚。
孙承宗也是沉默不语,他当初让李毅进入书院,就是希望他能够不负天赋,好好进学,不求学的多少学问,只要能够多的几分圣人的仁义就行。却没想到竟然惹下这么多的事端,使得族学一片混乱,这些先生也似被拉拢起来,不去好好教书,反而都来淌这趟浑水,为卢长波助威。
旁边的王鹤翔更是大声道:“孙老可能不知晓。就是昨晚,李毅与张思宝又起冲突,逼得其跪地屈辱离去,然后威逼辅国社学子推出学社,更是召来了白洋淀贼匪。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孙老明示。”
这番说辞,就是讲决定权抛给了孙承宗。要是他说李毅没有错,就是妄视学规,公然护短,定会被学子和先生们口诛笔伐,声望尽失。要是说李毅有错,那么逐出书院就是顺理应当的事情,还会遗臭万年,名声扫地。
孙承宗看着诸位先生,能够看出来,他们大部分已经抱成一团,今日定要是自己给了结论。
想到这里,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乃是商议李毅所作所为,按义理所在,李毅并无什么过错。但是其被学子围攻取笑,用武力自保,犯了学规,就是有了错。无错还是有错,皆是事实摆在眼前,可笑你等自己私欲未除,竟然这般堂而皇之的逼迫老夫,看来还真是嫌弃老夫年老力弱,管的太宽了。”
听了这话,下面的先生纷纷躬身叩首,大声道:“孙老言重,我等绝无此想法。”
话虽然说得如此,但是看他们面带嘲讽,语气干瘪的样子,也没有多少诚意。
“此次,李毅绝对不能退出族学。”孙承宗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洪亮的道。
至此一眼,下面的数人都是脸色一变,王鹤翔更是忍不住大声道:“孙老,万万不可。李毅不走,我们书院就要名誉扫地,以后永无宁日啊。”
永无宁日。听了这句话,孙承宗才真是动了火气,重重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王鹤翔说的永无宁日,当然不是李毅招惹是非,书院永无宁日。真实的意思是李毅不走,他们就暗地里施展手脚,让书院变成一片乱麻,使得每个人都无法安心读书。
要知道书院里大多都是孙氏子弟,这样做,只可能影响他们今年科举的准备,让他们无法走上仕途。还会让保定府各个势力看孙家的笑话。孙承宗焉能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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