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中,鸦雀无声。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温体仁这是发的什么疯,竟然在这个时候说起党争,难道他不知道朋党之说是朝廷禁忌吗?
见无人说话,韩爌抬起头看着温体仁,语气严厉的道:“大宗伯,廷推入阁乃是君子之争,如何能在无凭无据的指责他人?你有何不满尽管说来,不要再谈朋党之说。”
韩爌经验老道,他知道温体仁是估计将话题引到党争之说上的,所以定下基调,想要阻拦这个话题。
可是温体仁早有准备,怎会这般轻易揭过。
他冷冷一笑,道:“阁老发话,我本不该多言,但是廷推阁臣乃是大事,不得不慎重,我看见了不公之处,又怎能不说出口呢?”
吏部尚书王永光严肃道:“不公之处?我等正在商议,有何不公之处说来议议就是,何必妄言。”
温体仁闻言哈哈大笑,道:“谁人不知,此番入阁之人早已经定下,此刻商议只是走个过场。我这时候不说说妄言之论,怕是今后朝堂之上就没有我说话的位置了。”
温体仁此话说得极重,各班文武大臣皆是面露惊色,窃窃私语起来。
大殿内的御史见廷议混乱,连忙长声道:“肃静。”
大臣们恢复安静,但是谁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其中几人抬头看了看上首的年轻皇帝,只见他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几分愠色。
崇祯皇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胸中的怒气,沉声道:“温体仁,你说入阁大臣已经早有人选,此事从何听来的?”
温体仁闻言出班道:“皇上,此非臣妄言,乃是如今京城热议,都言此次廷推阁臣,吏部侍郎钱谦益必定入阁。”
钱谦益听到温体仁提到自己,连忙出列道:“皇上,此乃空穴来风,不可轻信啊。”
崇祯皇帝看了钱谦益一眼,并不理睬他,问道:“廷推阁臣,乃是国之大事,如何有了此等丑闻。温体仁,你将这空穴之风给朕一五一十说来,让众爱卿也听听。”
温体仁闻言心中一喜,但是神色惶恐道:“皇上息怒,臣也是偶然听到有人说:‘此番廷推皆谦益党把持’,当时臣只当是流言蜚语,但是今日上朝,却是发现此言不虚。”
崇祯皇帝虽然年幼,但是深知党争之害,对朋党极其厌恶,如今听到谦益党三字,脸色更加阴沉。
“如何不虚,直言就是。”崇祯道。
温体仁见自己成功激起了年轻皇帝的怒火,不由心中大喜,道:“廷推阁臣乃是国事,自当讲究才能资历。大臣们推举的人都是朝堂贤能,臣并无意见,臣虽然是礼部尚书却未能入选,也自认能够接受,可是另一位大臣周延儒也未入选,臣就十分诧异。这推举名单是否合理,臣实在心存疑虑。”
一些大臣闻言不由得轻轻点头,温体仁乃是礼部尚书,在朝中资历很高,周延儒之前召对称旨也颇受皇上赞许,两人都不在廷推名单上,这实在有些可疑。
这时候李标开口道:“名单之事刚刚已经议过,大宗伯抓住此处不放到底想要干什么?”
温体仁道:“非我抓住不放,实在名单不对。”
李标拿着名单怒声道:“有何不对?难道就是因为没有你温尚书的名字?”
温体仁也是怒声道:“那又为何没有周延儒?”
李标恨恨笑道:“周延儒的确有才华,但是他资历不够,这是我等一致决定的。”
温体仁并不买账,冷笑道:“那么钱谦益就够了吗?”
李标压着声音怒道:“钱谦益资历比周延儒高,又是士林大家,如何不够了?”
“钱谦益结党营私,非为人臣,也非圣上之臣,自当不够。”温体仁毫不相让,直接大声道。
李标指着温体仁,气的身体颤抖,看来是气的够呛。
这时候韩爌沉声道:“温尚书,你说钱谦益结党,可有证据?”
李标闻言连忙道:“阁老说的对,你可有证据?”
说到证据,钱谦益微微一顿,没有开口。
李标闻言大笑道:“说了这么久,原来温尚书只是道听途说,并无证据。”
说完出班躬身道:“皇上,温尚书并无真凭实据就非议大臣,请皇上治罪。”
崇祯见温体仁没有反驳,微微一愣,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言官队列中有一人出列道:“皇上,廷推阁臣乃是国之大事,温尚书无凭无据,就扰乱朝堂,妄谈朋党之说,其心可诛,还望圣上治罪。”
钱谦益回头一看,正是自己之前安排的章允儒。
他平复下心情,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温体仁,整理衣冠出列道:“圣上,今日乃是廷推阁臣的日子,却不想出了这等变故,乃是臣的过错。”
崇祯皇帝还是太年轻,他刚刚有些慌乱,此刻见钱谦益出班承担过错,不由心中升起好感,道:“少宗伯受委屈了。”
此言一说,就是变相承认温体仁之前的指责不实,让很多想看东林党倒霉的大臣十分失望。
钱谦益在士林很有名望,自身也是风雅之士,见不用自己出手,温体仁已经不攻自破,不由得意的道:“圣上不必挂怀。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廷推之士要紧,温尚书诽谤之事,臣并不愿意追究。”
相比于痛打落水狗,钱谦益还是愿意显示自己高风亮节的品格。
吏部尚书王永光道:“受之有此胸怀,真不愧是杏林名望。”
钱谦益笑着摇头,显得十分谦虚。
就在大家以为此事告一段落的时候,温体仁突然出班叩首道:“皇上,臣有本奏。”
钱谦益还未消失的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一旁的王永光厉声道:“温尚书,你五次三番扰乱廷议,到底是何居心?”
温体仁并不理睬他,对着崇祯皇帝道:“皇上,钱谦益此人乃是见利忘义,假仁假义之徒,臣就是一死,也不愿让这种道貌岸然之徒入阁。”
崇祯本以为此事揭过,没想到温体仁又燃战火,还以为他是丧失理智,不由道:“温尚书,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还是退下吧,朕不做追究。”
“圣上,温体仁不思为国分忧,廷会之时胡乱指责大臣,耽误国政,乃是国之蛀虫,还望圣上惩处。”章允儒此刻出列道。
崇祯皇帝心中慌乱,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处置。
章允儒见了心中更是大定,道:“今日乃是廷推阁臣之时,温尚书所言再三,无非是廷推名单上没有其和周延儒二人而已,此事很明显是温体仁怀恨在心,故意陷害忠良,此等奸臣,不可不除啊,圣上。”
这时候章允儒事先安排的几名言官纷纷出列,恳求崇祯惩处温体仁。
崇祯皇帝神色变幻,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无饶过温体仁的可能,心中又怒又惊。
就在这时,成为众矢之的温体仁毫不畏惧,道:“圣上,臣是不是陷害忠良,请圣上看完臣的奏本之后圣断。”
这时候大臣们才主意温体仁一直举着的奏本。
太监连忙将奏本呈给崇祯皇帝。
在众人的目光下,崇祯皇帝一目十行的看完奏本,突然猛然一合,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纷纷抬头看着崇祯皇帝。
温体仁并不等崇祯皇帝说话,大声道:“圣上,天启元年,钱谦益曾指使韩敬、沈德符二人策划科场舞弊,事先通好字眼,假称关节,派人向应试士子联络,约定事成取偿,犯下此等舞弊大案,实在骇人听闻。试问这等贪财**之人,如何能够入阁,又如何能够为国尽忠?”
此言诛心,崇祯惊怒之下也是微微一怔。
其余朝臣更是心中一凛,几人忍耐不住大声的呵斥温体仁。
崇祯止住混乱,看向刑部尚书乔允升,“乔尚书,可有此事?”
乔允升连忙出班道:“启禀圣上,此事在天启元年,钱侍郎时任翰林院编修,奉命到浙江任主考官之时。湖州府归县人韩敬、嘉兴府秀水县人沈德符用钱侍郎的名义,策划科场舞弊。其中有一名叫钱千秋的考生买到了的关节是“一朝平步上青云”七字暗号,将之巧妙的置于每段文章的结尾,以便考官识别,发榜时果然金榜题名。当时并没有人察觉,还是后来因为分赃不均,将舞弊情节透露出来,韩敬还派人到京城大肆宣扬,这才被当时的礼科给事中顾其中找出证据揭发出来。”
听到真有此事,群臣纷纷低声议论,崇祯皇帝看着手里的《直发盖世神奸疏》,上面把多年前钱千秋科场舞弊案件重新提起,并且攻讦(jie)钱谦益身为主考官竟然关节受贿,神奸结党,不应该成为阁臣的候选人。
崇祯皇帝知道廷会开不下去了,挥挥手让太监暂停退回,扶自己下去。
皇帝一走,朝堂之上更加混乱,几名大臣再也忍耐不住,走上前来就将温体仁团团围住,纷纷怒斥他妄言误国,乃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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