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能出来吗?”刘晋开口问杨丰,寡妇门前是非多,瓜田李下的,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进屋。
“恩公稍等。”杨丰匆匆跑进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搀扶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出来。
女子身体十分虚弱,脸色发白,嘴唇青紫,眼神中满是疲惫,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步伐十分缓慢,好像连站立都要耗费她全身的力气。
刘晋通过望诊,也能判断出这女子气血两虚,如果不及时治疗,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妾身杨曹氏,多谢恩公救我儿性命。”曹氏强打精神,缓慢而又坚定的对刘晋行礼。
“不用多礼。”刘晋连忙虚扶一下,他都怕这曹氏一礼下去起不来。
果然,曹氏呼吸都粗重起来,杨丰赶紧搀扶着她坐在院中石墩上,一脸担忧之色。
“师公,要不您老给她看看?”刘晋想了想还是让自家师公出马吧,自己年轻小伙一个,多少得避避嫌。
“好说。”甄誉也没矫情,得到曹氏准许,隔着衣服就把起了脉。
没多久,甄誉收手而立,缓缓道:“忧思成疾,气血两虚,急火攻心,肝气郁结,这病,得慢慢养……”
后面的话甄誉没说,但刘晋听出来了,以这家的条件,怕是养不起。
“师公开方吧。”刘晋取出纸笔递给甄誉,能帮多少是多少,以后的事情,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甄誉提笔唰唰写好一张药方,刘晋让大牛二柱照方抓药,顺便采买些吃食。
曹氏哪里不知道这什么情况,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焦急道:“恩公不可,妾身的病怎可如此劳烦恩公。”
“无妨,算我借你们的,将来得还,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杨丰啊,他才这么点,如果父亲母亲都没了,他在这世上要如何活下去。”
刘晋知道曹氏想什么,所以直接拿话堵住了她。
曹氏颓然坐下,看着杨丰泪流满面,是她没用,是她无能,是她拖累了自己儿子。
杨丰眼睛通红,直接跪倒在刘晋面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恩公,求求您救救我母亲,等我长大了,我把命卖给您。”
杨丰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能想到的只有自己这条命了。
“丰儿,是我对不起你啊。”曹氏嚎啕大哭,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杨丰赶紧凑到曹氏身边不住安慰,结果没多久就成了两人抱头痛哭。
刘晋静静看着,发泄出来也好,心病这东西,终归还得自己想开,否则药石难医。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氏才止住哭声,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让恩公见笑了。”
刘晋摇摇头,好奇道:“冒昧问句,不知道令尊和令夫,是在哪里当兵的。”
曹氏眼里露出回忆之色,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龙耆城。”
刘晋眼神一凝,龙耆城他可是印象深刻,全城守军宁死不降,尽数被屠,都是响当当的汉子。
导致的结果就是,刘晋率领杀神卫出塞,将西海附近的羌族犁了一遍又一遍,人口最少锐减八成。
忽然,刘晋惊疑不定的看向曹氏,“姓曹,不知道曹全曹都尉是你什么人?”
曹氏愣了一下,喃喃道:“那正是家父。”
刘晋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不对吧,曹都尉怎么说也是镇守边疆的西部都尉,虽然战死,但他的后人也不该如此落魄啊。”
“恩公认识家父?”曹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晋。
刘晋点点头,眼中满是敬意:“认识,曹都尉为国捐躯,包括他手下那些将士,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忠肝义胆之人。”
曹氏再次流下了眼泪,这次是开心的,她父亲、她夫君,还有人记着。
刘晋一脸思索:“曹都尉战死,抚恤金虽然不能让你们一生无忧,但也不至于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吧?”
“我外祖父和我父亲的抚恤金,根本就没到我们手里。”杨丰愤然出声,脸上一副择人而噬的表情。
刘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是有人在挑战他的底线啊,傅燮不可能干这事,问题八成是出在下面的人身上。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真要有人贪墨,我还你们一个公道,这凉州,还是大汉的凉州,容不得那些宵小之辈放肆。”
刘晋眼里寒光闪闪,抚恤金的主意都敢打,看来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时代已经变了啊。
“这……”曹氏惊疑不定的看着刘晋,她再傻也明白过来,眼前的恩公绝对不是一般人,怕是路过的什么大人物。
“恩公,我跟你说……”杨丰才不管那么多,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敦煌效谷曹家,算是将门世家,曹全、曹全父亲、曹全祖父,全是镇守边关的将领,深得皇帝信赖。
不过到了曹全这一代,曹全膝下就一个女儿,然后再无所出。
曹全也没什么联姻的想法,就把女儿许配给了手下一个亲卫,毕竟知根知底,是个良人,女儿也和他看对眼了。
没想到龙耆城一战,曹全等人全部战死,这下子问题就来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曹全的家底,那是曹家的,曹全的抚恤金,那也是曹家的,曹全给女儿置办的东西,还是曹家的,怎么能让外人得了去呢。
于是曹全其他几个兄弟一合计,直接给曹全过继了个孩子,继承曹全的一切。
至于曹氏,你现在是杨曹氏,跟曹家没关系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不止如此,他们连曹全女婿的抚恤金也收了起来,美其名曰,对方是因为曹家的培养才发展起来的,得回报。
曹氏气不过,多次上门找曹家人理论,却连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其他了。
曹氏去报官,结果县令说曹家做的没问题。
这可把曹氏气坏了,再加上对父亲丈夫的思念,直接一病不起。
然后家里的担子就落在了杨丰身上,小小年纪就得担水劈柴,烧火做饭,还得照顾母亲,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也只是勉强糊口,至于看病,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