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穆涿轻声在他耳畔提醒,并同时做出了极为绅士的“请”的手势。
舟泽闻声这才恍然回神。
他点点头,跟在穆涿的身后,穿过青色的复古廊道,经过雅致的小凉亭,步过华美的小桥,目光掠过桥下潺潺流水,感到空气清新。
从前听闻外界传穆家背景势力有多么庞大,他都觉得有些离谱,如今看来,传闻还是相对保守了。
舟泽也不知他同穆涿一起走了多久,只觉得仿佛逛了大半个世界公园一般,好在他累之前,终于走到了。
“穆总……”舟泽在穆涿身后小声开口,“我相信你家这么大,一定有‘游览车’,下次可不要让员工走到差点工伤啊。”
少年含蓄的玩笑,让穆涿忍不住无声扬了扬唇角。
“知道了。”穆涿柔声回应。
而好巧不巧,就在穆涿说这句话时,穆家的老先生与其夫人,还有程振和他母亲一起,出现在了前方道路的尽头,都听见了。
四人不约而同,或明显或隐晦,但都表露出了惊讶。
尤其是程振和其母亲,两人宛如看见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在现实里出现的东西一般,见鬼似地张大了双眼,面面相觑。
程振此时还没有看清楚被穆涿挡住大半的、正低着头的舟泽。
而老先生和其夫人就含蓄多了,两人毕竟是老江湖,见过大风大浪。
虽然他们也对自家儿子穆涿竟然也有如此柔和的一面而震惊,但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意味着那个少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于是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确认了彼此所想,唇角也都渐渐挂上了一抹暧昧的微笑,几不可察。
最后是贵妇人轻咳一声,招呼两人道:“总算来了,等你们等得望眼欲穿了。”
穆涿颔首,轻叫了一声“妈”,而后侧身,让舟泽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同时介绍道:“这是舟泽,我的男朋友。”
舟泽:“!!!?”
程振:“????!!”
其他三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唯独程振一人如遭雷劈。
他瞪大了双眼,好像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脸的惊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程振的母亲率先疑惑发声,“振儿,你怎么了?怎么这样子的表情?”
程振没有反应,始终盯着舟泽,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贵妇人见状蹙眉,“小振,你……你认识舟泽?”
程振仍旧恍若未闻,一张脸呆呆木木的,豆大的汗珠已然从他额上不自觉地掉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压根不停。
这不对劲的情状,一下便让老先生皱起了眉,虽然这是他的外孙,可程振小时候从来不亲近他们,任他们对他多么好,程振也只叫男方那边的爷爷奶奶,对身为外公外婆的他们毫无亲情可言。
长大了却忽然和他们亲热起来,无非是懂了穆家能给他带来多少。
从这一点他便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个好苗子,从根上就有点坏了。
所以他平常也不怎么待见程振。只是碍于自己女儿的面子,还是会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但现在,这程振竟然当着他们和涿儿的面,对涿儿认可的另一半如此不敬!
老先生登时便有些窝火了。
他沉眉敛目,脸色转瞬间便黑下去,将手中的拄拐抬起,又狠狠砸向地面,发出的沉闷一声,能让人不自觉心脏一抖、寒意满背。
程振也终于在这时缓过神来。
他脸色苍白如纸,看着不远处的舟泽,又看了看舟泽身旁保护神一般的穆涿。
这一刻,他才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舟泽迟迟没被解决。
原来是自己的舅舅对他有遐思,甚至和他成了一对?!
程振真正意识到这点时,简直目眦欲裂、不敢相信。
他还做着占有舟泽的美梦,转头便发现舟泽已经成了自己绝对不可以觊觎的对象,这让人怎么接受?
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若是舟泽真成了穆涿的对象,那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穆涿这个舅舅对他有多不近人情他是知道的,关键时刻若他犯了事,穆涿绝对懒得理会。
而现在,他还点到了舟泽的头上,穆涿不得整死他?
程振想到这个,身体便难以控制地一阵哆嗦,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恐惧。
但程振此时根本不能说什么,他已经感受到了外公的威慑,必须得扯出一个笑容。
程振如此做了,然而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不认识,你好。”
舟泽此刻也从穆涿这冷不丁的介绍词带来的爆炸感里出来了。
他面上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冷静。
看见程振这熟人,舟泽倒也不意外,甚至还感到一股莫大的愉快,原来看着仇人吃瘪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只可惜他现在不能动手,不然就能履行“见一次,打一次”的承诺了。
舟泽对此深感遗憾。
不过舟泽露出了一个最无害的笑容,在穆涿挨个介绍后,他温声软语依次打了招呼,唯独略过程振。
毕竟穆涿也没有要介绍程振的意思。
他就更不必去理会这个恶臭男了。
而穆家上下无人在意程振的感受,除了他妈还有点母爱外,其他人都当程振是来蹭饭的空气。
一家子坐到餐桌边,老先生与贵妇人热络地将舟泽看了又看,问了又问,柔声细语,唯恐吓跑了舟泽一般。
舟泽则不卑不亢,挨个回答,这落落大方的模样让二老很是满意。
可坐在桌边最末位置上的程振就如坐针毡了。
他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焦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完了,什么都完了。程振看着向来不假辞色、宛若无情机器的穆涿对舟泽那不同于往常的温柔态度,心渐渐坠沉入绝望深渊。
他现在都不求穆涿帮他整舟泽了,他现在只求穆涿他们能放过自己。
心慌到心死的程振,僵硬陪笑了一整个中午,而后在午餐结束后,他母亲还毫无所察过来悄声问他。
“怎么样,你和你舅舅说了没有?那事解决了吗?”
女人虽说对孩子不上心,但程振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她还是在意担忧的。
但女人却惊讶看见,在听见她问出这句话后,儿子的脸色一下更差了。
仿佛遇上了极为棘手的事情,或者说,没有转圜余地了一般。
女人的心也不由一下吊了起来,她面色变得凝重了些,将声音压得更低,问:
“怎么回事啊?你舅舅不肯帮你吗?要不……我再去和他说一下?”
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再差劲也没办法。
程振闻言更是有苦说不出,他这事,怎么说?能怎么说?能说出口吗?!
现在只能看舟泽想不想放过他了。
对!
与其求穆涿,不如去探探舟泽的意思,若是舟泽无意追究他,那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程振想到这里,方才还一片绝望的心情终于有所缓和。
而且他又想到先前舟泽在看见他时,露出的那美好灿烂的笑容,程振立时便有些呼吸加重,难以克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舟泽暗恋了他十年呢,即便现在被舟景那个蠢货给破坏了,但也不至于感情一瞬间消失吧。
舟泽肯定还对他留有余念,不然也不会那样气愤恨恼,反应那么激烈。
说不定,和穆涿勾搭上,都是为了报复他,或者接近他。
程振的脑筋转得飞快,立马就把自己给安慰明白了,且还有些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兴奋,恨不能立马去找舟泽聊聊。
如此想着,程振也这么做了。
他趁着老先生饭后叫穆涿陪着下棋的那会儿功夫,迫不及待便让佣人帮忙约一旁随同的舟泽出来。
舟泽自然不会拒绝,但在出去之前,他悄悄与穆涿交换了一个极为隐蔽的眼神。
穆涿的回应是浅浅一笑,意味十足。
随后,舟泽来到佣人所说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见了尤为焦虑、又似乎暗藏兴奋的程振。
舟泽看着对方那丑陋的表情,几不可察地挑一挑眉头。
真是恶熏。
像个跳梁小丑。
他倒要看看现在程振叫他出来,又是想唱哪出戏了。
来到离程振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舟泽扫见程振似乎想要走近,连忙扬声冰冷制止:
“停,再走近一步就不必再说任何了。”
舟泽看起来软软糯糯,但其实一旦冷脸,便会给人以一种不可侵犯的威慑感。
程振便被震住,悻悻留在原地不动弹了。
他酝酿两秒,放柔语气道:“小泽,我知道你怪我……怪我眼里一直只看得到舟景,怪我一直忽略你的心意,怪我分明答应和你在一起却又被舟景算计……”
舟泽原本听到前面毫无波澜,但“算计”一词让他忍不住发笑了。
谁懂他这勾石一般的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