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崔伟戴上橡胶手套,轻轻抬起金春生的手掌。
指尖的老茧和指甲缝里洗不净的煤灰痕迹,无声诉说着这个死者早年的矿工生涯。
“如今有用的信息实在是有限,只能看出来死者曾经有下井挖煤的经历。”崔伟对身旁的警员解释了自己的判断。
“崔队,这件案子会不会成为无头公案。”然而年轻的警员却是感觉非常的无奈。
同样不看好的崔伟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复,“哎!尽人事,听天命!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是!崔队。”
“最近多走访一下信用社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是。”
“另外,我们还要去信用社走访一下,看看他们内部有没有什么异常,能做出这么大案子的不可能不提前准备。”
“是!崔队,看来还是你办案有经验。”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下去做事。”
“是。”
走出太平间,崔伟点燃一支红双喜。
烟雾中,他望着警局墙上“命案必破”的标语,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所有线索都断了,就像棋盘上被吃掉的孤子。
不过崔伟的安排和调查方向确实是很正确,很快便是找到了信用社附近的监控资料,根据监控资料确定了劫匪的人数。
不过看到四名劫匪劫持着自己的弟弟崔业离开了信用社,崔伟的内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的,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弟弟崔业给了假口供。
与此同时,信用社信贷员秦晓铭的离奇失踪也是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然后便是开始对秦晓铭的情况调查了起来。
“嘭”的一声,崔伟愤怒的拍了一下桌面,“崔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给假口供?为什么不坦白是你协助这帮劫匪离开的?”
“我……我害怕担责!”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再敢有任何的隐瞒,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当时我确实是信用社取钱的,因为我和红羽集团的王红羽下棋,王红羽给了我一万块钱的好处费。”
“等等!下什么棋需要给你这么多钱?”
“自然是输棋。”
“你……你有困难可以找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此时的崔业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继续。”
“取了钱之后,我正在清点数目对不对,那五名劫匪便是出现了,劫匪抢了钱就开着面包车跑了,而信用社经理却是愚蠢的拉上了卷闸门,导致我被困在信用社营业大厅里,劫匪特别凶残,一上来就开始杀人,当时你这个队长也在那里喊话和步步紧逼,恼羞成怒的劫匪竟然劫持了我,就在劫匪准备用匕首杀我的时候,我只能想办法自救,告诉劫匪自己知道后面办公室有一个通道。”
“崔业,原来信用社办公室的那些真的是棋盘,而且还是你亲自布盘的?”
“哥,我们以前去那里吃过饭,所以知道那个位置有个传菜口,我也是被逼无奈才适合劫匪的。”
“嘭”的一声,崔伟再次愤怒的拍桌子,“叫我队长!我不是你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就那样眼睁睁的闭眼等死吗?”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坦白?”
“我也不想啊!这事说不出肯定是要坐牢的。”
“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脱身的?”
“劫匪在后院找到了信用社经理的车,然后便是开着车逃走了,而我也被释放回到了少年宫。”
“你……”
接着崔业便是被暂时收押了,至于怎么处理还要等结果。
接着崔伟便是前往医院看望炎炎,然后也是从医生口中得知了炎炎的病情,不由得对弟弟的隐瞒而感到愤怒和无奈了起来。
刚走到病房门口,却听见炎炎稚嫩的声音:
“大伯昨天又破了大案子!我们班主任都说他是英雄!”炎炎的声音充满崇拜,“爸爸就只会下棋……”
一旁的崔母陆秋萍却是轻声呵斥:“炎炎,怎么说话的?不能这样说你爸爸。”
崔伟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没有推开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炎炎和母亲陆秋萍。
布包里给侄子炎炎新买的变形金刚玩具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崔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天医生办公室里的场景……
“渐冻症目前没有特效药,但美国有一种实验疗法……”
后面那个天文数字让他眼前发黑。
……
崔业的事情也是苏宁万万没有想到的,没想到自己的出现改变了这么多的事情。
不过只要崔业不傻,自然不可能说出太多的事情,至于量刑也不会太重的。
“崔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苏老板,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开大师班了。”
“要不要帮你请一个律师?”
“苏老板,那就多谢你了。”
“客气!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并不严重,尽量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说不定还会被免除惩罚。”
“哎!希望吧!”
其实崔业能够听出来苏宁的提醒,只要咬死不说,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大问题。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最后这件事情好像都牵扯不到苏宁,毕竟说到底苏宁只是提供了一辆五菱宏光。
……
三天后,金利大厦顶层办公室。
“苏总真是年轻有为啊!”王红羽大腹便便地陷在真皮沙发里,雪茄烟雾模糊了他精明的眼神,“听说你这个围棋大师班的点子,连省体育局都惊动了?”
苏宁微笑着推了推金丝眼镜:“王总过奖!其实最核心的不是比赛本身,”
他突然压低声音,“而是通过赛事直播吸引的境外投注渠道,相信王总你也能看出来这一点。”
王红羽的雪茄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当然!”他转头看向苏宁说述起了崔业的事情:“就是崔老师有些可惜了,看来我们还要重新找一个围棋大师。”
“我已经帮他请了律师,问题不大,明天就能保释出来。”
“呃?难道不能换一个人吗?”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赚钱是为了开心,要是不开心,我宁愿不做。”
“行吧!那就按照苏老板你说的做。”
“另外,少年宫的那个张英杰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我也不喜欢他的市侩嘴脸,所以把他给踢出去。”
王红羽突然大笑:“好!那就让张英杰那个土包子滚蛋!”
他拍着苏宁的肩膀,“不过我要再加个条件,让我的秘书高淑华来管财务,女人心细。”
“没问题。”
很快苏宁为崔业请来的律师便是把崔业保释了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重罪。
接着王红羽为了和竞争对手抢占市场,便是达成了一个对赌协议,来一次围棋比赛。
而王红羽想要让崔业帮他参加这次比赛,而崔业也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三天后,白天鹅宾馆的包厢里,茅台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老弟啊,”董炳辉的劳力士在灯光下晃得刺眼,“你现在用的手机还是诺基亚1110吧?”
接着他便是掏出最新款的摩托罗拉V998,“我这批货,一台赚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崔业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那年省队选拔赛,你中盘那手'碰',我研究了整整三年,你一直以来都是我追赶的标杆。”
“还提这些干嘛!”董炳辉突然拍桌,碗碟叮当作响,“知道当年为什么你永远赢不了我吗?”
他凑近崔业,酒气喷在对方脸上,“因为你的教练收了我家三万元!”
“什么?”崔业的酒杯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就像他此刻崩塌的某些信念。
“明天和王总的棋……”董炳辉塞过来一个鼓囊囊的信封,“五万,买你输。”
“……”
翌日的对局室里,檀香袅袅。
崔业执黑落下最后一子,以一目半的优势赢了董炳辉。
王红羽在旁观席鼓掌大笑,而董炳辉只是深深看了崔业一眼。
“崔业啊崔业,”离场时董炳辉拽住他,“你以为守住了职业操守?”
他冷笑,“王红羽用这场对赌吞了我三个码头!而你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暴雨倾盆而下。
崔业站在儿童医院走廊,看着诊断书上“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几个字,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最好情况只剩三年……”
手机震动。
是苏宁发来的短信:“计划很顺利,王红羽上钩了。”
崔业望向病房。
炎炎正在看崔伟送来的警车模型,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明亮。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那个早已结痂的掌心伤口。
……
崔业可是一个很固执的轴人,自然是不可能全信苏宁,他首先就是想要过自己心里这一关,那就是证明王红羽是坏人。
账本在崔业手中簌簌作响,台灯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反复核对着那些用红笔圈出的数字,指尖在计算器上敲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黄总,我是崔铁军。”他拨通了手机店老板的电话,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上次那批水货机,我想再订二十台。”
电话那头传来游戏厅嘈杂的背景音,夹杂着老虎机吐币的叮当声。
“崔老板啊,”老板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现在查得严,要等下周新货到……”
崔业猛地合上账本,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他骑着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
转过三个街口,他看见手机店老板正从“靓仔理发店”出来,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崔业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压低鸭舌帽跟了上去。
老板七拐八绕,最后闪进了“大三元游戏厅”的侧门。
霓虹灯牌在雨中泛着暧昧的紫光,崔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溜了进去。
游戏厅里烟雾缭绕,一排排老虎机发出刺耳的电子音效。
崔业摸到角落的饮料机旁,正好能听见隔壁卡座里的对话。
“……今晚十二点,三号码头。”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老规矩,用渔船运进来。”
“王总说了,这批三星Anycall要加价三成。”手机店老板的声音。
崔业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悄悄摸出笔记本,借着老虎机的闪光记下关键信息。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老板公文包里露出的半截单据,“珠江仓储b区17号”。
第二天清晨,崔业蹲在公交站台前,仔细研究着路线图。
74路公交的终点站正好在珠江仓储区附近。
他在杂货市场花两百块买了台二手理光相机,镜头有些刮花,但勉强能用。
仓库区比想象中还要偏僻。
崔业躲在废弃的集装箱后面,看着保安交接班。
趁着午休的空档,他猫着腰从铁丝网的破洞钻了进去。
b区17号仓库的门锁已经锈蚀,轻轻一撬就开了条缝。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崔业摸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纸箱。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划开一个纸箱——崭新的三星手机泛着冷光。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崔业正拍着箱体上的韩文标签,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
“谁在那儿?”一个粗犷的嗓音炸响。
崔业还来不及转身,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
他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被人拖行的摩擦感。
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时,崔业猛地惊醒。
他的手脚被麻绳捆得死紧,腰间还坠着块水泥砖。
月光透过晃动的水面,在海底投下破碎的光斑。
“要死了吗?”崔业绝望地想。
走马灯般的记忆在脑中闪回:少年时父亲教他下第一盘棋,炎炎出生时响亮的啼哭,还有那天在肯德基,苏宁推过来的那个装满现金的信封……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一道黑影箭一般射入水中。
绳索被利刃割断的瞬间,崔业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衣领向上游去。
“咳……咳咳!”崔业趴在码头的水泥地上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海水。
苏宁浑身湿透地蹲在旁边,金丝眼镜不知掉哪儿去了,露出那双锐利的眼睛。
“崔业,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苏宁一把揪住崔业的衣领,“一个人摸进走私仓库?知不知道王红羽在海关安插了多少眼线?”
崔业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我得……得亲眼确认……”
“确认什么?”苏宁冷笑,“确认王红羽是不是坏人?”
他甩过来一部防水手机,屏幕上是崔业被绑的视频,“要不是我一直在监控仓库的安保系统,你现在已经喂鱼了!”
海浪拍打着堤岸,崔业望着远处货轮的灯火,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是我太固执了。”
他攥紧那台浸水的相机,“但现在我确定了,王红羽必须完蛋。”
苏宁拧着衬衫下摆的水,闻言顿了顿:“想通了?”
“想通了。”崔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火焰,“不过我还有个条件,最后收网时,我要亲手把证据交给我哥崔伟。”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
远处传来警笛声,苏宁突然伸手:“合作愉快。”
崔业握住那只湿冷的手,感觉像是抓住了命运的绳索:“合作愉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