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了眼她手中墨迹模糊的清单,抿了抿嘴角,“老板,我姓程,叫程嘉卉。”
看着她哀伤的神色,楚微澜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的她轻轻点头,叫了声‘程小姐’。
“老板,我要三盏七星灯,七彩往生衣,还有最好的朱砂和烟墨,以及黄布绢、黄纸、金元宝、檀香和红白蜡烛。”
“好的,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打包。”
程嘉卉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出声道,“老板,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楚微澜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当然可以呀。”
说着她又低头继续忙碌。
程嘉卉扭头看了眼门外映红了半边天的晚霞,抿着唇角沉默。
许久后,她忽然蹲下身,伸出枯瘦的双手捂住脸痛哭出声。
哭声悲怆无助,带着无尽的绝望。
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悲泣声,楚微澜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向她。
将她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抽了几张递给她,“程小姐,擦擦泪水吧。”
“谢谢老板。”
接过纸巾擦了擦泪水,程嘉卉吸了吸鼻子
抬头,睁着一双密布着猩红血丝的眼眸,空洞麻木的看着门外的晚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和楚微澜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诉说自己的遭遇。
或许是她身上那股不经意间散发出的,饱经风霜,历尽世事的沧桑感。
亦或是因为她是开丧葬品店的,每天都会遇见不少的逝者亲人,前来购买物品。
见惯了生死离别,人间百态的她,值得信任,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为了一个男人,她已经众叛亲离,在无人可以诉说苦楚伤痛。
可她真的压抑太久太久了,她迫切的想要找一个人倾诉。
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已经组织好言语的她,嘶哑着嗓子,颤声说着自己的故事。
“老板,你知道吗?曾经我也是父母的掌中宝,家里虽然不是很富裕,但也吃穿不愁,可惜,一切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她的家在云城,父母为她找了个家世能力都很拔尖的对象,可她看不上,非要跟着一个妈宝男来京城。
为此,她不惜与父母决裂。
她以为自己为爱奔走,来京城是走上了幸福的康庄大道,却不想是踏进了黑暗的深渊。
结婚后,她才知道,自己不顾父母反对也要嫁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不仅没脑子、没主见,还有着很严重的躁郁症。
可他伪装的很好,直到婚后他才渐渐暴露本性。
婆婆强势刻薄,老公无能懦弱,她在家里举步维艰,受尽磋磨。
直到怀孕后,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可惜好景不长,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婆婆非要拉着她去医院给胎儿做性别鉴定。
原本严格遵守职业道德的医生,被刻薄的婆婆磨的烦不胜烦,最终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婆婆并没有因此死心,她拿着b超单子四处去找诊所的医生看,得知是个女孩后,婆婆对她的态度再次恶劣起来。
为了抱孙子,她不知去哪找来了一张能够转换胎儿性别的偏方。
每天都逼着她喝那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浓稠刺鼻的难以下咽的汤药。
她若是不喝,或者反抗,就会被婆婆和老公混合双打。
每一次的反抗,都会迎来一顿毒打。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被母子俩打的差点流产,那对恶毒的母子吓坏了,将她送去医院保胎治疗。
出院后,母子俩怕在打她,会将肚子里的孩子打出个好歹来,才停手。
但每天都会对她进行言语辱骂,对她进行精神和心理上的折磨,贬低她,否定她的价值。
被否定了一切价值的她,渐渐麻木,不再反抗。
直到孩子出世,看着因为婆婆的无知,因为那一碗碗汤药,严重畸形的孩子,她的心彻底的麻木。
婆婆和老公却将一切的过错都怪在她的身上,骂她是灾星妖孽转世,所以生的孩子才会是怪物。
婆婆不能接受她的大孙子变成了怪物,母子合伙将她的孩子活生生的掐死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害,却什么也做不了的那种无力感和绝望,让她彻底的醒悟,爆发!
她将婆婆揍得半死不活后,直接报警,将她的罪恶告诉警察。
看着婆子被警察带走,她的心没有任何畅快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与悔恨。
若是她自己早点支棱起来,若是自己强势一点,勇敢一点,她的孩子或许就不会被糟践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更不会刚刚降临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含冤离开。
她恨。
恨婆婆的恶毒、刻薄,恨丈夫的愚孝,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婆婆被带走,妈宝男的丈夫没了倚仗,任她搓圆捏扁。
可经历了这些后,她却早已没有精力去折腾那个软蛋怂包。
她更不想余生都和那个怂包过,更不想在待在那个会吃人噬心的魔窟。
和妈宝男离婚后,她分走了属于她的那份财产,带着孩子离开了魔窟。
选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地,将孩子安葬。
可是……
她不敢在睡觉,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更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只要一闲下来,她的眼前就会浮现孩子痛苦的神色。
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回荡着孩子痛苦绝望的啼哭声。
本就对孩子有着无尽愧疚的她,因此将自己折磨的身心疲惫,形容枯槁。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一死解脱。
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孩子浑身是血,无助绝望的样子,她又不敢了。
她若是死了,那她的孩子该有多害怕啊。
就算要死,她也要先送他往生后,再死……
“老板,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因为恋爱脑,众叛亲离。
不仅将自己弄的不人不鬼,还连累了无辜的孩子。”
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程嘉卉神色木讷的看着楚微澜,泪水似开闸的洪水般,倾涌而出。
楚微澜安静的看着她空洞失焦的眼眸,不知该如何安慰的她,无措的站在一旁,慌乱的像个孩子。
抿了抿嘴角,她伸手将她扶起来坐在凳子上。
抽出纸巾小心翼翼的替她将脸上的泪水擦掉。
走到柜台后拿起包包打开,拿了几颗糖果递给她,“程小姐,别哭了,吃颗糖果吧,希望它能给你苦涩的心,带来丝丝甜意。”
“谢谢老板。”
看着她掌心的大白兔奶糖,程嘉卉愣怔了下,犹豫片刻后她还是颤着伸出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