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
我有两台手机，一台用来工作，一台联络家人。
从进这片森林开始，两台手机都在兜里用不同的频率，催促我去放下现在的事情。
但我难得反叛，选择充耳不闻。
此刻的我就像一个刚考了证的潜水员，第一次潜水，第一次往下探，第一次知道碧蓝之下，原来是黑的，寒冷的，神秘的，更广阔的。
我生而为人的情感，就像这一片海。
我想要知道触底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所以我没有克制自己，反而是不断的放纵我所有的冲动。
比如直视我面对五条悟时的情绪。
他总有办法让我另眼相看。
当他揪起地上的花义正言辞的和我说，【你现在复活了 ，快点回到在道上。】时。
我居然开始理解，为什么杰会那么坚定把这个人当做挚友。
当他抱着汉堡坐在我跟前，因为车厢底部和挡板存在一定距离，让他不得不微微昂首仰视我时。
我想到家入硝子在短信里问了我的那句话。
她说，你想不想养猫？
我那个时候完全没有领会她什么意思，但此刻我想我明白了。
他真的好像一只猫。
一只毛色雪白，眼眸漂亮，言行招人的布偶猫。
他说，“我觉得你好好。”不是在用千篇一律的巧语哄骗，而是很真诚的，在觉得我很好。
我真的很好吗？
我几乎快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最后我还是忍住了。
只是最近压力太大，我开始有点焦虑而已。一定是快要临近选举日，我才会偶尔晚上睡不着时，觉得我不值得那些我所取得的一切。
五条悟开始细细的说明，他有多开心。
我的手插在荷包里，时刻能碰到除手机之外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巧合，是个能让我平缓的心，波澜起伏的东西。
我听着他絮语想要分享给他，却忽然发现，潜水受阻了。
一块巨石，横挡在我面前。
它叫做理想。
“十一月的万圣节，我们还去涉谷吧。”
十一月，是二次试投的截止。
“十一月的话，我应该不会很忙，中旬这样，我带你去游戏厅打游戏怎么样？”
十一月中旬，夏油杰要组织百鬼夜行，将舆论吵到最热，让咒术师的身份正式登场。
“十二月——我生日在十二月初，你要来高专给我过生日吗？不来高专也可以哦，我们去天空塔，或者去女仆咖啡店。”
十二月初，藤壤一成过往让我录的那些视频会被爆出，咒术师将会以弱势群体的视角出现在大众面前。而藤壤一成则会彻底失去选举，甚至包括人身自由。
而我，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在十二月底的选举上以麻真仁太的秘书长的身份，帮助被真人换了脸的孔时雨，也就是麻真仁太，走上法务部部长的职位。
“我之前就很想再去一趟绀碧乐园，那里的小熊玩偶是可以定制的，毛色，衣服，眼睛。就不知道它可以定制眼罩吗？”
我侧着头静静的看着那张姣好的面容，神采奕奕的神情，还有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美丽的眼睛。
我相信深海地下的宝物就是他的样子，可是我现在必须要回到水面上去了。
我的六年，不能就这么无疾而终。
“五条，”我残忍的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不了。因为今天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
至少今年，我不能继续放纵自己往下潜了。
（二）他
绝对是不开心的。
不然为什么套着仙灵卡通杯垫的可乐，他都一口不想喝。
原理坐回了驾驶座。车门是关上的，车窗虽然开着，但里面很黑，除了偶尔飘出袅袅青雾，五条悟只能看到点点火星，以及她抽烟时搭在外面的，指节分明的手。
原理和硝子一样抽烟呢。
但刚刚靠近她的时候，他没有闻到像靠近硝子时的那种味道。
她应该很少抽，但为什么现在在抽呢？
对于这种情况，能够意会的人会拉开距离给双方空间，而无法意会的人，则憋在心里，让大脑去猜，然后晚上睡前给个答案。
显然五条悟都不属于以上两种，他是另类。
舒芙蕾被放在后车厢最里面，用一块毛茸茸的毯子严严实实盖着。
五条悟掀开毯子，抱着舒芙蕾从敞开的后车厢上跳下来，踩着落叶走到驾驶座的窗边。
原理在看到他之后，默不作声用手掌握灭了烟。
“怎么了？”她问。
“舒芙蕾托我问你，你为什么抽烟？”他把昆虫箱举的和车窗平行，将自己脸藏在箱子后面。
“舒芙蕾想问，还是你想问？”
五条悟在透过舒芙蕾的翅膀，穿过那层亚克力的箱子壁，偷看原理的表情。
好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他坦率承认，“舒芙蕾想问。但我比她更想一点。”
原理的眉头舒展开一点了。
“我心情不是很好，”她说，“是味道呛到你了吗？”
他把昆虫箱放下来，抱在怀里，把头伸进了驾驶座。
“对哦，你看，我眼睛很痛。”
原理在原距离上微微拉进了一点，似乎在端详他的眼睛。
是他最想玩的对视游戏。
“墨镜呢？”
“不见了。”他刚刚偷偷把墨镜掰碎了，就是故意不戴，想让眼睛充血。
“你先上来。把舒芙蕾放好，我有绷带可以给你缠。”
他把舒芙蕾放回后车厢，然后乖乖的坐回副驾驶。
此时的原理手里已经拿着一卷绷带了。
必要的时候，五条悟很会撒谎。
“我不会绑哦～”
原理侧头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我来。”
她倾身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就后悔了。他根本就坐不住。
因为这个姿势太像拥抱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打了兴奋剂的运动员，恨不得现在就从车上跳下去，围着森林跑三圈。
“是我绑太紧了吗？眼睛很痛？”
“没有感觉呢～”
原理没再说话，继续给他包绷带，她的左手摸着他的头发，从发根往上顺。
五条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头发那么敏感，感觉每一根都在身体里登记了一个细胞。
现在所有细胞都在跳舞。
快要包好的时候，他一时没忍住握住了原理的手腕。
必须想说点什么来化解他的冲动，于是他习惯性的提问，“为什么要放那只咒灵走？”
原理任凭他这么握着，淡淡的说，“在舒芙蕾的心里那只咒灵很重要对吧？”
他点头的时候，感觉头发蹭到了原理的脸，那是什么样的触感呢？他更想用指尖碰。
“那对于那只咒灵而言，舒芙蕾重要吗？我需要确定这一点，我才能让舒芙蕾飞向他。我们俩个已经在刚刚的追逐里足够展现可以毁灭那只咒灵的能力了。
特级咒灵有智慧，也有生物本能。按照生物本能，它不会再来，因为来了就会死。可倘若舒芙蕾的重要性超过了它的生死，它就会来。”
五条悟稍微抬了抬头，他的额头蹭到了原理的下巴。
“你觉得，它会来吗？”
原理沉默着，不是在思考，而是就连五条悟都能看到，后车厢附近有一根藤蔓正在慢慢靠近。
他们屏息，静默着观看。
那根细细的藤蔓打开了昆虫箱，然后如捧着珍宝一般，用花朵迎接这只也许是回光返照的蝴蝶。
因为它飞起来了，围着那根藤蔓，围着那朵花，艰难的飞起来了。
五条悟和原理一直都没出声，直到舒芙蕾和特级咒灵渐渐远去。
他的蝴蝶离开了，甚至没有飞过来看他一眼。
五条悟肯定会失落，因为七年，它陪伴了他七年。
“好歹也看看我再走嘛。”
他正受伤的嘟囔着，一个很轻的抱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它在你记忆里，已经是不灭的了。”
他感受着这个拥抱，听到了她这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后，果断的伸手想要环保住原理的腰，但她已经快速抽身。
怀里骤然空空，但却留下了一个让五条悟在未来会永远带在身上的东西。
“这是！”
毛茸茸只有巴掌大，四个轮子，有耳朵。
“在买套餐的时候，顺手买下的。”原理已经将头侧到一边了。“是不是你之前想要没有得到的——”
天竺鼠车车。
五条悟现在有点眩晕，也许是因为没戴墨镜，六眼耗费的心神太多。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对原理的情绪叫什么了。
那是18岁时种下的在意，现在过了6年，已经长成了，坚不可摧的喜欢。
他喜欢她。
绝对的，毋庸置疑的，炙热的快要把人烫伤的，喜欢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