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
那他们只能任其发展,到时再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用我名义造成生灵涂炭,哪里是为了我好,分明是想将我推下十八层地狱。”
褚钰不是自己想离开灵县。
而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发现了十方教为何不动卫氏和赵氏的缘由。
褚钰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牌匾,抱紧箱子的手兀地攥紧,淡声道:“想将陨星扔在灵县附近,故技重施,却没有料到我在清河郡,也没有料到陨星的威力大不如初。”
这便是十方教没管翼州两大宗族的缘由。
发展壮大又如何。
区区万人,如何与十方教的势力抗衡。
无人知晓陨星秘密,只要将陨星往灵县一扔,清河卫氏的人只会将陨星当做一块普通石头,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他们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卫氏人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陨星不可触碰,不可随身携带,否则人定会毒入肺腑,变成怪物。
后来他们发现,只要用水将陨星包裹住,就能暂时隔绝住病源。
他们打造了密不透风的箱子,里面灌满水,再将陨星碎块扔进去用以运往各地。
根据十方教对陨星的了解,当初一座城只扔下两三块碎片,经过一两年时间,城内不少在陨星所在地久留之人,全部变成了怪物。
但装了水的箱子十分沉重,且非常显眼,无法抱着箱子靠近灵县。
刚才跟随褚钰一道进来的两位黑衣男子,与曹铭远一样,都是齐王旧部后人。
他们收到胡承恩身死的消息。
得知中山翁主继位,卫氏和中山达成协议一同出兵广平。
预感事情不妙,立即赶往翼州查看情况,也顺便负责将陨星带至灵县,准备将卫氏和赵氏一网打尽。
那是在卫曦音离开坞堡的第二日。
褚钰应明镜堂请求,那段时间还待在司农所,因为女郎离开,他心不在焉,干脆冒着风雪去山上查看搭建的暖棚。
却撞上翻越乌鸦山过来的两位黑衣男子。
发现世子居然在卫氏坞堡,两人皆是一惊。
褚钰何其聪明,瞧见他们携带的陨星箱子,立即将前因后果联系一起,想通所有关键。
但也因此,他不得不离开灵县。
在两位黑衣男子眼里,褚钰到底是主子,并不是所有齐王旧部都像曹铭远一样,目中无人,并不把他这个世子放在眼里。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一切都是为了世子、为了复仇。
所以在褚钰吩咐之后,黑衣男子交出了陨星箱子,并且道出了事情真相。
大多数人背负着血海深仇,被曹铭远洗脑成了杀戮的刽子手。
老一辈的齐王旧部,在这二十多年间里,几乎去世得没剩几人,曹铭远已从当初需要旧部们搭救的青年,变成了执掌天下粮仓的大司农。
包括整个十方教,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胡承恩是世子杀的!”曹铭远痛心疾首,“胡先生在中山国潜伏数年,一心为了世子,世子何故忍心杀了他!”
褚钰不语。
胡承恩是自缢而死,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当初在中人县县衙大牢,他撕开了真相,告诉胡承恩,“你们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我无心天下,更不会替你们所犯下的滔天罪恶背锅。”
“曹铭远已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人间炼狱,皆是你们一手造成。”
“你胡家上千条人命,受谋反牵连含冤而死不假。”褚钰语气冷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现在皇帝已死,大仇得报,但这天下为此冤死的人,该去找谁报仇?
他一字一句道:“胡承恩,你犯下的罪孽,又该如何赎罪?”
胡承恩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迷茫又绝望。
大司农告诉他,他们要为齐王平反,为家人报仇,替世子颠覆了这个腐败的朝廷。
但现在,世子告诉他,自己无心天下,那他们做的是为了什么?
胡承恩知晓,死局已定。
世子来,是为了要他的命。
他像是幡然醒悟,如果父亲当初没有听从大司农的话,而是选择耐心等待世子长大,那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胡承恩说得最后一句话。
龚家族堂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曹铭远见褚钰不说话,痛心道:“失了中山国,便是失了整个翼州!”
“原本有胡先生和王长史在,整个翼州十拿九稳,世子竟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们,可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褚钰淡然处之,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人能威胁到另一个人,是因为握有筹码。
他的出生便是筹码。
在彻底成事前,曹铭远不敢动他。
少年时期的褚钰,见他行事越来越偏激,曾试图劝解开导他。
家族被灭,一同经历被人追杀,被朝廷通缉,只敢苟活着躲在阴暗的角落,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但劝过两次褚钰便发现,曹铭远表面上对他恭敬,实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嘴里口口声声教育那些人,一切为了世子。
却从来没有正视过,他这位明面上的主子。
那时的褚钰还太弱,逃出来时才八岁,那些旧部们都只将他当做孩子,从一开始便只是将他高高供起,没人询问他的意见,也无人在意他是不是想报仇。
在那些旧部看来,血海深仇,世子怎么可能不报。
后来褚钰放弃了,选择远离这群疯子。
可惜,这些人不会放过他。
曹铭远还想再多说什么, 屋外有人来报。
“禀大人,都已准备妥当,弘农县大军已踏入祁川境内。”
曹铭远淡淡‘嗯’了一声,“吩咐下去,用那六人当饵,谋划了这么久,一切便从司州开始吧。”
说完他朝褚钰行礼,“世子安心待在这里,待属下处理完那些小喽啰,再来与世子详谈。”
既然人来了,就不可能再让人走掉。
世子无心天下他早就知道,否则不会躲了他们十几年,但凡事讲究由头,没有世子,那些旧部或旧部后人,定会反应过来。
或许他们早就反应过来了,事已至此,不得不跟着他继续往下走罢了。
世子要是有孩子就好了。
曹铭远率人离开。
族堂内又只剩下他们三人。
两位黑衣男子至始至终都没开过口。
褚钰背对着他们,手里依旧抱着箱子,他第三次打量祖堂上方的牌匾。
笔锋有力的八个大字——世代同荣,同气连枝。
褚钰目光微闪,世家大族何止一条密道。
牌匾后面有人,他一早便发现。
女郎原来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