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扫了眼这客厅的陈设,各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家具陈旧,颜色灰暗,整间屋子灰扑扑得像块抹布,散发着一股闻不见的陈腐气息,又瞅了眼茶几上半旧的水红色保温瓶,他到底没去倒茶,就站在一边吃包子。
十五分钟后陈欣出来,整个屋子好像瞬间被一束白光点亮,她浑身上下已焕然一新,白色毛线衫配蓝色牛仔裤,外罩短款的牛奶白羽绒服,霜雪般清新。
“去看病了吗?”
“哦,打了吊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陈欣一面说一面去茶几旁倒热茶。
许为嗯了声,看着陈欣手里的热茶,犹豫着该不该接,最后还是伸手接了,“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啊?你给我发消息了?我不知道,这两天发烧躺床上没力气看手机,”陈欣说着,跑进房里去拿手机。
许为立即放下茶杯,快步跟去门口,他觉得看女孩子家的房间不妥,于是背对陈欣闺房,手往后伸,“手机给我。”
陈欣走过来,把手机放他手掌上,“干嘛?”
许为拿了手机便走,他迅速点开qq,调到自己和她的聊天界面,看见那几行辣眼睛的聊天记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删除。
陈欣追上去看,“喂!你在干什么?”
“好了,”他捏着手机,漫不经心递出去,陈欣抓起,再看时只剩下一条消息:【在干嘛,我好无聊】
“我们镇上没什么娱乐设施,确实挺无聊的,要不我今天陪你出去逛逛?”陈欣说。
“好。”
“但要等一下,现在十点半了,待会儿我奶奶要回来吃饭,我先做好。”
“行。”
于是,陈欣回房换上雨鞋,推开后门去了厨房,在厨房门口拿了个她奶奶编的小篮子,往菜园去了。
许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原来在厨房后,有一块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里面种着各色菜蔬,满目绿意,有红白萝卜、小白菜、包菜、葱蒜等。
许为从小到大没踏足过菜园,除了公园,他的鞋就没沾过泥土。
“你别进来,看泥土沾鞋,”陈欣回头提醒。
许为却大步走进去,对他而言,这是完全新奇的体验,“要拔萝卜吗?”
“拔三个胡萝卜,”陈欣说。
许为立即躬下腰去寻找最大的胡萝卜。
他平时所见菜市场的胡萝卜都是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儿泥的,听说胡萝卜长在土里,便以为它是整个埋在土里要拿工具挖出来的,原来不是,原来它也长叶子,还会露出小半的头。
最后他挑了三个大的,拔起来,直喊:“卧槽,原来萝卜是这样的,还有根须!”
陈欣看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还要什么菜,放着我来,”许为把萝卜放一边,卷起袖子,跃跃欲试。
陈欣乐得清闲,站一旁指挥,“包菜给我拧一个下来。”
“好。”
“葱也掐几根。”
“行!”
“蒜拔六根吧,小心点儿拔,别只撸了叶子根茎没拔出来。”
“真有意思!跟你来这儿果然没错。”
远处山林中,传来一声鸟儿的长啼……
“诶,你真的从来没下过乡,玩过泥巴啊?”陈欣笑问。
“橡皮泥我玩过,”许为把葱递给陈欣,一本正经地说。
陈欣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小时候肯定也没爬过树,掏过鸟蛋,炸过蚂蚁窝咯?”
许为诧异地望向陈欣,眼里闪着孩童般清澈好奇的光芒,好像在说:卧槽还有这操作?但他决不肯认输表明自己没玩过,于是说:“但我小时候会玩魔方、拼乐高、踢足球、弹吉他……”
这些又都是陈欣不曾经历过的。
在这里,他们互相交换自己的童年。于是许为知道了他们镇上男孩子幼时的玩乐,而陈欣也听完了许为不算美好的前十几年。
他从小被他妈逼着上各种培训班,当然,他没老实上过一节课,不仅自己捣乱,还带领一群熊孩子捉弄老师,天天被老师投诉,也经常挨他爸的打。
那时许绍辉跟宋丽的关系尚可,常来家看他们。
他也已经懂事,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甚至在学校,他都不好意思从许耀班级前路过。可他们还是会遇见,许耀遇见他一次就笑话他一次,骂他私生子。
三次之后,他跟许耀约了个架,两败俱伤。
从他上六年级开始,许绍辉渐渐不大过来了,连他的十三岁生日都缺席,甚至没给他买生日礼物,他打电话过去问,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许耀的妈。
许耀他妈用平和的语气说出十足残忍的话:“安心拿生活费就是了,干嘛非要他陪你过生日?告诉你妈,他在外面又有人了。”
他把这事埋在心里,没有告诉宋丽,但纸包不住火,后来他外婆去世他爸没过来,宋丽和许绍辉在电话里大吵一架,什么都知道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妈开始整天和朋友逛街,夜不归宿地打麻将,不管许为的学习,即使管,也只是每次考试后语重心长地劝导。
她越来越讨好许绍辉,用的正是儿子的成绩。
那时许为学习成绩极好,无论怎么不听课学习也次次排年级前几,直到初二他开始打游戏,完全不听课不做作业,试卷乱写或不做,成绩才直线下滑。
当然,这些事他没有全部告诉陈欣,只风轻云淡地说了很小一部分,陈欣再深问下去他就转移话题。
“你说话说一半,真的很吊人胃口啊!”
“那就吊着。”
陈欣无语,她把做好的萝卜炒肉放进电饭煲里热着,另外两个菜搁饭甑里,放在炉子上保温,那时这条街上大多数人家还在用烧煤的炉灶。
忙完这一切,陈欣回房狠狠擤了回鼻涕,又揣了小包纸巾在兜里,才跟许为一起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