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富镇的指挥官在进行了约有十分钟的抵抗后果断地下令全军撤退。
凡是明智冷静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这一个团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抗法军的进攻部队,执意在富镇抵挡敌军只会造成无谓的损失。
这不是怯战避战,而是德军制定的防御计划,战争初期前线部队打不过就往后撤,战线可以后移一些,人必须保住。
除了留下来拖延法军的部队外,这个团剩下所有人都在五分钟的时间里撤离了富镇,团指挥部内的各种资料在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部被当场烧毁。
富镇这个小镇上只有极少数居民听从了德国政府的安排,选择向东撤离,迁居到更东方的德国领土上。
这个小镇上的绝大多数说着法语的“德国人”选择了留在自己的故乡。
安土重迁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当地居民不愿意说出来,德国方面也心知肚明的原因是——法军的到来于他们而言是解放。
南锡地区是法国的领土,这里的人也是世代说着法语的法国人,林尚舟对阿尔萨斯-洛林的德国化政策无法同化南锡的法国人。
社民党政府也没办法强制同化南锡的法国人。
当小镇上的德军撤离后,当小镇外的枪炮声停止后,富镇的居民小心翼翼的打开屋门和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看到行走在小镇街道上的不再是穿着灰黑色德军制服的德国人,而是身着完全不同的棕黄色军服的士兵后,富镇的居民们内心洋溢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激动之情。
时隔二十年,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法国的怀抱当中。
“终于见到你们了!”
不知道是谁高喊着兴奋的法语夺门而出,在一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抱住了对方喜极而泣。
有了一个人的领导,越来越多上了年纪的富镇居民从自己家中离开,来到街道上欢迎着在德国人眼中是入侵者,在他们眼中却是解放者的法兰西公社士兵。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法军士兵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开始与富镇的居民一起庆祝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德军快速撤退这件事让法军感到无比的疑惑与惊讶,他们没想到德国人居然这么轻易的就从富镇撤退了。
法军进攻部队将这个令人感到疑惑的消息汇报给了设立在凡尔登的法军前线指挥部中,负责指挥德法边境方向进攻部队的法军最高将领是马塞尔·布卡德元帅。
索雷尔派的二把手。
“这不过是德国人自知无法抵抗我们,所以故意放弃南锡地区罢了。”
知道德军快速撤退的消息后,布卡德如此讲到。
指挥部里弥漫着激动的氛围,到目前为止进攻一切顺利,包括布卡德在内的指挥部军官们完全相信。
“今天上午我们就能够拿下南锡这个本属于我们的城市!”
布卡德咬牙切齿的低吼道。
……
法军进攻部队留下了一个连的人来负责富镇的防御与后续处理,大部队则是继续向东进攻,他们要快速拿下南锡这座城市。
富镇中间的道路上,公社中的一名军官正和富镇的镇长慢悠悠的在小路上闲逛,小镇镇长心情忐忑的跟在这名军官的身边。
他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不安。
富镇的小镇居民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法兰西公社军队的到来,他作为镇长却没办法像自己的镇民们一样。
因为他不是二十年前的富镇镇长。
二十年前富镇还在法兰西母亲怀抱中的镇长早就不知道哪去了,他是后来德国把南锡地区强行割到德国手里后,德国人从富镇的人当中选择的镇长。
通俗点讲,他身上有一个“法奸”的光环。
尽管过去二十年里他没有帮德国人干过任何坏事,可这个光环始终在他的头顶,如果公社方面打算用这个话题做些什么,这名镇长也没办法。
“皮埃尔镇长,过去二十年里,你们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皮埃尔,一个十分常见的姓氏,镇长尚不清楚军官的想法,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他只能如实答道:“这位长官…”
“欸——叫同志。”
军官转身友好的纠正镇长的称呼。
“啊,对对,长官同志…”
军官翻了个白眼,一想到南锡地区被德国统治了二十年之后,这名军官的无语就消散了许多。
镇长通过几秒的察言观色也是明白了军官的意思,他再次改口道:“这位同志…”
军官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这位同志,我们过去的生活其实算不上太苦,德国人赋予了南锡地区的所有人与德国公民同等的权利,我们也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在经济上他们也没有压榨我们……”
这样的话语若是让一名法兰西公社的普通公民听到,那这位公民一定会先经历不相信,不相信德国反动派会是这副模样。
紧接着这位公民会感到一阵庆幸,庆幸自己的同胞生活尚可,庆幸反动派没有迫害他们。
这位公民会对同胞的话感到高兴。
然而皮埃尔身边的这名军官显然并不是这样一位普通公民。
军官的眉头微皱,镇长敏锐的观察到了军官的表情变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知道军官为什么会皱眉。
听不到镇长的声音后,这名军官停下脚步,他瞥了一眼一旁被押送走的德军战俘,战俘中有人多看了镇长几眼,他们好像认识。
“皮埃尔同志,我的意思是…”
军官转身面对着皮埃尔,神色担忧不安的讲到:“德国反动派一定是毫无节制的压榨南锡地区的法国人民,将这里的人民视作下等人,南锡地区所有不愿意服从于德国反动派的人没有任何权利可言。”
“德国反动派一定将残酷的赋税用到你们身上,在南锡地区你们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德国反动派一定是在想方设法的迫害你们吧?”
皮埃尔镇长看了一眼被法军士兵押送的战俘,里面有他曾见过几面的人,他记得前些日子镇上某户人家丢了只羊,就是那个被押送的德军战俘帮忙找回来的。
“嗯?”
军官的话让镇长回到了现实,这名镇长现在明白了军官是什么意思。
过去二十年他们的生活和在法国时没有什么差别,虽说最初的几年里好像过得不怎么好,但后来他们的日子很普通。
没有优待,也没有压迫。
看着面前军官那担忧的眼神,镇长好像看到了那双蓝色瞳孔中的可怕想法。
“是…是的…”
镇长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军官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用力拍着皮埃尔的肩膀道:“很好,皮埃尔同志,接下来会有记者来采访你和镇上的居民,我想你知道要怎么做。”
皮埃尔点了点头。
军官抬手叫停了押送士兵的队伍,他让镇长看向那些俘虏。
“既然如此,那这些德军士兵一定也对你们干过坏事吧。”
镇长抬头看了过去,那些面孔于他而言还算熟悉。
明白了法军军官想要干什么的他瞳孔开始颤抖,数秒后镇长摇了摇头。
“啧。”
法军军官只能挥挥手让押送队伍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