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监斩官手持朱笔,纷纷在死囚背后犯由牌上的姓名打上一个红叉,然后拔下犯由牌重重丢在地上。
啪!啪!啪!
犯由牌纷纷落在木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吓得犯人浑身哆嗦,这预示着郐子手可以挥刀了。
赤着粗胳膊的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对眼前的犯官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大喝一声道:“爷,请上路!”
“请上路!”
这话像是有回音落,同排的郐子手举起相似的鬼头刀,说着相似的话,而后在这太阳底下纷纷挥了下去。
围观的百姓惊呼一声,既不敢看又想看,很多百姓至今都不太敢相信扬州府一百名为恶一方的官员真会通通斩杀。
都说法不责众,而今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扬州府所有的官员,结果朝廷竟然真会同意全部进行斩杀。
噗!
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李之清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两淮都转运使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张溙山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以公谋私的贪官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明远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在地方助纣为虐的扬州知府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康的头颅落地,这位利用兵权为李之清掩护和充当杀手的杨州卫指挥使同样伏法。
这一个个都是前程无量的大人物,将来甚至能够封妻荫子,只是现在通通都即将成为刀下的亡魂。
却不管大家信与不信,而今第一排扬州最高等级的官员已经被砍下头颅,一个个头颅从刑台滚落在地。
“这……真的斩了啊?”
“斩得好,从今咱们扬州可以清廉一段时间了!”
“王砍头果然名不虚传,当今圣上真是圣明之主!”
……
百姓看到李之清等官员的人头纷纷滚落在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再到终于接受这一个像是梦般的现实。
官官相护已经作古,凡是贪墨犯罪的官员竟然无一得到特赦,正义在这一刻终于是得到了毫无折扣地彰显。
噗!
噗噗!
噗噗噗!
……
这一场行刑像是砍瓜切菜般,官员行刑的顺序是从高到低,鲜血亦是很快染红了这个新建的刑台。
“朝廷有如此魄力,岂能不兴盛!”
“今年恩科必考,如此君主当报之!”
“一日诛百贪,大明真正的盛世必至!”
……
围观的读书人在亲眼见证后,即便早前再如何不满于朝政的人,此刻亦是纷纷改变了想法,仿佛是看到了盛世的曙光道。
其实盛事不难,只要将那些侵占百姓财产的官员斩杀,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自然就是盛世。只是可惜,官官相护才是常态,他们甚至为了所谓的太平不惜断送两千将士性命。看书溂
噗!
噗噗!
噗噗噗!
……
巡检和仓大使这些官员虽然仅仅只是正九品,副职仅仅是从九品,只是奈何数量太多,故而郐子手砍完一波又一波!
噗!
随着最后一个官员郐子手斩下脑袋,那道鲜血都变得黯淡,这一场备受关注的行刑盛事亦是落下了帷幕。
或许紫禁城那位帝王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他写下的一个字,便让鲜血染红了一个篮球场大的刑台。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显得十分的安静。
王越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大半,现在罪魁祸首百官伏诛,剩下的吏员和盐商慢慢清算即可,当务之急是整理盐政。
只是大明盐政并不需要变法,只需要将隐田挖出来,再提高“中盐”或“折色”的价格,那么此次整顿盐政便能宣告结束了。
王越亦是想要获取新帝的信任,便在奏疏写道:“臣并非嗜杀之人,只是贪官宛如荒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故而,臣以为吏治,当用酷刑峻法……!”
他终究还是受到了汪直的影响,却不想再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作诗怨望”罪名而谪居,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公平的待遇。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那亦要为死去的两千将士,所以他不仅需要公平侍郎,而且还渴望得到皇恩。
只有皇恩加身,他才有机会重回大同,重新回来那个让他“平生报国心如火”的边地,而此次是要为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爷爷,出事了!”王煜匆匆走进书房,脸色显得慌张地道。
王越捧起刚刚写好的奏疏,朝着未干的字墨吹了吹道:“何事?”
“刚刚下面的官吏重新查验死囚身份的时候,发现高恒已经被调包了?”王煜已经察看过那具尸体,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当即放下手中的奏疏,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调包?他们究竟是怎么样调包的,我不是已经下令要反复验身吗?”
扬州监斩官还是出现了纰漏,由于他们今日斩杀的官员着实太多,所以在验身的时候难免有所疏忽。
正是这一个纰漏,竟然给高恒抓住了逃跑的机会,而今才发现调包的事情,恐怕早已经离开了扬州城。
“刚刚已经重新调查,有人亲眼看到高恒上的囚车,但在刑场拐角处给百姓砸了太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所以不能确定是在路上调包还是到了刑台才调包的!”王烜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显得无奈地汇报道。
王越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按说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但偏偏就是神奇地发生了。
“高家人早前便秘密招纳壮丁和造船,据查现在已经下海外逃了!”汪直看到过来找自己的王越,当即将最新的情况进行透露道。
由于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恒犯了如此大的罪状,故而临时总督府亦是对世居扬州兴化县的高家进行抄家。
虽然在抄家中得到了大量的金银之物,但高家在扬州已经经营数百年,这么大的消息自然是提前知悉。
亦是如此,在查抄的队伍前往高家的路上,高家人早已经携带金银潜逃了。
王越看到汪直正在慢悠悠地品茶,不由得疑惑地道:“汪公,你对高恒调包的事情怎么这般平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事情难免有所疏漏,现在着急亦没有用处!”汪直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十分轻松自然地道。
王越看着眼前的汪直的反应确实不正常,便进行大胆猜测地道:“莫非你事先已经知情了?”
“休得乱说!杂家若是知情,又岂让高恒有机会逃走!”汪直当即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显得严肃地道。
王越怀疑地望一眼态度不妥的王越,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汪公,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派人去追,杂家要将此事汇报给陛下!”汪直又拿出随身带的白纸,便是准备进行书写道。
王越隐隐觉得这事跟汪直有关,甚至怀疑事情便是眼前的人一手谋划的。
织造局太监孙恩匆匆走进来,话已经到嘴边,结果看到王越竟然在这里,便又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越注意到孙恩的异常,若有所悟地继续试探道:“汪公,若是追不到,是不是要上报高恒跟随高家人已经逃到了海上?”
“若是追不到,自然是高恒跟随高家人逃到了海上!只是这个纰漏不宜宣扬出去,且那具尸体未必不是高恒,杂家以为可以秘密汇报!”汪直先是进行反问,而后进行提议道。
王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真能够将高恒追回来自然是高家人救到了海上,但追不回来便是高恒已经被眼前的人秘密处死。
只是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由于高恒的尸体今日并没有人敢来领取,故而来到了停尸房再行确认,最后发现事情跟他所猜测的一般。
王越意识到自己即便还没有回到朝堂,但属于他们的争斗其实已经开始了。
随着补缺的杨州官员陆续到任,临时军管式政府正式解散,这让很多百姓感到不舍。
在汪直和王越两人联手执政期间,初时还有地痞作妖,但随着一个个人头被斩,整个扬州城再无人敢于行恶。
只是好宴终将散去,而汪直和王越值得更高的位置,但两个人在扬州府的所作所为已经活在他们的心中。
不知是扬州百姓太富有,还是他们确实是想要好好感恩于两人,却是已经敲定要在城东修一座王越祠和一座汪直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