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一座用黄土夯起的城池,说是城池,却连城墙都没有,五月的风似乎都带着黄沙。
荒渊之地,不允许有城池,即便北堂主在北地荒渊是能跺一跺脚的人物,他也不敢给这座扶风城竖起城墙,若是他真的竖起了城墙,下一刻,氏城的大军就会来围攻,荒渊的蝼蚁可以抱团取暖,但是胆敢有别的心思,氏城第一个不答应。
没有城墙的城池,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头,低矮的房屋,满地的黄沙,每个人都灰扑扑的,甚至比不上残破的姬氏城,可是,这里却与姬氏城的荒凉不同,街上人流如织,各色幡旗飘飘,人声鼎沸,因为风沙大,很多人用布巾裹着头脸,不少货郎挑着担子穿梭在人群之中。
姬南初三人入城时,发现坐下的马都跑不起来,这扶风城果然不负盛名,即便没有干净的街道、精致的房舍,却丝毫不影响它是一座有活力的城池。
“你这小丫头,怎么,想偷东西?”一挑担的货郎凶神恶煞地抓住一只细小的胳膊:“人赃俱获,我当街就能宰了你。”
看到这一幕,姬武本能地挡在姬南初的身前,就怕她再多管闲事,氏神就不应该管这些破事,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让姬氏强大,而不是管这些阿猫阿狗的死活。
姬南初看了一眼姬武宽阔的背影:“寻个铺子吃饭吧。”
街上吃饭的食铺很多,姬武见氏神不多管闲事,松了一口气,轻夹马腹在前面开路。
三人刚在一间食铺门口停下,突然从食铺里飞出一个陶碗,姬武抽出大刀一挡,那黑陶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紧接着更多的陶碗被砸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两方人马从食铺里打到食铺外,甚至都见血了。
姬武立刻拉着缰绳退到一边:“二小姐!”
姬南初和桑树也不傻,眼见着就要被殃及了,自然要避让一些,她抬眼又往前看了看:“再寻一寻吧,寻间僻静些的铺子。”
“这位女公子!”一个小丫头突然窜了出来,一身破衣烂衫,胡乱用布带系起的头发上满是黄沙,脸上灰扑扑的,唯有那双眼睛亮亮的,十来岁的模样,搓着手讨好地看着姬南初:“女公子是要找食铺吗?我家的食铺物美价廉,就在前面不远,我带您过去?”
话音落,那小丫头就要去拉姬南初手中的缰绳。
姬武却举起刀鞘阻拦道:“你就是刚才在城门口偷东西的小丫头?”
鹿竹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刀,她胆怯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脸委屈:“明明是那货郎在我家食铺里吃了饭却不给钱,我追着拿他几样东西抵饭资,有何不可?”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荒渊之地没有律法,不能以氏城的规矩行事,姬武只能收回大刀:“即便事出有因,你也德行有失,我们不会去你家的食铺的,让开!”
鹿竹目光一转,又重新落回到姬南初的身上,刚刚在城门口她就注意到了这三人,她在荒渊从小混到大,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别看那拿大刀的男子凶神恶煞的,这位骑着矮脚马的小娃娃才是主子,就是她身下这匹矮脚马起码值十金,这样漂亮的矮脚马比成年马更贵,她双手交握,一脸祈求:“女公子,你就去我家食铺吃饭吧,我家阿奶的手艺最是好,若是不好吃,我定然不收你的饭资,如何?”
姬南初眉头微挑,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丫头在这扶风城讨生活,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怕是活不下去,只是她虽然装得软弱无依的样子,但是胆敢偷货郎的东西,当街拉客的小丫头,又怎会简单:“好,那就去试一试。”
即便看透了这个小丫头,姬南初还是答应去,这扶风城,哪一个人是善类?既然都不是善类,随便哪一家都一样,警醒一些就是了。
鹿竹双眼放亮,立刻上前去牵马,看着矮脚马,夸赞道:“女公子是从氏城来的吧,您这矮脚马一看就不便宜,扶风城中的偷马贼可多了,您可要看牢一些。”
马向来金贵,况且,人住店,也不可能把马拴在身边。
“若是您在外住店,还要当心店里的伙计,很多客人寄放在马厩的马,就是这些伙计伙同贼人一起偷的。”为家里拉来了生意,鹿竹心情好了一些,一边替姬南初牵马,一边说着话,目光落到姬南初月白色的袍服上,惊叹道:“女公子这袍服是哪种布料,怎地一点黄沙都不沾,我从未在扶风城见过这么白的衣裳,这布料竟然还透着光。”
出门在外,更衣不便,姬南初穿着那件同自己一起炼化而成的袍服。
姬武骑马在旁护佑,眼见着这小丫头太聒噪了,又有打探之嫌,便斥道:“要带路就带路,怎地废话那么多!”
鹿竹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偷偷地冲姬南初做了一个鬼脸。
姬南初回以微笑,这个小丫头果然不简单。
一条长街差不多走完了,又绕过了几条巷子,就在姬武的耐心已经快用完的时候,鹿竹终于在一间低矮的门头前停下了,门前的确插了一面食铺的旗帜,只是门可罗雀,空空荡荡的。
姬武的手已经按在刀鞘上,面色不虞:“你不是说你阿奶的手艺最是好吗?怎么连客人都没有。”
“客人嫌弃我们铺子太远了,不愿意来。”鹿竹害怕他们转头就要走,紧紧地抓着缰绳:“你们相信我,我阿奶做的汤饼真的很好吃,不好吃不要饭资,我说到做到!”
“来都来了!”姬南初翻身下马。
鹿竹一喜,赶紧一脚踢开了门,牵着矮脚马就往里走,还招呼姬武和桑树:“你们也把马牵进来,放在外面不安全!”
“可是鹿竹回来了?”的确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阿奶,我带客人回来了,三位客人,快点,快去做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