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雄听着赵构的话,眉头微蹙。
赵构话里话外,还是想灭掉赵善,这件事就难了。
如果没有今天发生的事情,顾先雄觉得击败赵善的问题不大,毕竟赵构兵多将广,人心统一,都希望灭掉赵善,战斗力也强。
就算所有的士兵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赵善。
可是下雉县城外一战,顾先雄见识了陌刀营的杀伤力和战斗力,亲眼见证了赵善的凶猛,顾先雄第一次觉得人多也没用。
一冲就散了。
一冲就败了!
扬州军被玄甲军和陌刀营追着打,一战之后,扬州军的将士脑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那就是赵善不可敌。
正面厮杀,没有人敢去掠其锋芒,没有人敢和赵善对冲。
赵构见顾先雄迟迟不说话,冷声道:“顾卿,你一贯是足智多谋,难道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吗?我们此次和赵善交战,只能取胜,不能落败。”
顾先雄回过神,叹息道:“大王,赵善的确是很难缠。”
赵构哼了声道:“本王自然知道难缠,难缠归难缠,可是灭了赵善,我们得到的好处,也是无比巨大的。总不能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滔天的好处。”
顾先雄继续道:“大王,臣认为目前的军心下,我们要正面击溃赵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赵构呵斥道:“这是废话!”
顾先雄神色也不急躁。
作为赵构的谋士,跟随赵构多年,早就了解赵构的秉性。
顺风顺水的时候,怎么都好说,怎么都好谈。一旦办事不利,无法完成赵构的任务,又是另外的一副面孔。
伴君如伴虎!
就是如此。
顾先雄早就已经习惯了。
顾先雄很平静的道:“臣认为目前要灭掉赵善,只有一个办法。”
赵构顿时来了精神,急切问道:“顾卿,有什么办法?”
顾先雄回答道:“佯装不敌,诱敌深入。”
赵构听得云里雾里的,压根儿没有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耐烦的吩咐道:“别卖关子,有策略直接说,要说清楚。”
顾先雄解释道:“鉴于今天和赵善交战的结果,军中所有士兵都没了斗志,都失去了和赵善正面厮杀的胆魄。我们佯装不敌赵善,那是情有可原的,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当然,不能直接撤离。”
“如果直接撤离下雉县,就太明显,容易让赵善看出破绽。”
“臣的建议,是应该先驻军防守为主,短时间留在下雉县以守为攻阻击赵善。”
“等防守了一段时间,大王就带着大军撤离下雉县,撤回我们扬州境内,回到柴桑水寨。”
顾先雄开口道:“这是诱敌深入的策略。”
赵构一脸不满意的模样,呵斥道:“你这不是诱敌,是认怂撤退。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实际上都直接撤退,还有个屁的诱敌深入。”
顾先雄解释道:“大王,这就是诱敌深入,是把主动战场转移到柴桑。您想一想,下雉县城池附近,地势开阔,骑兵乱跑,陌刀营乱杀,利于赵善的玄甲军和陌刀营。”
“战场转移到了柴桑境内,到处是河流,到处是水田,骑兵无法驰骋,陌刀营也无法布阵,不就是先前靠近渡口这里的十余里路况吗?”
“赵善先前没有追来,就是因为骑兵无法扩散开。”
“我们佯装撤退,假装露出不敌的姿态,不就是为了让赵善进入柴桑境内失去优势,让我们能够取胜吗?”
顾先雄侃侃而谈道:“这才是真正的诱敌深入。一旦赵善深入扬州,陷入江南水乡,失去骑兵和陌刀营的阵势,咱们要拿捏赵善不就轻而易举了吗?”
“妙啊!”
赵构欢喜得手足舞蹈。
一时间,颓丧的情绪消散,又有了无穷的斗志,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赵构毫不吝啬夸奖,赞许道:“顾卿,你不愧是朕的谋士,智谋百出。有你这样卓越多谋的人才,肯定能灭了赵善。等我们入主洛阳,你为文官之首,你一定能处理好整个大乾的政务,定能胜任丞相一职。”
顾先雄知道赵构是画饼。
可是,他也心甘情愿的吃下去,因为大饼好吃未来可期。
顾先雄也有上进的野心,开口道:“臣如果有那一天,全都是大王的信任和支持。没有大王,就没有臣的一切。”
赵构哈哈一笑,心中斗志昂扬,吩咐道:“为了稳定军心,咱们也得一一召见各大族的主将,和他们仔细的交谈一番,消弭慌乱,稳定人心。”
顾先雄吹捧道:“大王圣明,臣却是漏了这件事。”
赵构得意的笑了。
他心中情绪急切起来,连将士的伤亡都没去管,更没有去管受伤的泥腿子。因为在赵构的眼中,军中士兵就是泥腿子,就是天生的贱命。
士兵和他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帝命,是不一样。
赵构着手接见军中大家族的将领,反倒是忙碌了起来。
在渡口处,扬州兵忙碌中,时间匆匆流逝。
下雉县城内,赵善安抚了伤兵,给伤兵鼓舞安慰,才回到城楼上吃晚饭。
吃饱喝足后,赵善又在城内接见所有羁押的俘虏。
这些是扬州兵,是各家族从地方上征募来的百姓,以及有一些家族的游侠儿。
赵善站在了搭建的台上,看向云集的俘虏,高声道:“你们这些来自扬州的士兵,有的人是游侠儿出身,在军队中是想建立一番功业。”
“也有的人,是大家族掌控的百姓。你们被大家族盘剥,被强迫借贷,最后没了土地,只能依靠租赁大族的土地生活,还得依附大家族。”
“大族征召,你们无法拒绝,不得不跟着来参战。”
“不管是有抱负的人,还是无奈来参战的百姓,朕都知道一点,你们也是朕的子民,都是大乾的百姓。”
赵善一副柔和的姿态,只是安抚着这些俘虏。
当赵善开口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俘虏听着赵善的话,觉得舒心,认为皇帝很好,皇帝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青面獠牙,也不是穷凶极恶,更没有滥杀无辜。
议论声出现,只是声音不大。
赵善没有禁止议论的百姓,进一步继续道:“所有人都听着,你们是朕的子民,朕不会杀你们,而且还会释放你们回去。在释放你们之前,朕说三件事。”
轰!!
俘虏中,一瞬间炸了锅似的。
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无比兴奋。
释放俘虏!
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去,这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儿。
不提赵善要说什么,仅仅是赵善要释放俘虏这一点,许多俘虏对赵善印象极好,觉得赵善不是什么坏皇帝,更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赵善任由百姓议论着。
好半晌后,议论声稍稍平息,赵善才吩咐道:“肃静!”
士兵下令,喊声平息。
所有扬州兵的目光又落在赵善的身上。
赵善提起一口气,继续道:“朕刚才说了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朕要给有志之士机会,让你们能脱颖而出,能够凭自己的才华出人头地。”
“如何给呢?”
“大致上是两个安排。”
“如果是读了书有一定学识的人,朕会单独考试,但凡通过考试的人,都会得到朕的安排,或是安排你们到地方上任职,或者留在中枢做事。”
“朕也会开设招贤馆,因为有很多读书人舌灿生花,却又不擅长写文章,这类人也要有机会。”
“如果是习武的人,朕单独开设擂台选拔武人。只要能脱颖而出的人,朕都纳入军中,委以重任,让你们能凭借自己的一身武艺立功。”
赵善迅速说了第一个方向。
人群中又炸了。
无数人激动了起来。
各大族的私兵中,很大一部分是游侠儿武人。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武斗,骁勇善战,有一身的功夫,却没有人脉,没有关系网,也没有名望,只能混迹江湖,或者是卖弄武艺。
在扬州,他们没有其他的出路。
现在赵善给了出路。
军中的文人少,读书人不算多,即便如此,能识字的读书人也激动了起来。
扬州一贯是大族政治。
扬州的世家垄断了一切的资源,想出仕做官,没有家族的背景,没有恩主的引荐,那是不可能做官的。唯有成为世家大族的狗,或者搭上世家大族的关系,才能出仕做官。
这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地方。
是世家大族的天堂。
是贫寒士人的地狱。
恰是如此,许多在军中的读书人激动,觉得皇帝才是圣主。
赵善挑动了俘虏的心气儿,再度抬手下压,控制俘虏中躁动的情绪,继续道:“朕要安排的第二件事,是朕拿下了赵构,诛杀了违法乱纪的大家族后,要把大族隐藏的百姓查出来。”
“朕禁止世家大族私藏隐户,让这些百姓都能分配到土地,让他们能耕种自己的土地,能有尊严的活下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大家族的阿猫阿狗,甚至连狗都不如。”
“朕还要免除徭役赋税,让脱离大家族的百姓能生活好。”
“人就是人,不应该被人欺辱。”
赵善眼神锐利,高声道:“朕来扬州,只是为了一个理念,要让扬州公平,要让扬州有青天,而不是你们这些普通的百姓生死被控制。”
“陛下圣明!”
人群中忽然有百姓呐喊。
这一次呐喊的人更多,不仅是游侠儿,不仅是读书士人,还有无数大家族征召的百姓。
扬州许多百姓的日子很苦。
因为世家大族的强势,攫取了所有的利益,把土地都侵占,百姓没有其他的生路,只能靠耕种大家族的土地为生。一年下来,大部分的粮食都交租子去了,能剩下少数勉强糊口不饿死。
想吃饱饭,那是不可能的。
从始至终,扬州的百姓就被大家族压榨,被大家族盘剥,日子凄惨。
赵善要给所有人一条活路,无数人支持,无数人激动。
赵善看到沸腾的俘虏,脸上升起了淡淡的笑容。
这是人心大势!
赵构倨傲,瞧不起所有的百姓。可是赵善深知,百姓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才是改天换地的根本,是他们的存在才能扭转一切。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啊!”
无数的人呐喊着,声音经久不息,久久的回荡在空中。
许久后喊声才渐渐平息。
赵善眼神显得愈发的从容,很满意人心可用,进一步继续道:“朕要宣布的第三件事,朕释放了你们后,你们回到了赵构的麾下。”
“接下来,朕还要攻打赵构。”
“一旦朕剿灭赵构的时候,你们中敢于反抗,敢于站出来为朝廷做事的人,只要立下了功劳,朕都论功行赏。”
“如果能杀了赵构,朕特许赐予官职,再封赏爵位。”
“立了功,朕都会不吝赏赐。”
赵善高声道:“这就是朕宣布的三件事,希望你们牢记于心。这一次抓捕了你们,好歹你们活着,至少没有被杀,希望你们在后续的战事中能迷途知返。”
“放人!”
赵善下了命令。
命令下达后,所有赵善俘虏的扬州兵全部放走。一开始许多人都顾虑,没有人敢站出来。迟疑片刻,有了第一批人站出来离开,没有遭到针对,跟着就有大批的扬州兵离开。
无数人往外涌,离开军营,消失在赵善的视线中。
从离开营地开始,到士兵出城,都有赵善的士兵控制局面、引导方向,确保放人的过程中不会出岔子。
到半夜凌晨,俘虏才全部离开。
赵善的营地又安静了下来。
赵善放走了俘虏,也变得疲惫,就早早休息去了。
赵善睡得安稳,连夜离开下雉县城的大批扬州兵一路返回,朝渡口岸边来已经是半夜了。
赵构安排的哨探发现了情况,不敢耽搁,火速返回禀报消息。这事情先禀报到顾先雄的耳中,顾先雄也不敢耽搁,又再度去见赵构。
顾先雄行礼后,迅速说了俘虏开始往回跑的事情。
赵构听完后一脸不可置信,觉得有阴谋,沉声道:“顾卿,你说赵善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他把俘虏释放回来,是否安排人混入其中。”
顾先雄点了点头道:“大王的推断,是可能的。要彻查所有将士,就只能安排基层将领各自核实,搜出赵善安插的人。否则,赵善不至于释放所有的俘虏。”
赵构杀意显露,继续道:“本王始终担心有什么阴谋,因为无法料到赵善的想法。如今逃回来的俘虏,干脆全部杀了,避免引发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