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围观狮子骢的拥堵,卢俊义回家的路十分顺利。
东西院鼓乐喧天,南北店货财满地,卢家位于大名府最为繁华的东城区,占地辽阔,哪怕北京的房价比不过汴京,能在城内拥有这等庄园,也是一等一的气派奢豪。
还未到庄园,一道敏捷的身影就窜了过来,是个十岁不到的少年,眉清目秀,眼中满是机灵,口中大喜地高呼道:“小郎!小郎!”
卢俊义见了,也欢呼地应道:“燕小乙!跑慢点!”
这孩子名为燕青,大名府人士,自小父母双亡,在卢家中养大,往日里与卢俊义最是亲近,若不是年纪太小,此行汴京就带上了。
而燕青到了身前,看着卢俊义安然无恙,神采更胜往昔,更是高兴。
再扫了眼身后长长的车队,形貌各色的人,眉毛又抬了抬。
小郎这是又被人坑了?都追到家里来了!这次的数目有点多啊!
卢俊义注意到燕青观望后面,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别看了,去让卓老准备客房,好好招待客人。”
“是!”
燕青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向庄园内跑去,不多时来到了同样迎出来的管家一行。
燕青的机灵卢家上下皆知,见他匆匆而回,卓老就知道有事,拉住低声询问:“小郎犯什么事了?”
燕青将他所见的描述一遍,没有添加自己的判断,而管家卓老却是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是小郎惹了事,上门讨债的!”
不过对此卓老却不在意:“只是欠债,多些人上门讨要,也是无妨,去准备客房,小乙,你去通知阿郎!”
“好!”
燕青一熘烟地跑进庄园内,就见正堂前,卢员外正在左右走动,一副欢喜又焦急的模样,看到燕青的头一句话也是:“他犯什么事了?”
燕青将自己所见与管家判断道出,卢员外顿时如蒙大赦:“老夫还奇怪他怎的如此快回来,原来只是欠了些许钱财!”
这般一想,也不等在正堂了,直接在仆从的前呼后拥下走了出来,正好见到卢俊义翻身下马。
也就一年不见,却犹如隔了许久许久,看着这仪表堂堂的儿子,卢员外就自动忽略后面跟着那么多人,满心欢喜地迎上:“我儿!
”
这是他的宝贝儿子,老来得子,妻子已经病逝,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哪怕蠢一些,笨一些,呆一些,木一些,还能怎的?
拗不过的啊!
卢俊义望向卢员外,看到他两鬓的白发,眼眶顿时一红。
他以前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回个家哭哭啼啼,难免会让人耻笑,此刻却毫不迟疑地泣声拜下:“父亲!
”
卢员外却吓了一跳,将他扶起,仔细地左看右看,见这宝贝儿子没什么削瘦,反倒更加魁梧,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众人进入正堂,一路上询问了父亲的身体,又询问了家中情况,卢俊义同样放下心来,微笑道:“父亲,我来介绍——”
张横和张顺走上前来,卢俊义道:“这位是张横,这位是张顺,都是我结识的好兄弟,也是书院的同窗。”
“书院?不是御拳馆么?”
卢员外有些奇怪,但打量了一下张氏兄弟,又不觉得奇怪了,微笑道:“犬子劳烦两位关照了。”
张横和张顺立刻行礼:“伯父这是哪的话,卢兄武艺高强,天资聪慧,我等跟着他一起习武,受益匪浅呢!”
卢员外轻轻抚须,自己的儿子喜欢舞枪弄棒,结识江湖豪杰,有这等友人完全正常,令他欣慰的是,这对兄弟气度不俗,不是那种一般的匪类强人可比。
不过紧接着,当一位商贾气息浓郁的男子上前介绍时,卢员外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商会行会管事章裕,见过卢员外!”
“我卢家虽然不及六大商会,但也是富甲一方,一等一的名望,我儿肯定已经报上自己的名号,还要派一位管事专门来催债,是怕他还不起么?未免咄咄逼人!”
卢员外心头不悦,表面上的笑容却毫无变化,还主动退了一步:“没想到惊动了六大商会,我儿给你们惹麻烦了,还望章管事多多海涵啊!”
章裕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这位卢俊义虽然不及林冲,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其父对自己的儿子,一副不怎么看得上的口气。
不过章裕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也知道有些家长确实喜欢贬低自己的孩子,但这些人有个特点,他们自己这么做可以,却容不得外人也如此,所以赶忙道:“卢员外谦虚了,令郎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我等路中遇匪,多靠令郎荡平匪患,才得以安然抵达大名府!”
听到这份夸赞,卢员外眉头终于忍不住皱了皱。
夸人也要讲究基本法,你说我儿武艺超群,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者夸他英武超群,相貌堂堂,那都好说,但赞他有勇有谋,文武双全……这不是骂人么?
作为一名富商员外,当然知道单纯的武艺不行,稍有不慎家业就会落败,所以从小到大,卢员外也帮卢俊义请了不少先生,其中不乏有八大书院中成名的儒生。
结果起初使重金,那些儒生还愿意来,后来给多少束修,都不愿意来了。
教别人要钱,教他是要命啊!
卢员外渐渐的也放弃了希望,准备培养家仆,比如燕青这种机灵又忠心耿耿的,等到自己百年后,由这些人辅助卢俊义,应该能勉强维持家业。
正因为很清楚自己儿子的短板,卢员外对于文武双全这类说法是很不感冒,可仔细想了想,对方是六大商会成员,似乎也没必要这般阴阳怪气……
问题出在哪里呢?
两个生意人,都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齐齐看向卢俊义。
面对父亲和章管事的目光,卢俊义起初也有些不解,但他终究今非昔比了,很快意识到什么,咧嘴对着卢员外笑道:“父亲,章管事此来是负责原厚将行会印书坊的业务,还有樊楼分楼开设的,我们家在河北终究有些根基,这些生意也愿意与我们一起合作!”
按理来说,樊楼分店更多的是交给严大娘打理,但那位终究是厨娘,又是女子,不方便直接出面,再加上樊楼的三成股份,本来就是商丘行会让出去的,所以章裕也一并承担。
而这番话让卢员外勐然愣住,甚至失态地往外面看了看。
难道说那些人不是讨债,反倒是儿子带回来的客户?
就连六大商会都愿意跟着儿子回来,一起合作做生意?
我莫不是做梦?
章裕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虽然弄不清楚这位卢员外为何对卢俊义这般没有信心,但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拱手道:“员外与令郎久别重逢,在下不打扰了,告辞!”
卢员外赶忙道:“卓老,替我送一送章管事。”
管家将章裕送下去,卢员外盯着自己的儿子:“刚刚你所言,全都是真的?”
卢俊义笑道:“当然!当然!”
正堂内,一双双眼睛瞥了过去。
别说卢员外仔仔细细地打量,就连燕青等仆役都忍不住看过去。
没道理啊!
不应该啊!
燕青更是想到了,他在街头巷尾,曾经听人说过,江湖上有易容之术!
难道说……
嘶!
卢员外自然不会认为卢俊义是歹人伪装的,他自己的儿子,那神态举止的细节岂会认不出,但他却感到很荒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儿子绝不可能这么聪明!
卢俊义刚刚是促狭心起,觉得调戏够了,也开始解释:“这主要不是我的功劳,商丘行会和樊楼都是兄长带来的,我是想到家中基业,困于河北许久,才提议联合。”
“六大商会为何是六大商会,正因为他们除了有富甲一方的根基外,还有在全国州县内都有铺设的商路。”
“到了那个层次,影响力越大,扎下的根就越稳,如今厚将行会作恶多端,自取灭亡,六大商会变成了五大,格局大变,北方这里又没有大商会扎根,这正是我们卢家发展的好机会!”
卢员外愈发不认得这个儿子了。
从卢俊义的语气神态来看,这番话绝对不是别人硬教,让他死记硬背下来的,而是有着自己的理解。
或许还比较浅薄,但相比起以前那个动不动去练武场打熬气血,苦练筋骨,对于家族生意并不在意的莽夫,这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卢俊义却只当是正常聊天,接着道:“父亲,索超你还记得么?他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
卢员外道:“他人呢?”
卢俊义理所当然地道:“索超在汴京有三四年,这次回来自然是先回家中,等他安顿好了,也会过来寻兄长和我的!”
卢员外突然意识到了关键:“你所言的这位兄长是……?”
卢俊义露出由衷的钦佩:“父亲若是奇怪我的改变,等见到兄长后,一切就真相大白,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能让往日的我开窍,成为父亲所期望的麒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