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之术?”
宋江看着纸上那明显有别于自己的字迹,目光露出凝重之色。
他苦读天书人之卷,其中最难理解的,就是那些道法咒诀,只觉得如看天书。
这话听起来挺怪,但宋江觉得,玄女娘娘既然把书赐予给他,那就应该是凡人能看懂的,如果完全是无法领悟的天书,那何必多此一举呢?
所以这其中的差距,应该就是没有那位天机星共同参悟了。
当真可惜……
不过虽然无法理解道法咒诀的妙用,宋江在这方面还是特意了解不少,所以此时一看这笔走龙蛇,就知道是有异人与自己沟通,在纸上写道:“阁下是何人?”
笔自行颤动起来,继续写道:“金华山,洞云子。”
宋江眉头微扬,金华山是道教福地之一,也是鼎鼎有名,但他并不完全相信:“有何证据?”
笔写道:“贫道如今就在方腊身边,进攻襄阳时,方腊令行刺杀之道,殊为下作,贫道厌之!”
宋军的情报,是基本上没有情报,对于敌人的了解,全靠两军战场上的交锋,宋江还真不知道方腊身边有这么一位左道之士,不过对方说得言辞凿凿,倒也不像是诓骗。
宋江稍稍沉吟,继续写道:“道长准备如何助我攻克江陵城?”
笔开始奋笔疾书,字体之间竟有了几分凌厉的剑意,好像一位方外道士在御使飞剑:“江陵城的文武守将,是方腊的两员亲信,兵部尚书王寅和吏部尚书王庆,王寅对方腊忠心耿耿,绝不会动摇,王庆此子却颇多心机,不是久居于人下之辈,又在方腊军中笼络了一批自己的干将,宋将军若要破敌,还需与王庆联手!”
宋江目光闪烁,如果此事是真,那收获实在巨大,想了想写道:“多谢道长!”
这个言下之意,就是我承下情,你可以提出条件了。
“能帮到将军就好,贫道告辞了!”
然而笔却写下这么一句话,微微往下顿了顿,好似行礼一般做出告别,上面的一丝灵异散去。
宋江再看纸面,发现上面所写的字统统消失不见,确定对方已经离开,喃喃低语:“方腊身边的洞云子想要弃暗投明么?总觉得有几分古怪……但吏部尚书王庆,如果此人真的与方腊有二心,一定要速速接触!”
“原来是幻术……”
相比起宋江打开了攻取江陵府的新思路,李彦则近乎亲眼见识到,明尊是怎么与人联系的了。
怪不得方腊的梦境里面,明尊的形象颇为诡异,时而俯首称臣,时而张牙舞爪,却又看不出任何特征,那其实不是明尊隐蔽的好,而是其内心印象的一种具现化。
在方腊的印象里,明尊就是既要巴结着自己,又心怀叵测,表现到幻象中,那屏风后面的影子就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其实如果有第三个人旁观,就会发现方腊一直在对着空气说话,屏风后面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笔和纸也是一样,如果方腊和宋江的注意力不被对方的话所吸引,他们就能发现,自己在纸上写了不少字,笔上和砚台的墨汁却半点没少。
最终字的消失,也并非对方的手段,而是压根就没写。
“走幻术风格的话,倒还真是有些麻烦,明尊实力如何暂且不说,躲猫猫是肯定很在行的。”
明尊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在上空观察的李彦,那不光是距离的问题,还因为这具化身本就是气数所成,在参悟天书后气息越来越隐蔽,但反过来,李彦也难以追寻到对方的下落。
他自己对于幻法没有研究,《太渊镇法》里面也没有具体篇幅讲述幻法。
不过术业有专攻,由此李彦倒是想到了有过短暂较量的一人:“支持田虎造反的‘幻魔君’乔道清,幻法造诣十分高深,此人是罗真人的师弟,如果回归了二仙山,倒是可以请他相助一下。”
有了明确的难题,解决思路很快清晰起来。
而不仅要破解明尊的道法手段,李彦对于此人接下来的目的也很感兴趣:
“莫不是准备弃了方腊,转投王庆,然后与宋廷结盟?”
……
“可惜了,如果能擒下此贼,严加审讯,应该能获得贼人的动向。”
王庆并不嫌弃血污,旁观午作将王英的尸体仔细检查一遍,并无什么收获,轻轻叹了口气。
“都怪杰哥儿,都仔细关照了,还痛下杀手!”
玉叶公主十分恼火,狠狠瞪了方杰一眼,这大侄子赶忙垂下头去,不敢吭声。
姑姑确实特意关照,希望抓个活口,没想到王英一反抗,自己就打得兴奋起来,最后将之踢飞出楼外,一刀砍下。
不过方杰也很冤枉,他当时察觉到这贼人似有同伴接应,对方又状若疯虎,拼命厮杀,不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很难保证不会被救走,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玉叶公主则不愿意听这种解释,懊恼于错失了立功的良机。
王庆见了,先是对着方杰抱了抱拳,无声地动了动嘴:“方少郎真是好武艺!” 方杰挠着脑袋笑了笑。 而后王庆又来到玉叶公主面前,拱手一礼,开口赞道:“此番多亏了公主明察秋毫,识破贼人踪迹,否则由得贼子在城中兴风作浪,圣公根基有失,我等就万死莫辞了!” 玉叶公主抿嘴笑道:“王尚书过奖!” 王庆道:“请公主称我小王尚书,否则两位王尚书,可不好分辨。” 玉叶公主失笑:“小王尚书……岂不是凭白矮了一截么?” 王庆语气真挚地道:“论年龄、论资历、论学识,我与阳平兄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位于其后又有何妨呢?” 阳平是王寅的字,想到明明是一个县出来的,却不让自己参加宴会,玉叶公主顿时恼火起来,看着王庆则愈发顺眼:“王尚书实在谦虚了,有你这般忠臣,我兄长的基业才能稳固,我和杰哥儿都是更信你的!” 王庆拱手再礼:“多谢公主殿下信任……” 又说了一番奉承话,玉叶公主愈发开怀,王庆则见好就收,告辞离去。 目送着这位挺拔的背影,玉叶公主眼波流转,脸颊上突然闪过一丝晕红,转向方杰的时候,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做派,险些上去揪起耳朵:“走啊!回府!傻站着干什么……” 方杰讷讷地跟随。 然而等到两人离去,午作又折返回来,将王英的尸体收敛,装进袋子里,运了出去。 最终,尸体来到了一座小院放好,等到午作离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人走了出来,正是王庆。 他打量着被近乎噼成两半,死得惨不忍睹的王英,皱起眉头:“此人一死,我们想要通过宋江,与宋廷结盟,恐怕难了!” 四周毫无异相,唯有一道声音从耳畔响起:“不必担忧,宋江立功心切,接下来会与你接触,好好把握机会便是。” 王庆松了口气:“那便好!” 明尊道:“方腊攻襄阳失败,损失不小,燕军的强大是一块压在身上的巨石,他还想成大业,与朝廷结盟是最有可能的抉择,要赶在之前,否则这刻薄寡恩的圣公,肯定会将我等舍弃!” 王庆轻叹道:“圣公值得尊敬,可惜燕军南下太早,不然我们母须这般急切……” 明尊道:“争一个迟早罢了,从他愿意定国号为楚时,这片基业就注定成为我教宣讲明王圣喻之地,而真正的楚王殿下,将会是你!” 王庆倒是没有多少激动之色,仍然有些犹疑:“依明尊之言,方腊仍有命数庇护,如此也能为我所承么?” 明尊冷冷地道:“倘若方腊像北地燕王那般,对于麾下地盘的统治,全是他自身的功劳,那当然无人能够夺走。” “可事实是,溪洞蛮夷是我教为他驯服,江陵知府是我教为他劝降,就连圣公之名都是我教为他宣扬!” “他想要过河拆桥,却不知这条河永远都过不去,一旦桥拆了,只有溺死在水中!现在他不想拆桥,本座都容不下他继续行走了……” 王庆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知道这番话与其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告戒。 没人知道,他的母亲也信仰明尊教,因此从小就有接触,只是陷得不深。 直到数年前,同在京师,并且是厚将行会少东家身亡,他才被明尊正式接触,全力培养。 而在迁都南下,王庆之所以会偶遇方腊,并且极快地成为其左膀右臂,也是明尊在暗暗相助。 此时眼见这位沉默,明尊的声音又变得温和起来,许以承诺:“此事完成,你不仅是楚王殿下,还将得承‘智慧’教义,由明王赐予主教神力!” 王庆一怔:“不是为两位主教报仇出力最多的护法,可以继承主教之位么?我资历浅薄,恐难以服众吧?” 明尊的语气依旧温和,声音里那丝微不可查的小颤抖,连王庆都听不出来:“为了避免主教之位让护法内乱,本座改变主意了,护法们也表示不会介意,你只管安心继承主教之位便是。” 教内的氛围这么好,王庆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发出复杂的谢意:“多谢明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