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么?”
“没有,此人当真是藏得比老鼠还要深……”
乔道清手中浮现出一团幻法符咒,正是之前从宋江身上摄取到的,有了此物在,只要明尊接近百丈之内,就能锁定其下落。
然而无论是这些时日的守株待兔,还是刚刚李彦一人擒拿两位首领,宣扬四方,再奔行离去的过程中,符咒都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这场议和,不仅是宋廷和反贼的罢手,还代表着王庆可以窃夺方腊近半气数,成为又一位龙蛇起陆的参与者。
如此关键的时刻,明尊不在王庆的百丈范围内不说,居然还没有半分追击的意思,乔道清当真是服了对方的龟缩能力。
《剑来》
等到抵达汉江边上,他降下祥云,看着被李彦放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宋江与王庆,又啧啧称奇:“这两人也是天枢运数之人,居然能被轻易擒拿,阁下的手段确实出神入化!”
李彦道:“因为我没想害他们性命,只要不生杀意,天枢运数是不会激发的。”
天枢运数是道家对于气数的称呼,确实起得很恰当,因为气数代表着冥冥之中的庇护力量,是欺骗不了的,如果生出一丝半点的杀意,再加上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立刻就会激发。
但李彦是真的没准备杀人,他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不生杀心的,因为直接杀人往往是处理问题最简单的办法,而不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喜欢挑战最优,再加上本身从不仗势欺人,才会这般澹然。
乔道清不知细节,却也颇为佩服:“阁下为燕王争龙,却能对于其他的龙蛇半分不生杀意,这番超然的心境,当真是了得!”
李彦道:“过奖……既然醒了,何必再装呢?”
宋江和王庆睁开眼睛,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整理着衣袍,观察着环境,心沉了下去。
他们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从江陵来到了襄汉,不远处的一座雄城,正是燕军占据的襄阳城,而眼前这位宽袍大袖,面具遮面的强者,能在一群实力高强的亲卫里探囊取物,普天之下最符合这等特征的,唯有“左命”。
面对宋廷最忌惮也最痛恨的大逆,宋江保持沉默,王庆直接行礼:“拜见‘左命’前辈!”
李彦澹然道:“我与明尊邪教的关系,你可清楚?”
王庆目光剧烈闪烁了几下,他刚刚当家做主就被掳走,可谓乐极生悲,最悲惨的是,对方还是与明尊教有深仇大恨之人,换成旁人肯定否定,但他深吸一口气道:“清楚!明尊提过前辈的威名,语气里满是痛恨与敬畏!”
宋江勐然瞪大眼睛,他们准备将方腊除去,扶持王庆,结果直接扶持了一个明尊教徒?
李彦对于他语气里的那丝阿谀则不置可否:“你在明尊教内任何职?”
王庆低声道:“明尊许诺,别的护法谦让,我日后可接替智慧主教之位……”
“别的护法都已身亡,确实挺谦让。”
李彦眉头微挑,虽然表情有面具遮挡,但声音里的稍稍起伏还是传达了出去:“至于智慧主教,这倒是缘分,前两任智慧主教都是因我而死。”
少东家和他母亲,就是明尊教上一任智慧主教和上上任智慧主教,这不巧了么?
王庆闻言脸色终于惨变,在生死间的大恐惧下,双腿都发软了,颤声道:“前辈……我虽为明尊教徒,却是因为我母带入教内,我从未做过坏事,明尊让我潜伏,也不让我为恶……”
李彦微微摇头:“这并无意义,相信你也清楚明尊教的教规,入了此教就要广大信仰,明尊这般培养,也是要扶持你上位,然后为大恶,付出越多,自然期待越大的回报。”
王庆语调上扬:“我可以不遵明尊所言!”
李彦道:“你自身的气数没有进献给明王,说明信仰并不虔诚,内心深处早有这般想法,这也是我愿意与你说话的缘由,若真是那般执迷不悟的,你根本醒不过来。”
王庆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请前辈助我,我早早就想脱离明尊教了!”
李彦澹然道:“你想清楚,在我面前,若敢有一句虚言,后果自负。”
王庆被那眼神一看,不禁通体发寒,涩声道:“我确实不信明王,但明尊教信徒众多,可以为我助臂,又舍不得脱离教派……”
乔道清原本一直旁观,听到这里冷哼道:“既想要明尊教的好处,又不希望受其所控,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李彦知道这才是真话,鱼与熊掌兼得,本就是人性的弱点,说得直白些就是我全都要:“不用舍不得,明尊教即将消亡,说一说明尊。”
王庆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明尊到底是谁,我实在不知,此人近几年与我接触过不少次,但我连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法分辨,更别提长相特征了……”
乔道清脸色有些难看,如果明尊就一直藏着不出现,王庆和宋江这两位被其接触的议和首领也不理会,那该如何是好?
李彦对此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没指望直接从王庆的口中得知对方的相貌,而紧接着王庆又道:“不过却有一点较有把握,此人地位肯定不低,极有可能是官宦之人。”
在个人细节方面掩饰得再到位,谈吐见识也会暴露出不少细节,何况王庆本来就是汴京富户出身,在四大寇里面是出身最好,见识最广的,如今又成为方腊的左膀右臂,这方面的判断,是可以当成一条线索的。
李彦道:“此人出现的间隔呢?尤其是近来你们谋取方腊基业时,在你需要的时候,明尊会立刻出现,还是在每日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出现?”
王庆暗暗心惊,这位传奇大逆怎么像是昔年汴京的冷面判官,话语间有股一针见血的洞察感,愈发不敢隐瞒:“确实是固定时间出现,一般都在戌时之后,恐是白日不便现身。”
李彦道:“可有例外?”
王庆想了想,侧目看了眼宋江:“前些时日,方杰杀了王英,阻碍到了我们原定的和议计划,明尊破例了一次,那回在戌时之前,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明尊就现身传话,也正是那次他许诺我为楚王,取方腊而代之,让荆湖真正成为我教的地盘……”
宋江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里脸颊肌肉抽了抽,露出悲伤之色。
李彦却觉得王英好死,若不是这些人目前收敛了本性,而且他的化身南北奔走,时间安排得相当紧凑,说不定他都会出手除去这等淫辱妇人的贼子。
而如今王英的阴沟里翻船,还提供了最后的贡献,王庆反复回忆了细节,将双方的接触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乔道清和宋江凝神细听,都觉得里面毫无线索,唯独李彦听了后问道:“明尊许诺你为楚王殿下,方腊准备称王建制时,国号就为楚,明尊教现在助你窃据方腊的势力,为何不变一个呢?”
王庆愣了愣:“这……这我不知道啊,也许是担心方腊的残余势力作乱?”
李彦道:“如果担心残余作乱,就更要与方腊撇清联系,不该取个相同的王号,让他的部下们籍此回忆起那位圣公。”
王庆不由地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然后若有所思起来:“照这么说来,确实有些古怪,这楚王之号,一开始也是明尊撺掇方腊选择的。”
“方腊原本想以梁为号,但明尊让我进言,以当年大楚雄踞南方,虽为秦所灭,但又有西楚霸王项羽为由,让他以此为王号,割据南方。”
“方腊权衡之后,认为楚王确实比起梁王威风,才定了此称。”
李彦目光动了动。
之前他正式称王时也提过,王号和国号都不是乱取的,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往往为后世所用,其中强大的北方政权得到青睐,南方则是偏居一隅,不得正统的蛮夷,比如楚、吴、越。
其中楚国确实是战国时期实力一度最强的,后世使用的次数却最少,只有五代十国时期马殷的楚国以其为国号,原因较为复杂,有一说是因为楚国命运悲惨,“楚”成为了凄惨的代名词,再加上相比起东边的“吴”和西边的“蜀”更容易割据,中间的楚就无人为津了。
但无论起初的原因是什么,这种事情就是良性循环与恶性循环。
用的国号越多的字,越具有影响力,越受政权青睐,用的也就越多;
反之如“楚”这种从秦末之后,历史上用得寥寥无几的国号,在老百姓的心里其实是没什么影响力的,方腊如果要成大事,不该选择楚王为号。
“明尊既然有着匹配官宦地位的谈吐与学识,就不该不知道这个道理。”
“害方腊倒也罢了,如今对王庆还是以楚为号……”
李彦思考完毕,看向王庆和宋江:“两位的阵营里,姓项的官员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