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来自渝关......”
“我知你欲要修行......”
“我知你无法修行......”
三句话,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小刀插入林亦的心脏,给他造成难以估量的心理伤害。他才想起来那些关于杨继新的传闻,百人运粮队伍,就能抵挡来自宋国的三千铁骑。
那怕帝国的运粮队全是北军的精锐,那怕宋国的三千铁骑是久久缠绵江南温柔乡的酒囊饭袋,结果也不应该如此简单才对。三千铁骑面对百人运粮队伍,即便是铁骑横冲直撞,也足以将百人运粮队伍踏成肉泥。但那场战斗的结果,以杨继新损失数十人的性命为代价取得胜利。
人们在传颂杨继新运粮无失的同时,似乎忽略了他本来的身份与实力。
细思极恐,却没人细思!
真是感到悲哀,真是感到无语。
此时,林亦忍不住暗骂愚蠢,却也无可奈何......
杨继新是位用剑的修行者,那怕林亦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第几境的存在,也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修行者相提并论。那本阐述修行境界的书卷,其上有着关于修行基础四境的不屑,有修行第五境之下无差别的妙言,林亦看过也依然不敢如此认为,小觑眼前这位战胜过千人的将军。
恼怒无端的冲动,也庆幸可以及时发现这点东西。
低沉嗡鸣的巴掌小剑在桌案上摆着,异常的刺眼,杨继新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提着手中的笔,偶尔做出沉思的举动,又是转瞬理解,在文书上写写画画。林亦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文书,居然可以如此吸引杨继新的目光,任由他站在原地不动,或者握剑要杀......
或者杨继新本就是对他不屑,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待。
骤然间,林亦站起来,双手捏着剑,一剑劈向杨继新的头顶。
仅有一尺距离!
还有三寸......半寸......触及发梢......
瞬间割断了由珠帘外晨风吹起的发丝,这柄向下取人头颅的锋利长剑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再也无法寸进。林亦咬着牙不断用力,依旧无法将这柄剑按下去,反而剑身边缘出现了卷刃。
咔哒!
剑尖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还未来得及断裂,林亦率先抽出了剑,仰身在空中翻转来回,猛然间受到空气中不知名能量的冲击,朝后面珠帘划过,地面干涸的血迹被他拖出长长的血痕,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林亦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短暂接触,已然明白眼前的杨继新到底是何种境界。
若是按照严格划分,杨继新必然是第四境破障上的修行者。
杨继新抬头瞥了林亦眼,若无其事的抬手将由剑刃卷起割断的凌乱发梢抚平,才发现一指高的束发冠上出现了缺口裂纹,应该是林亦刚才那剑落下的瞬间,他调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形成周身护体,下落的剑太过强硬,又是用力导致元气内凹,破裂了束发冠。
当然.......杨继新并不在意!
林亦缓缓站起来,手腕处的疼痛又开始出现,紧皱着眉头,压制这种不该出现的痛苦。右手自然垂落,剑刃落在地上细微的颤抖发出了轻轻的硬物相击声。紧紧盯着杨继新,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将对面的危险,依旧没有离开的想法,暴露了身份,那自然应当把该杀的人都杀完才行。
往后还要去帝都,身份不容泄露。
若是他此时离开,杨继新知晓胡昌对他的帮助,一定会对胡昌出手。
为了保护胡昌,林亦也不能离开。
僵持着半刻钟,林亦手腕的疼痛终于减轻不少。杨继新挺直了胸膛,抬头挺胸伸了个懒腰,像是还没有睡醒般,或是无比劳累。身体疲劳,脸上带着满满的欢愉,高兴不耽搁事情的间隙完成了对所有文书的批阅,至少做到了不延误后面边军的部署,也算是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左手边,小剑轻鸣。
嗡嗡嗡低沉刺耳!
“我是修行者......“杨继新目视前方,面色严肃:“难道你不选择逃命?”
剑刃微转,地面出现细小的坑洞,林亦将剑松手不倒,稳定心神:“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杀你,自然就不会选择退缩。何况你知晓得足够多,那我碍于各方面的事,都不会选择让今日的你活下去......”
杨继新赞叹着点头:“比我想象的有血性,也比我想象的有脑筋。”
说罢,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做就剑指,放在小剑上方,朝林亦轻轻一挥。
“我知道你应该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我,刚才你既然回答我那么多问题,那我也应该回答你的问题才算合乎情理。但我终究不是普通人,而是位修行者,要有自己的格调才行。只有胜了我,才能问我......”
林亦连忙握住剑柄,脚狠狠踏在地上,腰部和腿部发力,骤然向后仰,长剑也在瞬间向上方猛抬。咔嚓声响起,小剑与长剑在空中相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暗沉的光迹来回扫荡着林亦周身。
时常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林亦也不甘示弱,躲过那柄小剑的侵袭,就朝端坐着的杨继新猛然刺去。但每次都在快要接触的那刻,小剑化影掠至他的面前,朝他面门刺去,而林亦此时只能用剑回援挡住自己的面门才可躲过这凶蛮灵巧的小剑。
来来回回。
呼啸凶横。
周围有粗大的木柱,林亦转身朝着外面奔走。再是小剑紧随而至,借着全身的力道,迅速转身,一脚踹在粗大的木柱上面,眼见小剑从背后划过,林亦将手中的剑隐藏在自己面向屋顶的胸膛上,借着木柱的反震,猛然出剑,朝着杨继新刺去。
珠帘被来回的小剑斩落。
林亦的长剑相击中,也在木柱上留下许多剑痕。
珠帘颗颗晶莹的胶珠滚落地面,啪嗒啪嗒翻落,节奏美妙声此起彼伏,与木板地面短暂接触的瞬间,林亦用剑尖挑起数十颗胶珠,朝着杨继新和小剑的方向,猛然把胶珠弹射过去。本是脆弱的胶珠,获得了剑尖的凶猛力道,再是加上近距离的交战,胶珠已然拥有了不弱于石块的硬度与威力。
杨继新抬头,宽大手掌张开。
胶珠像是粘连在空中,悬停在杨继新的手心前,他再是手掌合上,胶珠登时化作齑粉。
木柱上的脚印和剑痕越来越多,林亦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多。小剑与林亦频繁的相击,依旧没能出现林亦预料中的力竭状态,而杨继新也未曾出现任何奇异的攻击,不过是单纯的御使这柄银白至暗沉的小剑,就再无其他的手段。
杨继新应当是第四境破障巅峰的修行者。
忽地,小剑悬在杨继新面前,停住......
林亦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再重重呼出去。
双手紧紧捏住有裂纹的剑,剑刃上出现被小剑携带的天地元气冲击造成的卷刃。双腿略微弯曲向前,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顿住的杨继新,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砰砰响动,手腕的疼痛加剧,造成了林亦眼中忍耐不住的痛苦,他并未表现在脸上,神情故作自若,只是眉梢有细微的颤动。
耳郭像是听着周围的风动,或者周身天地元气的响应交互。
即便是他感知不到天地元气,也依旧觉得这种方式非常好,至少可以通过短暂的空气流动,察觉到杨继新面前那柄悬停着的小剑接下来会做出如何猛烈,如何不可思议的攻击。
“你想问我,当年为何会迟到半天?”
“你想问我,明明宋国铁骑,西齐长弓都无法阻挡我前进,却因小小的天险而畏惧?”
“你想问我,为何他们都死了,而我却活着?”
“你想问我,我不仅活着,还可以加官进爵?”
杨继新脸色逐渐发生了变化,逐渐变得扭曲起来,问完话,骤然唾骂:“几年来,我特么也想知道这些是为什么?”
“如果我战死在西疆,战死在无为峰前,或许我将会心安理得许多,不用因为挂牵那位而日日夜夜无法入眠,不会害怕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往日兄弟而无法相谈交代,不会因为活着而致使自己时时刻刻担心事发后,孤儿寡母该如何,他们将面临如何难以抉择的困境......”
说完,杨继新的情绪似乎安住,情绪低落痛苦:“但是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幻想和窘迫。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黑冰台出现在晋阳城的那刻,我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可控制。”
“那位皇帝陛下,还念着当初的旧情,还未忘记当年的事。”杨继新说到这句,低落的情绪骤然回升,眼里带着亲切与柔和:“所以这......对你而言是极好的靠山,你可以紧紧靠着,去寻找当年的真相。”
前面的话,林亦可以当做杨继新在阐述自己对他造成的痛苦以及折磨,还有抒发当年事对他形成的难以磨灭的心理影响,最后面那句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得出来,杨继新在说那几句的时候,眼里全无杀意,反而充满了敦敦教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林亦想不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就在此时,小剑不断幻化,林亦只觉得寒芒在背。
当他转身回头了望的时候,细小透明的小剑出现了无数柄,在他身后溘然直立,一柄柄锋利飞芒好似拥有眼睛般盯着他的后背,缓缓的这种压迫的局势,使得他后背出现了冷汗,周围对他的压抑和围困,根本让他无法安心思考出路到底在哪里?
杨继新双手开张,再是猛拥......
小剑若箭簇,自万千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