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苦连天应该是林亦心里最真实的体现。
进入咸阳的月余时间,他不知道前后经历过多少劳心劳力的战斗。虽然都是些境界不足道哉的修行者,只是这样的战斗经历多了,总会带给人极致的疲惫,以及无端的烦躁和无力感。
在很多年前,或幼年的时候,他有大哥护着,只要有人想要抢夺他们手中的一块馅饼,大哥都会将他护到身后,然后奋不顾身跟那些膘肥体壮的恶霸纠缠抗争。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哥的身体很瘦弱,瘦高瘦高的身形,根本无法与那些恶霸争斗,最后必然引来一顿狂揍。
俊俏英朗的脸颊,瘦高有型的身体在帝国边缘地区根本没用,甚至在整个帝国都是无用的。该受到的欺负还是会时不时出现,每次林亦就会很无奈又无力的看着大哥被那群人打,而他却被别人提着,警告着不允许前来,否则就连他一起打,所以他也挨过些打。
荒野般的世界,他们只能抱团取暖。
好在大哥对他很好,好到让人难以言喻。后面大哥在那片地方有了成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不再被别人欺负,也不再有饱一顿饿一顿的时候。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后来大哥从军离开了那个地方,林亦依旧待在家里,静静等待着大哥的回来。
期间回来过几次,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幼年乃至童年生活太过安逸,导致他的少年时期变得尤为艰难。大哥离世之后,以身殉国,家中的少数仆人也莫名被别人解散,那个地方的官吏似乎也开始针对他家,只是手段多阴险无赖罢了,摄于大哥残存的威严,不敢直接面对面的出手,使些下流手段。
时间久了,林亦挨不住,那些仆从更加挨不住。
离开那个地方后,他才知道在帝国活下去不难,想要活得好,活得有出头之日,有能触及到苍穹的机会却太小。辗转于许多地方,两年前流落在渝关之外,最后选择定居渝关,有了安生之所,他才开始筹谋属于自己的事,想要去了解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到后面出渝关,至于晋阳。
杀杨继新导致半死不活,幸亏杨继新承恩于当年,侥幸给他开辟了周身脉孔,使得天地元气于体表交互合一,达成修行的梦想。
再是到咸阳,接连战斗至,疲惫不堪。
两月多的时间,他经历过许多事,也说得上一句命苦。
而眼前,那位出现的修行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变的特别警惕乃至恐惧,气节和心中的信念使得他不能认输,只能严阵以待地面对未知的危机。即便面前的中年人是高深无比的修行者,他也没有退路,只能拿起手中的剑战斗。
因为他知道,他经不起查。
若是进入天牢,一旦被查出那天雪中的事,数十条尸体的人命将会被按在他头上,那怕那些人想要暗杀他,却被他反杀,这都不能改变他杀人的事实。其实在帝国民风彪悍的今天,互相搏斗而死人的事情常有发生,江湖刀客纵横天下手上也有很多条性命......
但这些都与他的不同。
大大的不同。
中年人依旧和刚才的两名中年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属于同一部门。望着中年人唇角勾出的笑容,还有全身肆意勃发的雄浑气息,已然是超越杨继新的存在。
破障巅峰已然是必死局,那破障之上的该如何?
想到这,林亦脸顿时垮了,严肃忌惮,苍白无力地挣扎似乎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做着最简单的事,那就是拿起握住手中这柄剑,在还未死亡前拼尽全力狠狠朝着中年劈一剑。
中年人扯开头顶的衣帽,露出带着笑容的脸,倒三角的眼睛如同眼镜蛇的竖瞳很是阴森狡诈。他向前走了几步,气息压过,拍手说道:“想必你应该就是十日前,在东城马甲巷杀了数十人的凶手吧!”
还未等林亦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应该是才进入离窍的境界,我看过尸体身上的伤口,几乎所有尸体毙命的原因都是咽喉上的那道血痕,且全身好像也并无其他伤口。说实话,当我接到处理这件案子的时候,还真对你有些好奇,毕竟这般迅捷又刚猛的剑法,我还未见过......也不知道你师从何人?”
说罢,林亦已经被中年雄浑的气势压迫的喘着粗气,超越四境的实力,已然迈入了那神秘的三境,到达了更加高深不可知的境界,拥有的强大是林亦无法想象的。直到现在感受后,他才明白四境之上的修行者到底有多么强大,也自然想到了书上那句话。
虽然有些假,细究也算是真的。
不知道中年何等境界,却已然和破障巅峰的杨继新有了天壤之别。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只是嘴巴张不开,被中年人压迫得根本说不出话。
中年人像是教书般拍打着节拍,时不时远看天穹,摇头晃脑:“说起来,你倒是非常聪明,明明你的院子在这里,面对刺杀居然还会想着把他们吸引到别的地方,然后在逐渐杀死。有这般冷静思考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来历......”
说完,挺直胸膛站在高墙面前,瞥了眼林亦,一挥手揭开了他。
此刻的中年站在高墙下,高墙有形比他高,实际他却比高墙高许多。
咳嗽了几声,林亦擦拭了额头的汗珠,抵御着中年人的修行境界还是很累的。深吸一口气,心情动荡着说道:“我来自渝关边境,是两年前渝关抽调的军士,在两年时间之内,我拥有了帝国的军籍,成为了一名堂堂正正的帝国军人。”
“两个月前,离开渝关,来到帝都,想要脱离军籍,参加十几日后的学宫招生。至于十日前杀人的事情,并不是我主动杀人,而是那些人在我的门外想要杀我,我只能将他们引到别处杀死。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那怕面对强者,他的语气依旧不卑不亢,言辞锋利如柄柄匕首。
中年人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杀了人你就触犯了帝国律法,就给有死的觉悟!”
“是他们要杀我,难道我只能坐以待毙?”林亦眉头紧皱,心里暗暗觉得那里不对。
中年盯着他,看着越发阴险,淡淡道:“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死了的,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到底是你杀了他们,所以杀人凶手就是你。至于其他的理论,你不需要告诉我,也不需要向我阐述,我只是个粗人,听不懂也听不得什么大道理。”
林亦面容微沉,硬气问道:“所以我触犯帝国法律,最后应该受到的结果是什么?”
“没什么特殊的结果,只是死亡罢了。”中年人淡淡说着。
霎时间,林亦明白了所有,讽笑道:“我终于知道了,难怪你都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原来就是专门来杀我的,又何必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既然要杀我,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有必要吗?”
听到这些讽刺的话,中年人脸上出现不喜,眼里杀意一闪而过,片刻敛去,又是出现微笑:“帝国的官吏,从来都是讲究公平的,只有要有道理存在,那一切都是公平的。我告诉了你所有杀你的道理,那自然这件处理就是公平的,旁人也没资格置喙些什么。”
“这便是我的必要。”
沉默,如初的沉默。
雪花在高墙之上堆满,地面的雪花却已经融化,干净的露出湿润的青石板。本应该因为湿润而出现的青苔,却在白雪的堆积下慢慢腐烂,最后被白雪融化后化作的水流冲走,流到根本不吸引目光的某些角落里面,静静的将自己埋葬,不在世间发出丝毫响动。
林亦握着剑,决定不再废话。
中年人望着林亦的动作,觉得好笑又幼稚,面对自己这般的修行境界,莫说眼前的少年只是初入离窍境界而已,即便是进入破障境界多年,在他手里面依旧也不过一合之敌。从前修行的时候,也听过某位强者不屑四境的故事,那时候他不以为然,觉得四境强大。
到越过四境后才发现,四境之上的风景有多少,四境之上的三境又有多么广阔。
四境如同帝国境内弯弯曲曲的河流,而四境之上的三境便是帝国边缘的东海。殊途同归之中,前四境虽然是那三境的基础,但与东海比较起来,是真的不值一提。
林亦的动在他眼里真的毫无新意,在他看来也全无必要。四境之中的任何人面对四境之上的修行者,就会如同面对鸿沟难越的绝望。所以他摇了摇头,束住手袖的臂铠轻轻抬起,缓缓落下......
举着剑想要朝中年刺去的林亦突然觉得身上重逾千钧,像是背上了巨山般。毫无新意的扑通跪在青石板上,啪嗒青石板皆分裂成碎片粉末,单膝跪下变成双膝跪下,任是他如何挣扎,那种浩然又绵延的力量压在他的脊梁,压在他的肩膀,压在他的头顶上,巍然不动。
仿佛天地间最强横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雪花受到干扰顿时乱起来,全无规律的在空中乱飘着。望着这场因自己而出现的无规律的雪花,中年人会心一笑,放下的手再次慢慢抬起来,只是从开始的摊掌变成了手刀......
涨红了脸的林亦挣扎着抬起头来,盯着那宽大的手掌做成的手刀模样,他恍惚间觉得,在手刀落下的那刻,或许将会是他生命终结之末。他不为自己杀那群黑衣人而感到懊恼,也不会自己的生命感到丝毫惋惜,他只是悔恨在生命消逝前依旧没能寻到当年西疆的那场战争背后的真相。
微微叹息,握住剑的手缓缓松动了。
他看见手刀在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像极了刑场上刽子手的大刀,而他则是那跪在刑场上的犯人,背上的罪牌已然落地,那把大刀也在落下......
手刀落下,生命还在!
他看得出来中年人有些吃惊,乃至于有些惶恐。
被中年人释放出来的气息干扰的雪花再次回归了正常状态,依旧经历着由天而生,落于地面的过程,如同亿万滴重重的雨滴,直接落在了地面,无受周围的风。
怎么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