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空中的光线依然明亮,带着极其讨厌的炽热,如同亿万箭簇,悄然无声射向人世间,传递给大地最灼热的痛感。
林亦脸色依旧淡然平和,好似景云的那些话并未引起他心中半点涟漪。但他自己却是明白,那些话给他的震撼到底有多么强烈。
他强装着淡然的表情,为的是不影响自己破境的心境,现在处于破障融合阶段,心神算不得极其稳固,这段时间他都必须保持最温和平静的思绪。
之前知道真凶是哪位太子殿下的时候,他自心底延伸出来的是无限的愤慨和怒意,迫于无奈他没有尽快动手,是因为知道面对那位太子殿下,他需要做出何样的准备,结果又必须面对什么不可承受的代价。
获悉军神李立青给他的那道纸张,是可以进入桃源的信物,心中那股澎湃汹涌的杀机再次自心底涌现出来,死灰复燃的不仅是修行到绝巅的希望,还有对兄长来此世间的交代。
那股悲戚无情还没有被释放出来,那股想要报复而必须暂时忍耐的痛苦仍旧埋藏在心底深处。现在景云告诉他帝国从未有过废储的传统,基本上太子则是板上钉钉的帝国未来皇帝。
即便景云没有说出最直白的话,依旧让他内心深处那股热血瞬间凉透,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茶,都无法再度催发出心中的那股热血,血液迅速流动,却逐渐冰冷淡漠凝固,四肢麻木僵硬。
不甘心的愿景在心中脑海里面澎湃汹涌,如同火山爆发般具备无穷无尽的威势,林亦不露痕迹的压制着,脸上充满了温和的笑容,静静看向景云。
“我明白……”
再次说着如之前一般无二的语言,沉默片刻,又是说道:“那又怎么样?”
“为什么?”
接连相同的两道问题,没有陈述的事件,只有想要发问的冲动,他心里的思绪化作团乱麻,在不断的纠结缠绕,随时都可以因为思绪短缺而砰然崩溃。
听到林亦平静而有力的质问,景云肃然的神情居然松了松,不经意间暗暗吐了口气,他担忧林亦的突然暴怒,更担心他的沉默无言。
好在他提出了问题,哪怕这样的问题显得异常滑稽,总是比沉默无言要好得多。纠结了片刻,眼神瞥向旁边注视着自己的林亦,双眸深邃对视,视线如同执剑挥舞。
景云平静地述说:“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事情,本没有劝慰你的必要。君子报仇,需要极长的时间,更可以快意恩仇。”
“不过需要看清楚对方是谁,帝国未来的皇帝,帝国从来没有废储的传统,他是帝国太子,就必然是帝国未来的皇帝,无可更改。”
林亦静静听着景云对他无力的劝告,好似平常从耳边遇着的朗朗书声般不值一提。眼神抬高,依旧凝视景云双眸的色彩,很是稀松平常的眼眸。
他说道:“哪怕他是帝国太子又如何,哪怕他是帝国未来的皇帝又如何,生而为人,总是要做些过分的事情不是?”
见林亦始终执迷不悟,即便是明白他的意思,依然不愿意让步,且谈及那位太子殿下时,饱含怡然不惧的味道,让他颇感苦恼。
低垂了下眼帘,揉了揉两边的眼眶,让其不至于酸涩,再是说道:“不是不让你报仇,可你不能针对他,更不能如你面对王涛杨继新那般,直接出剑杀了他!”
“他是帝国高高在上的太子,未来的帝国皇帝,他不可以死,甚至不可以受伤。但你可以让他感受痛苦,你可以杀唐裴旻,可以杀他的妃子,杀他的儿子……”
一连串的话,景云说出了许多禁忌的事情。
当然对他而言,这些都不是什么沉重的话题。
对桃源在世间的裁决先生,景云上禀桃源在帝国的意志,下承百姓在帝国的安危。桃源在帝国之上,拥有着高高在上的无边权力。
真空的桃源权力,可以指挥帝国赵家皇室,可以命令赵家皇室,唯独不能掌控帝国的权势,不能把握世间的军队。
桃源的力量是权力来源的根本,景云想要行使权威,只能在赵家皇室,且必须是在赵家皇室允许认可的范围之内。
他能杀帝国皇室除皇帝和太子之外的其余人,唯独不可以杀太子和黄帝,且必须对二人保持应有的尊重。
桃源存在的目的,是保卫帝国皇室不断绝,同时约束赵家皇室皇帝在帝国的权威,让在赵家统治下的帝国百姓,不会受到半点不该的屈辱,安居乐业。
桃源在帝国之上……
也仅仅在赵家头顶悬着。
林亦震惊于景云的直言快语,疑惑地思考着这些话的真实性,想了想,沉默的没有开口询问景云,针对这些事情,没必要问。
景云再次说道:“你想要进入桃源,则必须拥有道责任,那就是在一定规则内保护帝国皇室,不让传承千年的赵家灭亡。”
“当然违背规则的皇室子弟,即便是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值得多言的。但皇帝和太子不可以,古往今来都不可以。”
林亦沉默地瞥了眼景云,心里那种愤慨消失大半,想要报仇的想法依旧存在。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秉承保护皇室的责任,他做得到,可保护那位太子,他做不到。
生长于世间,对于桃源唾手可得的机缘,他不是奢望,而是极端的觊觎,刻入骨髓深处。总是该有些难以企及的梦想,然后一步步实现,则会获得无尽的满足。
当年他和兄长来到世间时,面对茫茫黄沙,面对远处荒凉的高山,面对陌生的环境,是兄长说出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时至今日,仍旧鼓舞着他。
林亦不同于云乾,自小生活在这里,有着更加别样的情感,或存在厌恶烦躁,或存在自心底不知的深沉。
不想成为兄长那样威名赫赫的元帅,不想成为帝国的侯爷,他想的是渺小而伟岸。
来到这个世界,总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