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睡眼惺忪的面容上,神情恍然间,她不由想起昨夜马车上醒来时的那一幕。
姬冥修闭目凝神半寐于马车一隅,而自己则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醒来。直到出了马车,她才在景严不太友好的提醒下知道,姬冥修为了不吵醒她,竟让车夫在王府门口停留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让她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他这是在...默默地迁就她?还是说...她猛地晃了晃有些不甚清醒的脑袋,不可能!
起身正要洗漱,却在铜盆的水光中看到自己裹了纱布的额头,她微微按了下伤处,已不似昨日那般疼痛。她将纱布轻轻摘下,额处的大包已然微平,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浮动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这让她不由想起昨日在他肩侧醒来时,鼻端闻到的若有似无的熟悉冷香,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心底蓦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窗外春光明媚,她难不成是春心萌动了?对象还是与她有着国仇私怨的姬冥修?
她猛然甩掉这股凌乱离奇的思绪,果然不能与仇人相处甚深。
她将整张脸浸入微凉的铜盆中,感受到几丝清醒之后才起身擦拭干净。
刚穿戴整齐,便见玲玉端了饭食进来。早饭未吃,腹中微空,闻着味道貌似还不错,她便坐到桌旁吃了起来,边喝汤边招呼玲玉也吃。
两人独处时玲玉从来不与她客气,她坐下后,拿起碗筷的手又募地放下,“公子,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戚沐九喝完汤夹了块鲜嫩的鱼肉,“怎么,这里住得不痛快?”
“你都不知道,我出了王府买个香粉身后都有人跟着,更遑论是你?还有你知道吗,那景严成天都看我不顺眼,今日早上碰到我还警告我看好你,不要有事没事去找他家主子。你说这气不气人?”
“自由受限,还被无端嫌弃...”戚沐九舀了几勺蟹黄豆腐边吃边看向一旁一副苦大仇深的玲玉,“那就...走呗。”
对面的玲玉一听,眸中顿时一亮,“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假的。”戚沐九又夹了两筷子空心菜放入碗内。
玲玉瞬时一阵委顿,肩膀也耷拉了下来,手中的筷箸有下没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眼前的饭食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好啦,别垂头丧气了。不就是景严那块臭石头找你麻烦吗,你下次也找他的麻烦,这样不就扯平了嘛...”
“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惹他。我等着和公子离开王府过逍遥日子呢,不想平白惹麻烦。顶多我以后离他远点儿就是了。”
“嗯,孺子可教也。”她摸了摸玲玉的小脑袋以示赞赏。
“公子...我又不是球球,你怎么老喜欢摸我脑袋。”
“哈哈...别躲啊...最近用的什么洗发水,都快赶得上球球了...”
“...”
饭后,戚沐九便动身出了王府,玲玉刚刚在耳畔告诉她,前往天枢和宁川的人已经回到盛京。王府守备森严,他们无法入内禀报,只能约在别处见面。
她去了成衣铺佯装预定春装,然后稍作易容,从铺子后门出了繁华的大街上,在七拐八绕中甩掉了王府的两个尾巴才到了目的地。
幸好跟踪自己的不是之前的那两个暗卫,否则今日还真不好脱身。她脑中又想起了玲玉的不满和抱怨,这样时刻被盯着的感觉让她也倍感憋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尽快结束。
见面的地方是一座看似很不起眼的破落宅子,是他们的见面据点。那人见了她忙单膝跪地行礼,戚沐九抬手省了他的虚礼。他与宁尘皆是父皇留给自己的暗卫,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但非常时期她也只能便宜行事了。
“主子,正如外界所说,宁川的确已归入北燕管辖。天枢城内出现的人也确是穆将军,他是北燕细作,在归砚城潜伏三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里应外合吞并西凉。”
虽早已做好了承受的准备,但亲耳听到事情的真相后,她的心还是泛起了丝丝的隐痛。她真心诚意待了三年的信任之人竟是玩弄她于鼓掌的敌国奸细,而且是身份绝不寻常的北燕人。也对,依上官紫苏对待他的那个殷勤劲儿,定是北燕的皇亲国戚无疑。
“有没有查到他的具体身份?”
“这...”他明显知道她与穆连城之间的各种纠葛,若是说出对方真正的身份,他面前的这位主子肯定受不了,但她那瞬间变冷的眼神斜了过来,他也只能如实禀告。
“他是...北燕太子拓跋聿。”
戚沐九神色一怔。北燕皇族中有他的旧识,呵...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对方高超的演技。
这样也好,演戏而已...她还能受得住,将来以后兵戎相见时,也免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呢?”
“自您出事后,他一直在派人四处找寻您的下落,他的影卫现在已遍布整个天枢,东岳和龙渊也有不少暗桩在明察暗访,尤其是即墨城和盛京城,您外出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都这么久了,他还在寻找,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有多么深情厚谊呢,还是说自己对他还有什么别的大用,竟让他这么耗费人力物力的大肆搜寻。
五万龙羽隐卫么?她不由有些自嘲。只是个传言而已,世人还真是可笑,而她自己更可笑。
墙角处一张沾满灰尘的蛛网上,一只飞虫正竭力挣脱蛛丝对它的束缚,然只是徒劳,那只硕大的蜘蛛已缓缓靠近它的身旁蓄势待发。
拓跋聿么?你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我却不是猎物,而你也当不了那什么都想占尽的猎人。
她定了定心神,面无表情道:“上官紫苏有什么消息吗?”
“半月前属下离开天枢城之时,听天枢城的百姓在热议她与拓跋聿的婚事,好像是封了侧妃。”说完,他不由抬眸看向戚沐九,那张面若美玉的脸上此时无波无澜,好像他刚刚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似的,这也太冷静了些,却让他有种无端发憷的感觉。
“对了主子,西凉归砚城虎贲营三万兵卒聚众闹事的消息您是否有所耳闻?”
“恩,听说了一些。盛京要封父皇为西凉王回去善后,你可是有什么其他消息?”
“属下在路过凉州时顺便暗查了一番,是北燕派人混入其中暗行挑拨行事,才引发的骚乱。”
“亡国之人还有什么公正可言,即便北燕不挑拨,龙渊边防军也不会薄此厚彼,亏待自己的兵卒。虎贲营不知道的是,即便被人当枪使了,也不会得到该有的厚待,给人徒增笑料而已。”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样?”
“该怎样就怎样,比如你现在就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那人听了,疲倦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与他暗卫的身份极不相符的笑意来。
戚沐九心想,倒是个有点意思的人,“我记得你叫夜七,对吧?”
那人一听,似是愣了下,而后才正色道:“是的,主子。”
“好了,别一口一个主子了,我听着别扭,以后你跟玲玉一样,叫我公子就行。”
“是,公子。”
“恩,我已出来太久,此地也不宜久留。有事我会另行通知,这些你拿着,离开时务必小心。”
那人拿过包裹,低低应声之后,便悄然消失。
戚沐九离开宅院回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朝着太傅府而去。还有三日便是春闱,也该见见毕文珺了。